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直播惊魂深夜两点十七分,城市早已沉入一片昏沉的死寂,
只有我卧室这方寸之地还亮着刺眼的光。电脑屏幕幽幽地散发着惨白的光芒,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电子眼,冷冷地注视着我。摄像头像一张冰冷的嘴,
正贪婪地吞噬着屏幕另一端那些模糊不清的欲望。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外卖油腻的酸腐气,
混杂着我身上廉价香水那甜腻到发闷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谢谢…谢谢‘寂寞如雪’哥哥的小心心。”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嘴角努力向上牵扯,挂着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僵硬的弧度。
眼睛深处那点残余的光彩,早已被连续熬夜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彻底吞噬了。
直播间的弹幕慢悠悠地爬行着,稀稀拉拉,
大多是些毫无意义的“666”或者“主播早点睡”,间或夹杂着几句油腻的调笑,
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酸涩的钝痛,尤其是腰和脚踝,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神经。我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桌角那瓶打开了的廉价止痛药,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瓶身——突然,
整个屏幕被一片极其刺目的、燃烧般的血红彻底淹没!
巨大的虚拟火箭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音效,拖着长长的火焰尾迹,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
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画面。绚烂到近乎爆炸的特效光芒疯狂闪烁,
瞬间将我那点可怜的摄像头光线撕得粉碎。
同皇帝的诏书般威严地滚动起来:“林深见鹿”为主播“晚晚不晚”送出超级火箭*50!
快来围观吧!死水般的弹幕池瞬间沸腾了!无数的文字像被投入滚油的活鱼,
噼里啪啦地炸开:“卧槽!!!!五十发超火?!十万块!真·神豪降临!”“老板糊涂啊!
老板大气!!!!”“晚晚!快!叫爸爸!不,叫老公!愣着干嘛!”“晚晚今晚起飞了!
我的天!这得是年度榜一了吧?”“金主爸爸看这里!晚晚快上才艺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以一种近乎眩晕的速度直冲头顶。
十万块!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都在发抖。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却卡在喉咙里,呛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个ID上——“林深见鹿”。
林深见鹿。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太阳穴!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炸开,眼前瞬间有些发黑。那个被时间尘封、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撬开了。“阿晚,别怕!哥哥在呢!”一个遥远又稚嫩的声音,
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记忆迷雾,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哥…哥?
”我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惊扰的马蜂,嗡嗡乱撞。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那只是个巧合吧?一个有钱人随手起的名字?
一个…过于巧合的玩笑?“晚晚!傻了吗?”弹幕还在疯狂地催促、起哄,“快感谢大佬啊!
”“喊老公!喊爸爸!”“老板等着呢!别让金主爸爸等急了!”我猛地回过神,
巨大的屏幕特效光刺得眼睛生疼。屏幕上,“林深见鹿”那个名字后面,
代表用户等级的徽章闪烁着冰冷而尊贵的金色光芒,安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喉咙干得如同塞满了粗糙的沙砾。我用力吞咽了一下,
己那赖以谋生的、早已被训练得圆滑甜腻的声线:“谢…谢谢‘林深见鹿’哥哥的超级火箭!
!”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几乎能拧出蜜糖的甜腻,“哥哥大气!
老板看看私信呀~晚晚想加你个微信,好好感谢你嘛!”几乎是条件反射,
我说出了这句对每一个大额打赏用户都说过的话。指尖却抖得厉害,
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后台的打赏记录。
用户“林深见鹿”向您转账:100,000.00 元。备注:照顾好自己。
冰冷的数字,清晰地躺在后台记录里。十万。
一笔足以解决我所有燃眉之急、甚至可以让我暂时喘息一下的巨款。然而此刻,
它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我几乎握不住鼠标。那个ID,
那行备注…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我混乱不堪的神经上反复烫烙。照顾?
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凭什么这样说话?凭什么用这种…近乎熟稔又带着命令的语气?
“哥哥,你还在吗?”我强迫自己对着麦克风,声音甜得发腻,
“晚晚给你跳个新学的舞好不好?专门为你跳的!” 我试图用职业化的热情去试探,
去确认这仅仅是一场金钱与表演的交易。然而,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名字沉默着。
没有回应。没有互动。只有那笔十万块的转账记录,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也压得整个直播间的空气都凝滞了。
粉丝们还在兴奋地刷着“老板大气”、“晚晚快上才艺”、“金主爸爸是不是害羞了”,
但这些喧嚣此刻听起来都像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林深见鹿”…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箍紧了我的脑袋。一个模糊得只剩下轮廓的男孩身影,
倔强地挡在一个更小的、哭泣的女孩面前……他手腕上,
似乎有一道细细的、歪歪扭扭的疤痕……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
2 神秘金主现身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头痛欲裂。“抱…抱歉大家,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微微变调,脸上那点职业性的笑容摇摇欲坠,
“晚晚…晚晚突然有点不舒服,头好痛…今天…今天就先到这里了,谢谢大家的礼物,
尤其是…谢谢‘林深见鹿’哥哥…”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
甚至来不及去看最后一眼那仍在疯狂滚动的、充满疑问和挽留的弹幕,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狠狠戳下了屏幕上的“结束直播”按钮。啪。
刺眼的光源骤然熄灭,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霓虹灯光,
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淡的、扭曲的亮痕。
巨大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包裹上来,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只有我的心跳声,
在寂静里疯狂擂动,沉重得如同闷雷,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击着耳膜和胸腔,
震得我浑身都在微微发颤。我瘫坐在那张吱嘎作响的电脑椅上,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布料,黏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目光无法控制地,
再次死死钉在电脑屏幕上——直播后台的界面还亮着,那个名字,“林深见鹿”,
如同一个幽暗的鬼火,在屏幕中央无声地燃烧。“林深见鹿……”我无意识地重复着,
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哥哥的小名……就叫小鹿……只有家里人知道……”混乱的记忆碎片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荡开一圈圈模糊的涟漪。那个总是脏兮兮、却倔强地挡在我身前的小男孩身影,
在破碎的光影里渐渐清晰了一些。他瘦小的手臂,在一次混乱的推搡中,
被地上尖锐的碎玻璃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鲜红的血,滴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
刺目得让人心慌……还有他忍着痛、却还对我露出的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晚别怕,
哥不疼……”那个声音,遥远却又无比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和强装的勇敢,
再次穿透了厚重的时光壁垒,狠狠撞在我的心上。是他?真的是他吗?这个念头一旦滋生,
就像疯狂蔓延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血液仿佛在倒流,手脚一片冰凉。
如果他真的是……那他这些年在哪里?为什么现在出现?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这十万块……算什么?补偿?还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夹杂着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的情绪,猛地从心底蹿起,瞬间烧遍全身。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桌边半瓶喝剩的矿泉水,
瓶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冰凉的水渍迅速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我没去管它。
像被无形的恐惧驱赶着,我跌跌撞撞地冲进狭小的厨房。
冰箱运作的嗡嗡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噪音。我拉开最上面的抽屉,
里面凌乱地堆着几把廉价的一次性餐具和几包未开封的调料。
我的手指在冰冷杂乱的金属中急切地摸索、翻找,
指尖被塑料包装的边角刮得生疼也毫无所觉。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抹熟悉的、冰冷的坚硬。
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把水果刀。刀身不长,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厨房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而惨淡的光。
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上来,奇异地,
竟稍稍压下了心底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疯狂的悸动。我将刀紧紧攥在手里,
粗糙的塑料刀柄硌着掌心的纹路,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却真实存在的依靠感。我握着刀,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退回到客厅中央,背脊紧紧贴住冰冷的墙壁。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薄薄的防盗门。耳朵像灵敏的雷达,
捕捉着门外楼道里任何一丝可能的声响。死寂。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时发出的、微弱的“嗒…嗒…嗒…”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精准地敲打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像钝刀子割肉。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感,模糊了视线。
我用力眨了眨眼,不敢抬手去擦,只是将手中的水果刀攥得更紧,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嘀…嘀…嘀…嗒。”一串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按键声,
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那声音短促、规律,
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熟稔和目的性。是密码锁!有人在输我家的门锁密码!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便是更疯狂、更剧烈的撞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只有握着刀的手,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是谁?!除了我自己,
还有谁知道这个密码?!房东?不,不可能!物业?更不会!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
猛地缠绕上来,冰冷滑腻,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只有他!
只有那个知道“林深见鹿”这个名字背后含义的人!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几乎就在同时——“咔哒。
”一声清脆、果断的机械解锁声响起。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楼道里昏黄的光线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进这漆黑一片的客厅,
在地板上投下一个被骤然拉长的、高大的男性剪影。那个人,就站在那片刺眼的光晕里。
我看不清他的脸,光线从他背后打来,将他整个轮廓都模糊在强烈的逆光之中,
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黑影。他很高,肩膀宽阔,
穿着剪裁利落、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深色外套,与这间简陋出租屋的破败气息格格不入。
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外面清冷潮湿的夜气,
一股淡淡的、陌生的、却又隐约透着一丝熟悉感的雪松冷香,随着敞开的门缝悄然弥散进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目光似乎穿透了昏暗的光线,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审视。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是他……一定是他!那个名字,那笔钱,
这深夜的闯入……所有线索都狰狞地指向同一个答案!
恐惧、愤怒、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被遗弃的怨恨,像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炸!
理智的弦在瞬间彻底崩断!“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
3 记忆深处的疤痕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握着那把冰冷的水果刀,用尽全身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口那个高大的黑影猛扑过去!
“滚出去!你是谁?!滚啊!!!”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决绝的弧光,
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直刺向他的胸膛!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那锋利的刀尖即将刺入他深色外套的刹那——一只大手,
带着惊人的力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铁钳般猛地斜刺里探出,
精准无比地、死死攥住了我持刀的手腕!“呃!
”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力量从手腕处传来,硬生生地遏制住了我前冲的势头!
骨头仿佛要被捏碎般的剧痛瞬间袭来。我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前一栽,
却又被那只手牢牢地固定在原地。水果刀冰冷的刀尖,距离他胸前的外套布料,
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危险地悬停着。我被迫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门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深刻而疲惫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极紧。而那双眼睛——深邃、幽暗,
布满了蛛网般猩红的血丝,眼窝深陷下去,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倦意,
像经历了无数个不眠的长夜。然而此刻,那深潭般的眼底,
却翻涌着极其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是后怕?是惊痛?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还有一种……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和……心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我吞噬。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刻,
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难以言说的痛苦。攥着我手腕的那只大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
青筋在皮肤下虬结跳动,传递过来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温度,
以及一种无法撼动的力量感。那力量感中,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掌控局面,掌控……我。“别播了。”三个字。低沉、嘶哑,
像粗糙的砂纸用力摩擦过声带,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仆仆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每一个音节都砸在凝固的空气里,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停顿了一瞬,那双深不见底、布满血丝的眼睛,更加用力地锁住我惊惶失措的脸,
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然后,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
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承诺:“哥养你。”哥……养你……这三个字,
如同三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劈开了我脑中混沌的迷雾!
那些被刻意遗忘、被深深掩埋的碎片,
小却倔强的男孩、关于刺目的鲜血、关于“小鹿”这个名字的微弱呼唤……所有的记忆碎片,
在这一刻被这惊雷般的三个字粗暴地唤醒、粘连、拼凑!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只能抱着冰冷枕头无声啜泣时,
糊的影子;那个我以为早已被生活彻底碾碎、永远埋葬在童年废墟里的名字……竟然就这样,
以如此荒诞、如此强势、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撕裂了时空,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巨大的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所有的尖叫、质问、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恨,都卡在了那里,
变成了一团滚烫的、烧灼着五脏六腑的硬块。握刀的手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情绪的剧烈冲击,
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就在这失神的、力量松懈的毫厘之间——他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