1 钝感神功冯安安第一次清晰认知到家族的“不对劲”，是在他六岁那年的夏天。
老城区的木质阁楼突然窜起火苗，邻居们举着水盆嗷嗷叫着冲进来，
老妈抱着他往楼下跑时头发都燎卷了一撮，
唯有爷爷——那个平时连弯腰捡报纸都嫌费劲儿的老头，正蹲在客厅中央，
小心翼翼地把窗台上那盆养了十年的仙人掌往搪瓷盆里挪。“爷爷！火！
”冯安安扯着嗓子喊。爷爷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拂掉仙人掌上的烟灰：“急啥？
火灭了房子能盖新的，这仙人球要是烤焦了，可就长不回来了。
”后来那盆仙人掌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活得好好的，冯家的阁楼却烧得只剩个架子。
亲戚们围着爷爷数落他老糊涂，爷爷呷着茶叹气：“你们懂啥？这叫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仙人球就是咱家的青山。”冯安安那时还不懂，这不是老糊涂，
是刻在冯家基因里的“钝感神功”。就像他姑姑，接到诈骗电话时，没急着挂也没急着转账，
反而跟骗子聊起了广场舞队形编排，从探戈的交叉步说到佳木斯快乐舞步的节奏，
三个小时后骗子带着哭腔说“大姐我错了我这就去自首”；又如他爸，
每次被老妈指着鼻子数落到脸红脖子粗，总能在气头最盛时精准地问一句“你渴不渴？
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气得老妈把擀面杖往桌上一摔，
最后俩人捧着水杯并排坐沙发上看《动物世界》。家族聚会上，
奶奶总爱摩挲着冯安安的头念叨：“咱冯家的人，名字里带‘安’，性子就得带‘稳’。
天塌下来当被盖，地陷下去当沙发，活着嘛，别跟自个儿较劲。”冯安安这名字，
就是这么来的。户口本上“冯安安”三个字，仿佛自带缓冲效果，
让他从小到大活得像块泡在温水里的海绵，外界的尖锐和焦虑一碰到他，就自动蔫了下去。
2 心定风波直到他遇见林小满，人生才第一次泛起“是不是该锋利点”的涟漪。
林小满是幼儿园家长群里最活跃的妈妈，
凌晨三点还在分享“0-3岁大脑开发黄金期”的链接，周末能带着娃赶四个早教班，
从蒙氏数学学到感统训练，晚上回家还要给娃讲《时间简史》儿童版。
冯安安第一次跟她约会时，她手里还攥着本《海淀妈妈育儿心经》，
扉页上用荧光笔标着“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奥数启蒙”。“你说，咱以后的孩子，
是不是该从胎教抓起？”林小满咬着奶茶吸管问。冯安安正盯着窗外的流浪猫发呆，
闻言哦了一声：“胎教啊？那得让它多听听雨声，我爷说听着雨声长大的娃，心定。
”林小满当时大概是被他眼里的“清澈愚蠢”打动了，居然没觉得他是抬杠。
后来俩人结了婚，林小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冯安安的“心定”，
在她看来简直是“没心没肺”。就说孩子小冯上幼儿园这事，
林小满提前半年就开始研究学区房，把全城的幼儿园从师资力量排到操场塑胶厚度，
半夜在群里跟别的家长为“双语教学好还是蒙氏教学妙”吵得面红耳赤。冯安安呢？
每天下班回家该逗猫逗猫，该追剧追剧，周末还带着小冯去小区沙坑玩一下午，
美其名曰“感受自然肌理，培养触觉敏感度”。“冯安安！
你看人家小糯米都报了四个兴趣班了！”林小满把手机怼到他眼前，
屏幕上是邻居家孩子穿着芭蕾舞裙弹钢琴的视频。小冯正把沙子往冯安安裤兜里塞，
冯安安拍着裤子笑：“你看咱小冯，能用沙子堆出个歪歪扭扭的城堡，这创造力，
不比弹钢琴厉害？”“那是歪歪扭扭的狗窝！”林小满气的把资料摔在桌上，
“等他上小学跟不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冯安安捡起资料，
慢悠悠地翻着：“跟不上就留级呗，多玩一年也不亏。”这话差点让林小满当场掀桌。
但真等小冯上了小学，冯安安的“钝感”反而成了家庭减压阀。
期中考试小冯数学考了六十二分，林小满拿着试卷手抖得像帕金森，冯安安瞅了一眼，
指着卷子里画的小人儿说：“你看这监考老师画得多像，小冯观察挺仔细啊。
”“那是他上课走神画的！”“能在紧张的考试里保持绘画热情，这心态，随我。
”冯安安一本正经地点头，转头问小冯，“下次想画奥特曼还是蜘蛛侠？爸给你买新彩笔。
”结果小冯下次考试真考了八十三分，据班主任说，他考试时没画画，
而是把草稿纸折成了纸飞机，飞了三次才被没收。林小满气到头疼，
冯安安却在家长群里跟老师说：“说明孩子动手能力强，空间想象力丰富，
建议学校开个折纸兴趣班。”3 钝感人生群里瞬间安静了，
平时总跟林小满比娃成绩的几个家长，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冯安安的“钝感力”在职场上更是独树一帜。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
领导开会时拍着桌子喊“这个方案必须今晚出，不然大家都别下班”，
同事们哀嚎着打开电脑，冯安安却在六点整准时关掉显示器。“小冯，你这就走？
”实习生小张目瞪口呆。“嗯，明天上班再弄。”冯安安拿起背包，“领导说的‘大家’，
可能不包括我。”“可是……”“急啥？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方案也照常能做。
”他还真不是摆烂。第二天早上他踏着晨光走进办公室，
领导正对着同事们熬了通宵做的方案吹胡子瞪眼，冯安安把自己在家画的草图递过去，
线条简单配色清爽，居然正好踩中了客户要的“松弛感”。领导噎了半天，
憋出句“下次还是早点交”，冯安安点头应着，转身就忘了这茬，
下午该接小冯放学还是准时溜号。同事小王总说他傻人有傻福，背地里却偷偷模仿他的淡定，
结果领导一施压就慌得打翻咖啡。冯安安看见后，还贴心地递过纸巾：“没事，
键盘晾干还能用，我那旧键盘给你？”气得小王差点把咖啡泼他脸上。最让林小满抓狂的，
是冯安安处理“家庭抽象派艺术事件”的态度。那天她加班晚归，
一开门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送走——小冯把整盒丙烯颜料倒在了客厅地板上，
赤着脚踩得满地都是红的黄的蓝的脚印，墙上还画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圆圈，
冯安安正蹲在地上，跟小冯比赛用脚趾夹着海绵拓印。“冯安安！”林小满的声音都劈叉了。
冯安安惊喜地抬头：“你看，小冯这配色，有梵高那味儿吧？”“那是我新买的进口颜料！
两千块一套！”“哦，”冯安安摸了摸下巴，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没事，
拍下来留纪念，等他长大了给他看，也算艺术启蒙了。”等林小满气鼓鼓地换完衣服出来，
看见冯安安正和小冯用湿拖把“创作”，地板上的颜料被拖成了一片模糊的彩虹。
她正想发作，却看见冯安安把小冯抱起来，用湿巾一点点擦他脚上的颜料，
嘴里念叨着：“你妈要是打咱们，就往我身后躲，爸肉多，抗揍。
”那一刻林小满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她靠在门框上看着父子俩笨拙地收拾，
冯安安把拖把捅进沙发底下，结果带出来一只啃了一半的苹果核，
他居然还对着苹果核研究了半天：“这牙印，小冯最近换牙长得挺齐。
”这样的日子鸡飞狗跳，却奇异地没散架。林小满有时候看着冯安安对着镜子拔白头发，
会突然问：“你就真的从来没慌过？”冯安安拔掉一根白头发，对着光看了看：“慌啥？
白头发拔了还会长，愁也没用。”“我是说工作、孩子、房贷……”“工作没丢，孩子没丢，
房贷每月按时扣，这不都挺好？”冯安安挠挠头，从抽屉里摸出块巧克力递给她，
“你上次说压力大想吃甜的，我藏了块，齁甜。”那是块包装都皱了的牛奶巧克力，
大概放了有半个月。林小满咬了一口，甜得嗓子发紧，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她最近项目出错被领导骂，又赶上小冯幼儿园要交手工作业，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冯安安没说过一句安慰的话，却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喜好。
冯安安看见她哭，手忙脚乱地想抱她，结果胳膊肘撞到了茶几，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敢吭声，
就那么僵硬地搂着她，像抱一个易碎的瓷器。林小满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砰砰的心跳，
突然觉得那些焦头烂额的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4 钝感力冯安安的“钝感神功”在应对亲戚时更是所向披靡。每年春节聚餐，
三姑六婆围着他问东问西，像查户口的片儿警。“安安啊，今年工资涨了没？”“嗯，够花。
”“那房子换了吗？我听说你表哥在新区买了套一百八十平的。”“现在住的六十平挺舒服，
打扫起来省事儿。”“小冯这次期末考第几啊？我家妞妞考了全班第三！
”冯安安夹了块排骨给小冯：“小冯说考得还行，他自己挺高兴的。”三姑张了张嘴，
想再说点啥，冯安安突然指着她的新发型：“三姑这头发染得真显年轻，
跟门口理发店老板娘一个色儿。”话题瞬间跑偏到染发膏的持久度上，林小满憋笑差点呛着，
偷偷在桌底下给冯安安竖了个大拇指。倒是有次冯安安差点“破功”。小冯半夜突发高烧，
林小满抱着孩子手抖得厉害，打不到车就要哭，冯安安却异常镇定，找出退烧药喂下去，
又翻出家里的小毯子把孩子裹成粽子，背着林小满下楼拦车。路上林小满催司机快点，
冯安安却摸着小冯的额头哼起了跑调的儿歌，直到进了急诊室，护士说孩子只是病毒性感冒，
他才突然蹲在走廊长椅旁，慢慢揉了揉膝盖——刚才下楼时踩空了两级台阶，
这会儿才觉出疼。“你刚才不怕吗？”林小满看着他发红的膝盖问。“怕啊，
”冯安安仰头看着输液管里的气泡，“但怕也没用，总不能跟病毒吵架吧？
”真正让林小满理解“钝感力”价值的，是冯安安爷爷八十大寿那年。
家族决定办场热闹的寿宴，三十多口人挤在老宅里商量流程，从菜单到场地吵成一锅粥。
二伯说要请舞狮队，三姑说要搞个才艺表演，表哥说要直播祝寿涨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