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污与白药十七岁的夏天总是裹着黏腻的风。江煜泽靠在梧桐树干上，
后颈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腥甜气混着柏油路被晒化的味道钻进鼻腔。他抬手抹了把脸，
指缝里漏出的血珠滴在白色T恤上，洇出朵丑陋的花。“操。”他低骂一声，
把被踩变形的手机踹回裤袋。刚跟城西那帮人抢地盘，对方带了钢管，
他这边五个兄弟被打散，最后只剩他一个人抱着对方领头的腿死磕，
结果被按在地上揍得耳鸣。巷口传来自行车链条的轻响，江煜泽下意识绷紧脊背。
他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怂样——尤其是江家的小少爷，打架输了像条丧家犬似的蹲在路边。
“那个……你没事吧？”声音很轻，像浸了凉水的棉花，落在滚烫的空气里。江煜泽抬头时，
正好对上一双干净的眼睛。女孩穿着蓝白校服裙，书包带子斜挎在肩上，自行车停在两步外，
车筐里放着个塑料袋，露出半根黄瓜的绿。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发梢泛着金边。
江煜泽忽然觉得后颈的疼没那么尖锐了，他扯了扯嘴角想装酷，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
疼得龇牙咧嘴。“我家就在前面，”女孩指了指巷子里的老式居民楼，
“我家有碘伏和创可贴，要不要……”“不用。”江煜泽别过脸，喉结动了动。
他身上的烟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自己都觉得呛人，怕熏着她。女孩没走。自行车支在路边，
她蹲下来，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后是几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棉和一小管白药。
“我妈妈是医生，我总带这些。”她说话时眼睛垂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你流了好多血。”江煜泽忽然没了拒绝的力气。
他看着女孩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棉擦去他胳膊上的血污，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她的指尖很凉，触到皮肤时，他竟打了个哆嗦。“这里要涂白药，会有点疼。”她抬头看他，
眼里带着点歉意。“嗯。”他应了声，声音有点哑。包扎到后颈时，
女孩的发丝偶尔会扫过他的耳廓，带着洗发水的薄荷味。江煜泽屏住呼吸，
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挨揍时还响。他偷偷看她，发现她的校服领口别着个铭牌，
上面写着“温初月”。“好了。”温初月把用过的棉花扔进垃圾桶，收拾铁盒时，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江煜泽。”“我叫温初月，温暖的温，
初遇的初，月亮的月。”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快回家吧，你家人该担心了。
”江煜泽看着她骑上自行车，白色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只轻盈的蝴蝶，
拐进巷子深处就不见了。他摸了摸后颈的纱布，那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那天晚上，
江煜泽破天荒没跟父亲吵架。他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纱布上的药味混着薄荷香，竟让他觉得，
今天这场架输得不算亏。第二章 三百六十五个黄昏第二天下午四点半，
江煜泽蹲在温初月家那条巷子的路口。他换了身干净的白T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手里攥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手心全是汗。昨天忘了问她在哪所学校，
只记得她放学回家的时间。巷子里走出三三两两的学生，
江煜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心越跳越快。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猛地站起来，汽水差点掉在地上。“江煜泽？”温初月显然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他把汽水递过去，声音有点抖，“给你的。”“谢谢。”她接过去，
没立刻拧开，“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好多了。”他挠挠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初月，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吧？”“啊？”温初月一愣，抬头看向一旁的江煜泽，
眼睛圆圆的。江煜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结巴道：“我以为我们知道对方姓名，就是朋友了。
”温初月笑的眼睛跟个月牙一样，微笑道：“当然啦，我们是朋友，是好朋友，
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的！”江煜泽面上只是扯了扯嘴角，心里却乐开了花。
两人并肩往巷子里走，一路沉默。江煜泽偷偷看她，发现她走路时背挺得很直，
书包带勒在肩上，显出单薄的轮廓。快到她家楼下时，温初月停下脚步：“我到了。”“嗯。
”江煜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住她，“明天……我还能在这里等你吗？”温初月转过身，
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可以啊。”从那天起，江煜泽的生活多了一项固定的仪式。
每天下午四点，他准时出现在巷口。有时带瓶汽水，有时是颗糖，
偶尔是他从游戏厅赢来的毛绒玩具。温初月总会笑着接过去，
跟他说几句学校的事——今天数学课学了函数，班里的黑板报得了奖，
校门口的烤红薯特别香，学校里的流浪狗特别可怜。江煜泽很少说话，只是听着。
他知道了她在市三中读高一，知道了她喜欢吃草莓味的糖果，
知道了她的梦想是考上南方的大学，因为“那里的冬天不冷”。
他没告诉她自己是江家的儿子，没说自己每天是坐跑车来的，只是把车停在两条街外，
再步行到巷口。他怕那些光鲜的东西会吓到她，怕她像其他人一样，
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富二代”三个字。有一次，他以前一起打架的兄弟路过，
看到他蹲在巷口，吹着口哨打趣：“泽哥，这又是在钓小妹妹？”江煜泽猛地站起来，
眼神冷得像冰：“嘴干净点。”兄弟被他吓了一跳，悻悻地走了。温初月刚好放学回来，
看到这一幕，轻声问：“怎么了？”“没事。”他立刻换上笑脸，
双手奉上面前的纸袋：“给你带了刚出炉的蛋挞。”温初月接过蛋挞，答谢了一声，
接着说：“江煜泽，你以后别跟那些人来往了好不好？打架不好。”“嗯，不打架了。
”江煜泽重重地点头。从那天起，他彻底断了和以前那帮兄弟的联系，甚至主动向父亲认错，
说想好好学习。江父虽然惊讶，但还是乐见其成。日子像巷口的夕阳，慢慢悠悠地过。
温初月的头发留长了，扎成了马尾；江煜泽的个子又蹿高了些，肩膀也宽了。
他依然每天等她，只是不再蹲在地上，而是靠在墙上，看着巷口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冬天来临时，巷口的风特别冷。江煜泽每次都会多带一条围巾，
等温初月出来，就不由分说地围在她脖子上。“你手怎么这么凉？”他握住她的手，
发现她的指尖冻得通红。“没事，习惯了。”温初月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那天，
江煜泽第一次送她到家门口。楼道里的灯坏了，一片漆黑。他看着她摸黑往上走，
忽然说：“我帮你修好吧。”“不用麻烦了。”“不麻烦。”第二天，
江煜泽带了电工工具来，把楼道里的灯全换了新的。温初月的妈妈恰好出门倒垃圾，看到他，
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小伙子。”那是江煜泽第一次见到温初月的妈妈。她看起来很温柔，
只是眼角有淡淡的愁绪，像蒙着一层雾。温初月的爸爸很少露面。江煜泽只见过一次，
是个很高大的男人，满脸通红，身上带着很重的酒气，对温初月的妈妈吼着什么，
声音大得整条巷子都能听见。温初月当时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江煜泽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别怕。”他把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大概是喝多了，瞪了他两眼，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爸爸他……”温初月低着头，
声音带着哭腔，“他喝醉了就这样。”“以后他再这样，你告诉我。”江煜泽的声音很沉，
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无力——他可以打跑城西那帮混混，
却没法阻止一个男人对家人施暴。那天晚上，江煜泽失眠了。他看着窗外的月亮，
忽然很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得有力量，能把温初月从那个充满争吵和酒气的家里带出来。
春天来的时候，巷口的迎春花开了。江煜泽数着日子，他已经等了她整整三个月。
他准备在她生日那天，送她一条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月亮。可他没等到那一天。
四月十六日，星期四。江煜泽像往常一样，四点半就等在巷口。夕阳把巷子染成暖黄色，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过，却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等到五点，六点，
七点……巷子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又一盏盏熄灭，温初月始终没有出现。第二天，
他去了市三中，在高一二班的门口等了一整天，
只等到她的班主任说：“温初月同学转学了，昨天下午就办了手续。”“转去哪了？
”“不清楚，只说去南方了。”江煜泽走出学校时，天正在下雨。他站在雨里，
手里还攥着那条没送出去的项链，吊坠硌得手心生疼。他忽然想起温初月说过，她喜欢南方，
因为那里的冬天不冷。可她怎么能不告而别？他回到那条巷子，站在她家楼下。窗户紧闭着，
门口堆着几个没来得及收的纸箱，像是仓促离开的证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那天之后，江煜泽依然每天去巷口等。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等她回来，或许只是想完成一个没结束的仪式。夏天过去，
秋天来临，树叶黄了又落，冬天的雪覆盖了巷口的脚印。三百六十五个黄昏，他从未缺席。
直到第二年的四月十六日，他最后一次站在巷口，看着空荡荡的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