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夜十一点,城市逐渐褪去喧嚣,只剩下零星的车灯划破夜幕。我独自坐在书房里,
面对发光的电脑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专栏文章的结尾部分卡住了,
无论如何修改都觉得词不达意。这是一种职业作家的通病——越是想要完美表达,
越是陷入表达的困境。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室内只能听到空调的低鸣和键盘的敲击声。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鼠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点开了那个已经多年未用的旧邮箱图标。
这是一个被我遗忘的角落,充斥着各种广告邮件和系统通知,像是数字世界的废墟。
就在一堆垃圾邮件的最底下,一封来自三年前的邮件,让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发件人栏清晰地显示着:黄露菁。主题栏空白。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附件文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九年了,我已经从那个懵懂的大学生变成了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而她,
这个曾经在我青春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点开了附件。那是一张扫描的照片,分辨率不高,
却足以看清每一个细节。照片里,她站在一群皮肤黝黑、笑容灿烂的山区孩子中间,
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马尾辫利落地扎在脑后。她瘦了些,黑了些,眼角也有了细纹,
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松弛和温暖,是我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背景是一所简陋的学校,
泥土地面,斑驳的墙壁,但孩子们的眼睛明亮如星。她搂着两个孩子的肩膀,
笑容真诚而毫无保留。这不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那个总是带着淡淡忧郁的黄老师,
这是一个找到了自己位置的女人。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清河村小学,
2018年6月"。我的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将图片放大,仔细端详她的面容。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赋予了她某种更加坚实的东西。
我记得她曾经在办公室里对我说过:"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在大学里教书。
"那时我以为那是她一时失意的感慨,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或者说,是命运的预告。
鼠标继续滑动,下一张图片是照片背面的扫描件。那上面是她清秀却有力的字迹,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谢谢您,林老师。我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讲台。希望你也是。
——黄露菁”**"林老师"。 这个称呼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心上。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栀子花的香气、夏夜的暴雨,和那个险些万劫不复的平安夜。
九年来的刻意遗忘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画面鲜活如昨,仿佛就在眼前。我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将我带回那个开始的地方。空气中似乎又弥漫起那年秋天的气息,
那是大学校园特有的味道——新书的墨香、桂花的甜香,和青春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我看见了那个拖着沉重行李箱的自己,
学院那栋爬满常春藤的老楼;看见了《文学概论》教室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同学...而最终,
所有记忆的焦点都汇聚在她身上——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
仿佛从江南水墨画里走出的女子。她的声音如山间清泉,她的眼神如秋日湖泊,
她的一切都在那个平凡的下午变得非凡。窗外的霓虹灯偶尔闪烁,映照在电脑屏幕上,
与那张照片交织在一起。我久久凝视着那句"谢谢您,林老师",
忽然明白这封迟来三年的邮件,不仅仅是一声问候,更是一个故事的终章,或者说,
是一个真正理解的开始。那个夜晚,我坐在书房里,直到晨曦微露。往事一幕幕重现,
我终于有勇气重新审视那段被时间尘封的关系,理解它真正的意义。而这封意外的来信,
就是打开所有记忆的钥匙。2九年前的九月,秋老虎仍在发威。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汗流浃背地走在大学校园里。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兴奋的新生、忙碌的志愿者、见缝插针推销商品的高年级学生。
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青草香和无限的可能性。文学院大楼是一栋有着拱形门窗的古老建筑,
外墙爬满了常春藤。走进去,顿时感到一阵凉爽,还夹杂着旧书和木地板的特殊气息。
我按照指示牌找到《文学概论》的教室,推门进去时发现后排座位早已被占满,
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同学们在教室里喧哗着,
交换着刚刚认识的名字和专业。我安静地坐着,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想象中的《文学概论》老师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戴着金丝眼镜,
说话慢条斯理但引经据典。然后,教室门被推开,她走了进来。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
不是想象中的老先生,而是一个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性。
她穿着一袭淡蓝色连衣裙,布料柔软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莹白,在教室的灯光下仿佛泛着柔光。
当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时,我注意到她后颈的发际线处有一些细软的绒毛,
被阳光照得透明。"同学们好,我叫黄露菁。"她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泉水,
瞬间抚平了教室里的嘈杂。她头微微倾斜,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线条,
锁骨在领口处若隐若现。她的手扶在讲台上,手指修长而柔软,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她在花名册上做了个标记,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清秀却暗藏风骨,一如她给人的感觉。后排有男生窃窃私语:"这老师也太年轻了吧?
像学姐。"她似乎听见了,但并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那希望我这'学姐',
能带你们真正走进文学的世界。"那一刻,窗外阳光正好,打在她微卷的睫毛上,
投下细密的阴影。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她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那堂课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全程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下课后,我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目送她被几个问问题的学生围住,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教室。从此,
《文学概论》成了我最期待的课。我总是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固执地坐在第一排同一个位置。
我提前预习功课,绞尽脑汁提出刁钻问题,只为让她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我身上多停留片刻。
她总能精准地引经据典,解答我的疑问,
然后在我作业本上留下比旁人更长的批注——有时是深入探讨,有时是推荐一本相关著作。
我们之间,仿佛建立起一种无声的、秘而不宣的联结。这种联结让我既兴奋又不安,
像是怀揣着一个甜蜜的秘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发生在十月的一个下午。
图书馆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我在文学区找书,
忽然看见她正踮着脚,努力想够书架顶层的艾略特《荒原》。
这个动作让她的身体拉伸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连衣裙的布料微微绷紧,
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柔软的曲线。"黄老师,需要帮忙吗?"我鼓起勇气上前。 她转过头,
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啊,太好了,麻烦你了。
" 我轻松地帮她取下了那本厚厚的诗集。递书时,我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手背。
她的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带着微凉的触感,那一瞬间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让我们都迅速缩回了手。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耳语。 "不客气...黄老师。
"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干。我们站在高大的书架中间,聊了几句《荒原》的隐喻和象征。
空气变得粘稠,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一种清新中带着甜美的气息,
与我母亲常用的浓烈香水截然不同。 "你也喜欢艾略特?"她问道,眼睛微微发亮。
"尤其是《荒原》,虽然很难懂,但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我老实回答。
"最难懂的往往最有价值。"她微笑着说,"下次课我们会讲到现代主义诗歌,
你可以多准备一些看法。"那晚,我失眠了,鼻尖萦绕的全是那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她站在书架间的样子——微微仰头找书时颈部的曲线,
说话时轻轻颤动的手指,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周后,
她宣布创建一个小型读书会,面向对文学有真正兴趣的同学。我是第一个报名的。
读书会通常在周五晚上举行,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真正热爱文学的学生。在那里,
她不再是讲台上的黄老师,而是一个引导我们探索文学世界的学姐。十月底的一个周五,
读书会结束后,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水倾盆而下,在路灯照射下形成密集的雨幕。
我没带伞,正在教学楼门口踌躇时,她的白色轿车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
露出她略带疲惫的脸:"去哪?我送你。" "不,不用了黄老师,雨一会儿可能就停了。
"我下意识地拒绝。 "上车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坚持道,
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车内空间狭小,栀子花的香气更浓了,
还混合着某种纸张和墨水的气息。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
我注意到更多细节——她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耳垂上小小的痣,
说话时随着语调起伏的胸口。那天我们没聊文学,聊的是各自的家乡。她来自江南水乡,
说话间总带着软糯的口音;我则来自北方工业城市,口音直率硬朗。
"有时候真的很想念家乡的雨季,"她说,"细雨蒙蒙,撑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板路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北方的雨不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下起来噼里啪啦,
从不懂得含蓄。"我回应道。 她笑了:"就像北方人的性格?"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
她不再是那个讲台上遥不可及的黄老师,而是一个刚刚开始职业生涯的年轻女性,
坦言自己正在努力适应从学生到老师的角色转换。而我,
也向她抱怨家裏对我写作梦想的不解和反对。"坚持你喜欢的,林轩,
"当她说出我的名字时,我的心跳又失衡了,"这很重要。即使别人不理解,即使前路艰难。
"到她住处楼下时,雨已经小了很多。我下车时,她说:"下次课记得带伞,林同学。
"她记住了我的姓。那点微不足道的特殊,让我雀跃了整个晚上。从那天起,
我们开始在邮件里交流。起初是学术问题的探讨,但不知不觉地,
话题慢慢滑向更私人的领域。我知道了她刚结束一段煎熬的异地恋,
倍感压力——那些资深教授似乎不太把她这个年轻教师放在眼里;她知道了我的迷茫和野心,
我想成为作家的梦想以及在现实面前的犹豫不决。网络的屏障让我们卸下部分身份,
对话变得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贴近内心。我常常在深夜给她写邮件,
诉说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而她总会在清晨回复,有时长篇大论,有时只是寥寥数语,
但总能精准地回应我的情绪。一种暧昧不清的情愫,在字里行间无声地流淌、滋生。
偶遇"她:她常去的食堂窗口、教学楼下的咖啡厅、校园书店的文学区...每次"偶遇",
我们都能自然地聊上几分钟,话题从文学扩展到电影、音乐,甚至校园里新开的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