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听爷爷讲起他和奶奶的故事。青梅竹马的校园恋，相亲相爱，儿孙满堂，
所有人都羡慕。有电视台采访他们金婚的秘诀。奶奶只是笑了笑，说婚姻是责任。
我以为是奶奶不会表达。直到，我在她的遗物中，翻到了一本泛黄的同学录。她的爱，
原来就藏在这里。1奶奶刚落气，院子里就传来一阵争吵声。我爸语气坚硬：“我不同意，
我是长子，爸妈必须合葬。”“没我的允许，我看谁敢动。”来帮忙的人纷纷点头。
我们这里的习俗，原配夫妻必须合葬，否则对后人不利。有些中途离婚又再婚的，
死了还是要拉回来和原配葬在一起。但是，在奶奶清醒的时候，她一直不断强调，
不要和爷爷合葬，她要单独埋在一边。大家都不理解，表示这样做不合规矩。
我姑看我爸油盐不进，直接掏出了遗嘱。“妈说了，她这辈子委曲求全，死了一定要自由。
”“你想当孝子，你大可以多磕几个头，别为难妈。”我爸以为奶奶老糊涂了，
准备先糊弄过去再说。但是谁也没想到，奶奶会写遗嘱，
还把遗嘱交给了和爸爸不对付的姑姑。俩人吵的不可开交。一看有遗嘱，我爸先是愣住，
然后就是恼羞成怒。他才是长子，凭什么不听他的？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嫁女来指挥长辈的丧事了？本家的叔伯们也站了出来，
指责姑姑多管闲事。平时一贯温顺的姑姑，此刻却是强硬又霸道，坚持要按照奶奶的遗嘱来。
如果爸爸坚持己见，她就报警，要求重新分割爷爷奶奶留下来的遗产。
院子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除了姑姑，还有小叔和小婶，
都加入了这场关于奶奶丧事的争论。爷爷去世之前，分配了家里的几处房产和一些存款。
爸爸是长子，他拿大头，负责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剩下的一小部分留给了小叔，
姑姑则是一分都没有。但是实际养老过程中，爸妈在外打工，常年不回家，照顾几乎是没有。
小叔小婶则是事不关己，从不过问。只有姑姑在尽心尽力伺候老人。
这时候她要重新分配遗产，合情合理。2大人的纷争，我们小辈的不掺和。
我和几个堂兄弟和表姐妹们在屋子里整理奶奶的遗物。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
还有泛着霉味的书籍。她常穿的鞋子、帽子，还有一只被摩挲的光亮的烟斗。
它们的主人不在了，它们也从珍宝变成了垃圾。被随意的扔在落灰的角落。只等着奶奶下葬，
这些东西也会付之一炬。我从一堆账本中，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同学录。翻开一看，
里面是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下面写着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自从爷爷去世之后，
奶奶经常带着老花镜，翻开这本同学录。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爷爷曾说过，
他和奶奶是青梅竹马，又是校园恋情，一路走来羡煞旁人。在他们金婚那一年，
有电视台来采访。导演问奶奶：“您和大爷结婚这么多年，依然像热恋的小情侣，
有什么秘诀吗？”周围的邻居和后辈们一阵哄笑，爷爷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羞赧。
奶奶只是笑了笑：“婚姻是责任”导演觉得不够对味，又去问爷爷。爷爷脸上有些落寞，
但还是说了几句：“婚姻嘛，这个……听老婆的就行了。”我偷偷问我奶奶，
婚姻难道不是因为爱吗？奶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还小，长大就懂了。我长大了，
我依然看不懂。为什么在外人眼里相亲相爱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却坚决不肯合葬？
看着眼前的同学录，我突然想看看，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在学校里，
应该有着怎样的风华。但是翻着翻着，却发现奶奶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孩。而爷爷，
甚至没和奶奶同过框。这是怎么回事？3泛黄的合照里，
青春靓丽的奶奶梳着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正依偎在旁边男孩的怀里。俩人的共同看向镜头，
笑的肆意灿烂。我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丝荒谬的猜想。奶奶不肯和爷爷合葬，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男孩子吧？这都五十多年了，什么样的感情能坚持这么久？
反正肯定不是爱情。这时候，我妈急匆匆走了进来，拉着我就往外走。“还收拾什么，
你爸都要跟人打起来了。”“你姑也太不懂事了，在她妈的灵堂上闹事。”“她最疼你，
你去劝劝，别让人笑话你爸。”姑姑和我的关系确实很好，
好到小时候我一度以为她才是我亲妈。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只有过年才回来。
他们把我丢在老家，扔给爷爷奶奶抚养。他们埋怨我不跟他们亲，但是又不带我走。
他们为了弥补小时候对我的亏欠，于是……又生了一个孩子。并且那个孩子，
他们再苦再难也要带在身边。在我的童年乃至整个青春期，我姑其实充当了母亲的角色。
我被拽出去，直直站在我姑和我爸面前。他们兄妹俩争的脸红脖子粗，只差动手了。
我妈把我往前一推：“快去劝你姑”我爸正声嘶力竭的喊：“妈留下的遗产凭什么要给你，
你这遗嘱是假的。”“谁家有儿子会给女儿的”我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椅子，
只觉得我爸此刻的面孔十分陌生。他上不养老，下不养小，还什么都想要？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奶奶留遗嘱，估计也是对爸爸心灰意冷了。姑姑嘴唇蠕动，
被我爸的混账话气的胸口疼，半响才哭着说：“爸妈都是我照顾的，
尤其是妈瘫痪在床的这十年，你们谁管过？”“我只是想让妈走的安心，
不是为了她那几万块的存款。”“再说了，这些年你们谁给过钱，
妈吃药吃饭日常开销不要钱？”围观的长辈们脸色也难看起来。
儿子继承遗产确实是农村的习俗，但是儿子也要承担方父母的养老责任。
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他们也不好多说。几人劝了两句，就闭嘴去一边喝茶了。
亲朋好友们陆续到来，还要安排人去接待。我被我妈这么一推，直直撞在我姑身上。
我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姑姑，冲着我爸大吼：“你又没照顾我奶奶，你凭什么要她的东西？
”“我姑有遗嘱，一切按遗嘱来，不行就滚”没想到我这么大逆不道，我爸气红了眼，
举起巴掌就要来扇我。我早就不是一岁被他们扔在家里留守的小孩子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恨声道：“你敢打我试试，你老了我也这么在你灵前闹。
”看着人高马大的我，我爸眼里的戾气突然就退了。他愣愣的的举着手，
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敢反抗。我妈扑过来要打我，骂我不孝顺，白养了。我直接推开她，
拽着我姑的手回了灵堂。4灵堂里，我姑给我讲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奶奶在临终之前，
一直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还说要去找他。并且一再强调，不能和爷爷合葬，
要单独葬在一边。我惊讶道：“你们都知道奶奶并不爱爷爷？
”姑姑笑了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生儿育女一辈子，
能相伴到老就够了。”说完她又感慨了一句：“要不是你奶奶临死前非要我发誓，
我也不想管这个烂摊子。”看着一脸无奈的姑姑，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我以为这是奶奶藏在心里一辈子的秘密，没想到大家都知道。
并且大家都默认这只是一种痴心妄想。就连她心心念念的单独下葬，
也只是儿女怕遭报应的无奈之举。奶奶她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呢？在我的印象里，
她和爷爷一直相敬如宾，有商有量。一生勤劳节俭，带大几个孙辈毫无怨言。
她总是风风火火，做人做事爽快耿直。偶尔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喘息片刻，
她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奶奶的遗物已经被烧的差不多。院子里起了一个火堆，
她的东西一件一件丢进去，化成灰烬。堂妹抓起那本同学录，就要往火里扔。
我赶紧拦了下来：“不能扔”大家都看着我。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死人的东西你也要留，你不怕她半夜去找你？”我瞪了她一眼，
紧紧抱着那本同学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对奶奶，问心无愧。
”5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想看看奶奶当年的爱情。照片里的男孩，究竟是谁？
以至于她和爷爷过了 50 多年，还能念念不忘？我看着照片下“宋佳和”三个字。
如果他还在世，应该也有 80 多岁了。不过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探查长辈的爱情故事，听起来就很荒谬。事实上也是如此，
一听说我的来意，在世的长辈们都觉得我疯了。奶奶们都说那个年代都是盲婚盲嫁，
哪儿有什么爱情。妈妈辈则说，爱情不能当饭吃，选个有实力的婆家才是硬道理。说着说着，
话题又引到我身上，大家齐齐问我为什么不找男朋友。我简直是落荒而逃。
我看着同学录上的学校名，一拍脑袋。直接去学校问啊，当年的老校长还活着呢，
说不定记得。说走就走，趁着休假还没结束，我开车去了奶奶的老家。
老校长把同学录翻了三遍，才想起来奶奶那一届学生。他如今已经快 90 岁了，
55 年前，他刚刚 35 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经过重重选拔，
他被调到了这里当初中老师。再后来，他成了这里的教导主任，校长，从此在这里扎下了根。
如今的初中早已合并，老校区都被推平了，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老校长的住址。
老人家精神矍铄，眼不花手不抖，身体看起来比我都好。他放下同学录，开始回忆。
“你奶奶那一届，出过很大的篓子。”“我记得好像有个插班生，
叫什么宋……”我赶紧提醒：“宋佳和”。老校长恍然大悟：“对对对，宋佳和，
这小子不服管啊，在省城犯了事儿，被家里扔到我这躲灾来了。
”“不过他待了一年就回城了”我心里一惊，只待了一年，那和奶奶之间的关系，
是我想的那样吗？老校长的孙子正好回来，看见家里来了客人，也在一边作陪。
闻言也好奇起来：“那他后来呢？”老校长看了我们一眼：“死了！”我和校长孙子：“啊？
”老校长从纷繁的记忆里翻了翻，想起往事，不胜唏嘘。“那可是省城宋家的少爷啊，
可惜了，不到 20 岁。”“也算是为国尽忠了，死在了战场上。”我赶紧掏出笔记本，
边问边记：“您的意思是说，这个宋佳和，在您这里只待了一年就回城了？
”“然后 19 岁那年就英勇牺牲了？”老校长点点头：“没错，
他家里还派人来我这调查过档案，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小子就是混了点，
苗子倒是好苗子。”我又问：“那他和骆玉梅有过什么绯闻吗？
”老校长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他俩要是有什么，早关牛棚了。”“这可是耍流氓，
我当教导主任抓的很严的，绝对不可能。”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只好打住。
后面又说了几句闲话，老校长精力不济，他孙子送我出来。
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优雅，据说是某领域的精英人士。
他好奇的看着我：“你为什么要查这个人？”“这个宋……佳和，和你奶奶是什么关系？
”他和我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然后告诉我：“其实你可以回去问一下你们单位的领导，
他爷爷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我愣住，跟他确认了好几遍，是不是同音不同字？
对方点开一张照片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曾经听他说过他爷爷的事儿。
”“确实是叫宋佳和这个名字。”3回去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宋佳和。
以及我的抠门领导宋扒皮。开到半路，手机群消息狂响，
HR 发消息让部门的人周一去医院体检。主管的消息紧随其后：“大家带上工作电脑，
体检空隙照常办公。”真是绝了，这宋扒皮。底下一片怨声载道，
大家纷纷吐槽宋扒皮是真的狗。宋扒皮本名宋雁行，
“雁行”出自唐代诗人马戴的《灞上秋居》，“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
寓意像大雁一样展翅高飞。但是这丫却甘当牛马，每天唯老板马首是瞻。
我们这些小喽啰在他手下被折磨的苦不堪言。我现在对姓宋的没有一点好感。
要不是看在他那张男模脸的份上，我早撂挑子跑路了。骂骂咧咧去做了体检，回到家里，
发现客厅坐满了人。奶奶的遗体还冻在殡仪馆，
她的几个儿女还在争论到底该怎么办她的后事。我爸坚持要爷爷奶奶合葬，
我姑和我叔叔则表示要遵从奶奶的意见。其他亲戚们不是看热闹就是和稀泥。看见我回来，
大家纷纷来问我。“安宁是长孙女，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对对对，孙辈也表表态。
”……七嘴八舌一顿吵，我被抽了几管血，又在体检中心改了半天方案，整个人头晕目眩，
脑袋里都是浆糊。她们的话就像是一根调羹，在我本就稀烂的脑子里一顿翻搅。
我没好气的说：“直接火化，一把灰扬了，大家清净。”我爸抬起手就要来打我，
被亲戚们七手八脚按住了。他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个不孝女，你奶奶这么疼你，
你竟然这么对她？”我懒得跟他掰扯，直接了当的说：“人都死了，孝顺给谁看？
”“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说完我就回了房间。“啪”，房门一关，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4第二天，我毫不意外的感冒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去上班。
体检结果出来的很快，大家聚在一起诉苦谁的三高又刷新了，谁的指标一片红。
看我幽魂一样飘到工位，同事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安宁，咱们单位，
只有你和宋总管事熊猫血，你说巧不巧？
”我有气无力的应和：“那可真是太巧了”同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扒拉着我分析：“我就说，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特像。”“鼻子，眼睛，嘴巴，
尤其是鼻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话锋一转，低声道：“你该不会是他的亲戚吧，
咱们单位很忌讳拉帮结派哦。”我和宋扒皮是亲戚？我是没睡醒，还是脑子糊涂了幻听了？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扒皮的办公室。“我，和扒皮是亲戚？”“别开玩笑了。
”好在她也觉得离谱，自己嘀咕了几句就回去干活了。下午，我烧的更厉害了，浑身发烫。
偏偏这时候宋扒皮把我喊进了他的办公室，问我为什么没交方案。“安宁，
当初你的简历本来过不了初筛的，是我看你有潜力，才力保的你。”“但是你看看你的态度，
别人能交，你怎么就交不了？”我站在他面前，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
我好像飞起来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好安静。好舒服。然后我就听见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我正在医院挂水。宋扒皮正在病床前打电话。“喂，
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们干什么吃的？”“我马上回去，要是找不到人，统统给我滚蛋！
”我头疼的捂住脸，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宋扒皮。看到我醒了，宋扒皮皱了皱眉，
很快挂掉了电话。下一秒，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哟，劳模醒了？
”“公司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给我来低血糖这一套？”看在他送我来医院的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