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你去哪里?”祖父厉色问道。“我出去耍耍,怎么了?
”我回应道的同时瞥了一眼手表,“爷,这不才八点吗?我出去玩玩,这地方信号也不好,
我晚上睡不着,想出去转转。”“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祖父问道。“4月9号,
怎么了?”“那是阳历,农历叫三月三,你忘记我跟你之前讲了什么吗?”据我祖父讲,
每年农历三月三是轩辕黄帝的生日,也是上巳节,古人在这一天举行‘祓禊’仪式,
用河水沐浴,洗去污垢和邪气。而阴间的鬼在这一天也会过节,
地府特赦这一天大开交易场所,山上埋葬死人的鬼魂会下山去各地购买所需之物,
形成各种鬼市。不过,一些不规矩的孤魂野鬼会混迹在阳间,想和阳人换取东西,
就比如最经典的拿寿换财。在咱们这一带,传说农历三月初三是鬼节,
这一天阴阳生死之间的界限更加宽松,鬼魂出没。夜晚,
家家户户会在自家每间房屋里鸣放鞭炮来吓走鬼、驱鬼。
我心想现在也没有见人举行这仪式啊?也没有见人放炮干啥的,再说世界上哪有鬼神?
我反正不信,不顾祖父的啰嗦,一个人跑了出去。祖父这个村子在一个山谷中,
四面环山上有各族去世人的坟墓,一座连一座,彰显出这个家族曾经的兴旺。
我就在村中的小路走着,也没有寻思上山,月光倒也算清晰,让我足以看得见路,
不至于走坑坑洼洼的地方摔个狗吃屎。村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会打破这静谧。
我一直走到村口,也没有见几户人家点灯,这边人都睡得这么早吗?我正疑惑,
但脑子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那种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压着,起来又重重的落下,
我的眼皮也不争气,好像控制不住的合上,尽管我心里顿感不妙,但无法控制的晕倒在地上。
到我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在山上那一处平地,三座房子围着一口井而建,
我手表有手电筒的功能,我打开一看,看见一户房子,
朱红已经淡却的旧木门随风的吹动吱呀作响,掉皮的破墙裸露出红砖。
三层台阶的第二层上燃烧着黄纸。这黄纸不是过年祭祀或者死人祭祀才用的吗?
我心里不禁感到奇怪,这时候一阵大风刮来,吹散黄纸,也吹开了那扇木门,
好奇心促使我走进去,不进去还不要紧,一进去看见长满杂草的院子里放着一副朱红漆棺材,
空气里弥漫了油漆的那股刺鼻,我走进一看,一副尸体盖着绣花被子,他煞白的脸似笑非笑,
十分诡异。我看着这样子第一反应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当我转身的时候,
尸体坐了起来,那绣花的破被子滑落到它腰间,
露出半截同样惨白、裹在深色寿衣里的上半身。月光恰好落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眼皮……竟然缓缓掀开了!底下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直勾勾地“盯”着我!“嗬……”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气音,
从那咧开的嘴角溢出。不是呼吸,更像是某种……空洞的叹息。我像被钉在了原地,
四肢冰凉麻木,连呼吸都忘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勒得我眼前发黑。跑!
快跑!大脑在疯狂嘶吼,可脚却像灌满了铅,死死焊在荒草丛生的泥地里。那东西的头,
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生锈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脖颈处甚至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啦”声。它黑洞洞的“眼睛”似乎锁定了我。
手电筒的光柱在我无法控制的颤抖下剧烈晃动,扫过它煞白的脸,
扫过它放在棺材沿上、同样毫无血色的手——那手指枯瘦,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灰色。
它的一只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院子的角落,
那口被三座破屋环绕的老井!“井……”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
极其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不是从它嘴里发出,倒像是直接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时辰……到了……”这声音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意识。什么时辰?到……怎么了?
就在我惊骇欲绝,几乎要被这无形的恐惧压垮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那口老井的方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井口,是井沿旁边……那堆原本被风吹散的黄纸灰烬上,
不知何时,竟幽幽燃起了一簇新的、绿豆大小的惨绿火苗!火苗毫无温度,
反而散发着阴寒的气息,无声地跳动着,映得旁边的井口石壁一片诡谲的暗绿。
“嘎吱……”棺材里的东西又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起身!它那深不见底的眼窝,
依旧牢牢“吸”在我身上。“呔!哪来的野伢子!作死啊!!!”一声炸雷般的怒喝,
猛地从我左手边那座看起来最破败、几乎要塌掉的房子里炸响!这声音苍老、沙哑,
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把烧红的铁钳,
狠狠夹断了我身上那无形的恐惧枷锁,也让我几乎停跳的心脏猛地一抽!
我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那扇我以为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板门,
竟被“哐当”一声从里面大力推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
裹在一件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蓝布褂里,像一道迅捷的影子般冲了出来,
几步就跨到了院子中央,正好隔在我和那口棺材之间!来人是个老头。头发花白稀疏,
在脑后胡乱挽了个小髻。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
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此刻正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地瞪着我。他手里,
还拎着一根油光发亮、手腕粗细的藤条!“你!你!你!”老头气得胡子都在抖,
藤条指着我鼻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滚!给老子立刻滚出去!”他这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倒把我从那种僵死的恐惧中骂醒了几分。虽然依旧吓得腿软,但至少能喘气了,
脑子也恢复了一点转动能力。我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是莫名其妙晕倒才到了这里……“闭嘴!”老头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厉声打断,
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他那双精亮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我脸上身上飞速扫过,
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还在飞快地掐算着什么,
像是在拨弄一串无形的算盘珠子。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眼神也越来越凝重,
最后猛地定格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还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乙亥年…丁亥月…庚申日…子时生?!”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夜枭啼鸣,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天生的‘四柱全阴’?!我的老天爷!
你这命格…你这命格就是个活靶子!今晚这日子,你闯到这‘三煞地’来,
是想给阎王爷当见面礼,还是嫌自己命太长,要上赶着给下面那群东西‘送货上门’啊?!
”他口中的“四柱全阴”、“三煞地”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得我头晕目眩。
虽然我不信这些,但老头那惊恐万状、仿佛看到瘟神的表情,以及他话语里透出的极度不祥,
让我浑身的汗毛再次倒竖起来。祖父的警告,棺材里坐起的“东西”,井边的鬼火,
还有这老头掐指一算就爆出的我的生辰……这一切碎片,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我无法理解、却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我不知道…我是晕倒才…”我试图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晕倒?!
”老头怒极反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放屁!这‘三煞停尸坪’,
有祖宗留下的‘迷踪阵’护着,寻常人别说进来,找都找不到边儿!你能晕倒进来?
除非是下面那些东西‘请’你来的!它们就等着你这种‘四柱全阴’的生魂当引子,
好打开‘鬼市’的‘生门’!”他猛地指向那口依旧燃烧着惨绿火苗的老井,“看见没?!
‘引魂灯’都给你点上了!‘接引使’都坐起来了!你还杵在这儿等开席呢?!
”顺着他的手指,我惊恐地看到,棺材里那具“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站了起来!
它依旧盖着那半截绣花被,直挺挺地立在棺材里,那张煞白似笑非笑的脸,黑洞洞的眼窝,
正死死地“望”着我这个方向。更可怕的是,它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棺材,
踏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它似乎被老头的气势和怒喝暂时阻住了动作,
但那股锁定我的阴冷气息,丝毫没有减弱!老头显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他头也不回,
反手就从怀里飞快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纸,看也不看,中指食指并拢,
在符纸上凌空虚划了几下,口中暴喝一声:“敕!”手腕一抖,那张符纸“嗖”地一声,
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无比地贴在了那具刚迈出棺材的“尸体”额头上!说来也怪,
那符纸一贴上,“尸体”的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但它黑洞洞的眼窝深处,
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的、怨毒的绿芒一闪而逝。“哼!”老头冷哼一声,这才转回头,
但那眼神里的焦急和凝重丝毫未减。他不再跟我废话,挥舞着手中的藤条,
像驱赶一头不听话的倔驴,劈头盖脸地朝我抽打过来,当然,那藤条只是带起凌厉的风声,
并未真正落在我身上,但那股威势足以吓得我魂飞魄散。“滚!快滚!沿着来的路,
一步也不准停!不准回头!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应!看到任何东西都不准看!一直跑!
跑回你该待的阳宅里去!再敢磨蹭,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行脚客’指被符定住的尸体只是暂时被定住,等‘引魂灯’烧旺了,
‘接引’的时辰一到,大罗金仙来了也拦不住它带你走!”老头的话如同催命符咒。
我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疑惑。
我甚至顾不上看那口井和棺材一眼,猛地一拧身,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来时记忆中的院门方向,像一支离弦的箭般,没命地冲了出去!身后,
传来老头更加急促、仿佛带着某种韵律和力量的怒喝声,似乎在念诵着什么,
还有那藤条抽打空气发出的尖锐爆响。隐约间,
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沉闷、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像是沉重的棺木在移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撕扯符纸……我不敢回头!
老头的话如同烙印般刻在脑子里:不准停!不准回头!不准应!不准看!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肺叶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头扎进门外更加浓重的黑暗里。
来时的小路在惨淡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我认准方向,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力气狂奔。
身后的破屋、棺材、老井、还有那恐怖的“行脚客”和暴怒的神秘老头,都被我远远甩开。
但那股阴冷刺骨、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
怎么也甩不掉。耳边似乎总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还有……仿佛就在脑后响起的、枯叶被踩碎的“沙沙”声……我死死咬着牙,
强迫自己只盯着脚下的路,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跑!跑回村子!
跑回有人的地方!跑回祖父身边!脚下的山路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变形,
熟悉的坑洼此刻都成了索命的陷阱。我根本顾不上看路,
全凭一股求生的蛮力在黑暗中横冲直撞。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土腥气,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老头那“四不准”的厉喝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脑子里:不准停!双腿早已麻木,
全凭本能机械地交替向前蹬踹,好几次被突出的树根或石块绊得踉跄欲倒,
又硬生生用手撑地,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扑!膝盖和手掌被尖锐的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
但这疼痛反而成了刺激我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不准回头!身后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
那如影随形的阴冷感越来越重,像湿透的裹尸布紧紧贴在后背。
那“沙沙”声……不再是枯叶,更像是无数细密的、冰冷的指甲在刮擦着地面,紧追不舍!
有时又变成极其轻微的、仿佛就在耳廓边响起的、带着湿黏气息的喘息!我死死咬着下唇,
牙齿深深陷进肉里,血腥味弥漫口腔,
用剧痛对抗着那股几乎要扭断脖子的、回头去看的恐怖诱惑。不准应!风声中,
开始夹杂着别的声音。先是隐隐约约的哭泣,凄凄切切,分不清男女老少,
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接着是呼唤!那声音……那声音太像祖父了!“娃儿!回来!危险!
快回来!” 苍老、焦急,充满了熟悉的担忧。我的心猛地一揪,脚步下意识地就想慢下来。
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老头说过不准应!我狠狠一甩头,
把涌到嘴边的回应硬生生咽了回去,几乎咬碎了自己的舌头!那呼唤声立刻变了调,
变得尖利、怨毒,如同夜枭的诅咒,在寂静的山谷里反复回荡,刺激着我的耳膜。不准看!
眼角余光里,山路两旁的景象开始变得不对劲。那些原本沉默矗立的坟包,
在月光下似乎……在蠕动?一些惨白的、模糊不清的影子,如同褪色的剪纸,
紧贴在墓碑后面,或者从荒草丛中无声无息地探出半个轮廓。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
只有一种空洞的、贪婪的“注视”感。更可怕的是路边!一些地方,
凭空多出了几堆正在幽幽燃烧的黄纸!惨绿色的火苗跳跃着,和停尸坪井边的一模一样!
像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标记着这条通往人间的“不归路”。
我死死盯着前方脚下那一小片被月光勉强照亮的地面,眼球因为过度用力而酸涩胀痛,
视野边缘那些扭曲的异象如同不断扩散的墨渍,疯狂地挑战着我的意志极限。
就在我精神濒临崩溃,
几乎要被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沙沙”声和四面八方涌来的诡异低语吞噬时——“轰——啪!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阵极其突兀、猛烈、如同炸雷般的鞭炮声,
猛地从山谷下方的村落方向爆响!这声音是如此密集、如此响亮,
瞬间撕裂了山野间粘稠的寂静和诡异的低语!强烈的声波冲击着我的鼓膜,
带着浓烈的硝烟味,顺着山风隐隐飘了上来。这熟悉的、属于阳间人世的喧嚣,
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我几乎冻结的血液里!是村子!是祖父说的驱鬼鞭炮!
他们还记着!他们还守着老规矩!生的希望如同濒死之人抓住的稻草,给了我最后一股力气。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管不顾地朝着鞭炮声传来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向下冲去!
身后的阴冷感和“沙沙”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阳间声响震慑,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近了!更近了!我已经能看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轮廓了!然而,
当视线越过最后一道山梁,真正看清下方村落景象的刹那,一股比停尸坪更甚的寒意,
瞬间冻结了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直冲天灵盖!村子,亮着。但不是寻常夜晚零星的灯火,
也不是喜庆节日张灯结彩的光芒。是一种诡异的、病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亮”。
万家烛火几乎每一户人家的每一扇窗户后面,都透出昏黄摇曳的光芒。
那不是电灯稳定冰冷的白光,而是蜡烛或油灯跳动的、不安分的昏黄火光。
成百上千点这样的烛火,在漆黑的村落里无声地燃烧着,
将整个村子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阴森的灵堂!没有电视的噪音,没有锅碗瓢盆的碰撞,
没有人声狗吠,只有一片死寂中,无数烛火诡异地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