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历劫归来,成了人间最落魄的公主。仙君被迫联姻那日,连盖头都懒得掀:“凡人,
安分点。”直到我在婚房里嗑瓜子看话本,随手掏出颗夜明珠照明。
他盯着珠子瞳孔地震:“这是……东海龙王的眼珠?
”我翻个白眼又摸出把扇风的神器:“大惊小怪,前夫哥的骨头罢了。
”当晚仙君跪在榻边给我揉腿:“娘子,你前夫们……还活着吗?”仙界无垠,
祥云如织锦铺展,映着霞光万丈。今日凌霄宫披红挂彩,仙乐悠扬,
是清冷孤高的凌渊仙君大婚的日子。然而这份热闹,却如同浮在冰面上的火焰,看似喧嚣,
底下却沁着刺骨的凉薄。新娘子来自人间,一个名不见经传、据说还穷得叮当响的小国公主。
仙界的红绸漫卷三千里,人间来的花轿,却只寒酸地缀着几朵褪色的绢花,在云端穿行时,
还漏着几缕不大不小的风,发出细微的呜咽。抬轿的仙鹤都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滞涩。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透着疏离冷意的手随意撩开一角。凌渊仙君一身华贵的大红婚服,
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他微微俯身,目光并未真正落在轿内之人身上,
只是看着那绣着蹩脚鸳鸯的盖头边缘。“凡人,”他的声音清冽,
像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撞击玉石,不带半分暖意,“安分些。这九重天阙,
容不得人间烟火气。”话音落下,他收回手,任由那绣着鸳鸯的粗糙红绸重新垂落,
隔绝了内外。他甚至未曾停留片刻,挺拔的身影便已融入前方那片流光溢彩的仙家气象之中,
留下花轿孤零零地停在凌霄宫侧殿的偏门外。几只仙鹤引颈长鸣,声音里带着对凡俗的睥睨。
轿内,我——人间大胤朝那位据说穷得连宫墙都漏风的十七公主云昭,
正百无聊赖地捏着盖头一角。指尖触到的红绸料子粗糙,绣工更是歪歪扭扭,
连那对鸳鸯都透着股笨拙的傻气。“嘁,”一声轻嗤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带着几分历尽千帆后的懒洋洋,“区区一个仙君,架子倒比天帝还大。掀个盖头都懒得动手,
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外头引路的仙娥似乎听见了动静,脚步微顿,随即又加快了步伐,
仿佛急于将我这“烫手山芋”丢进新房了事。侧殿深处,所谓的“新房”倒是不小。
只是空旷得厉害,除了正中一张雕花繁复的仙玉大床,和床边一张同样冷冰冰的仙石案几,
几乎别无他物。四壁悬着的鲛绡纱幔被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映得朦胧,
衬得这里愈发像个华美的冰窖。沉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隐约的仙乐。
我一把扯下那碍事的盖头,随手团了团,丢在冷硬的案几上。环顾四周,
这“新房”清冷得能冻死凡人。案几上倒是象征性地摆着个描金果盘,
里面可怜巴巴地躺着几颗干瘪的仙枣。“啧,抠门。”我撇撇嘴,
干脆利落地从宽大的、同样洗得发白的嫁衣袖袋里摸索起来。掏出来的不是仙枣仙果,
而是一个油纸小包。打开,里面是半包炒得喷香的葵花籽,还带着人间市井烟火气的温热。
接着,又摸出一本卷了边的线装话本,
封面上墨色淋漓地写着几个大字——《冷面仙君爱上我》。我满意地掂了掂话本,
走到那张看着就硌人的仙玉床边坐下。仙界的床榻硬邦邦,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我嫌弃地皱了皱眉,调整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床柱,翘起一条腿,
悠闲地嗑起了瓜子。“咔哒…咔哒…”清脆的嗑瓜子声在这过分寂静空旷的新房里格外突兀,
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惫懒劲儿。瓜子壳随意地吐在地上,
落在光洁如镜、能映出人影的仙玉石板上,像几点碍眼的污渍。话本摊在膝头,
看得正起劲处,天色却渐渐暗沉下来。仙界的夜晚来得也快,方才还霞光万道,
转眼间殿内已是朦胧一片。那些鲛绡纱幔在昏暗中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我正读到话本里那位“冷面仙君”被女主角气得跳脚的关键情节,光线却越来越暗,
字迹模糊不清。“真会赶时候。”我嘀咕一声,头也没抬,左手依旧拈着瓜子,
右手则熟稔地往袖袋深处掏去。指尖触到一个圆润冰凉、拳头大小的物件,
顺手就把它摸了出来,看也不看,随意往身边冰冷的仙石案几上一放。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响起。刹那间,幽冷而磅礴的光芒,
如同沉寂万年的冰川突然在深海之下苏醒,轰然倾泻而出!那光芒并非刺目的白,
而是带着一种古老深邃的蓝绿之色,仿佛浓缩了一片无垠的冰海。光芒所及之处,
案几、床柱、地面……所有覆盖着微尘的表面,瞬间凝结出薄薄一层剔透的冰晶!
整个新房的温度骤然下降,连我吐出的瓜子壳上都瞬间凝了一层白霜。
这光芒不仅驱散了昏暗,更将这空旷冰冷的新房彻底照亮,亮得如同白昼,
亮得每一粒悬浮的微尘都纤毫毕现。几乎就在这光华炸开的同一瞬间,
殿内空间无声地扭曲了一下。一道玄色身影,
裹挟着殿外清冽的夜风和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极其隐晦的冷冽怒意,凭空出现在新房中央,
距离那光源不过几步之遥。正是凌渊仙君。他显然并未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预想中凡人新娘的惶恐、哭泣,或是呆坐枯等,统统没有。映入他冰蓝色眼眸的,
是一个毫无形象歪在床边的身影:嫁衣半旧,裙裾微乱,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曲着。
她手里捏着瓜子,膝上摊着本俗艳的话本,脚边散落着零星的瓜子壳。而这一切的混乱中心,
是案几上那颗正散发着浩瀚冰海气息、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宛如极地水晶宫的……明珠。
凌渊仙君那张万年冰封、俊美得不似凡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颗“明珠”,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如同遭遇了九天惊雷的轰击,
连呼吸都瞬间凝滞!“这…这是……” 他那把清冷如碎玉相击的声音,
此刻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惊悸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东海龙王敖广……的……左眼珠?!”他猛地抬眼,锐利如寒冰利刃的目光,
第一次真正穿透了昏暗与距离,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冰冷的审视,以及一种被打败认知的强烈风暴!
我的目光终于从话本上那句“仙君气得七窍生烟”挪开,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迎上他那双几乎要喷出冰焰的蓝眸。“嗯?”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视线顺着他的目光,
落到案几上那颗正卖力散发寒气、顺便给新房做着“深度清洁”的龙眼珠上。
那幽冷的光映在我脸上,显得我的表情格外无辜又格外欠揍。“你说这个?
” 我伸出两根手指,随意地在那颗价值连城的龙眼珠上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寒气四溢。“哦,照明用的。仙界这点灯油钱都省?黑灯瞎火的,看个话本都费劲。
”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颗路边捡来的夜光石。凌渊仙君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脸色由震惊的苍白转为一种被极致荒谬冲击后的铁青。他薄唇紧抿,
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风暴在疯狂酝酿,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亵渎至极的凡人连同这荒谬的一切都彻底冻结、碾碎!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气息都带着冰渣子摩擦的声响。就在这时,
一阵微不可察的暖风,带着点干燥的气息,拂过了他的鬓角。风?
这寒气森森、连空气都快被冻住的新房里,哪来的暖风?
凌渊仙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猛地转向暖风的来源——我的右手。
我正用右手握着那本破旧的话本,似乎觉得光线太亮有些刺眼,微微侧了侧身。这一侧身,
握书的右手便轻轻晃动了一下。就是这随意的一晃,带起了一缕细微的气流。那股气流,
带着一种奇异的气息。初闻是干燥温暖的,如同被阳光晒透的古老沙漠;可细品之下,
却又隐隐透出一丝焚尽万物的霸道焦灼,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令仙神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远古神威!
凌渊仙君的目光,如同被最坚韧的丝线死死牵引,死死地钉在了我握着话本的右手上。不,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我右手握着的那柄……扇子上。那东西乍一看,
确实像一柄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芭蕉扇。
扇骨是某种不知名的、颜色暗沉的骨头打磨而成,
边缘磨损得厉害;扇面更是用某种粗糙的、泛着枯黄色的巨大叶片简单裁制,脉络虬结,
毫无美感可言。可就是这把破扇子,刚才随意晃动间带起的那缕风,
却让他这位执掌北天霜雪、早已寒暑不侵的仙君,感到了微暖!这绝不寻常!
他死死盯着那扇骨。那暗沉的骨质,在幽冷龙眼珠光芒的照射下,
隐隐流动着一种内敛的、如同熔岩冷却后沉淀下的暗金光泽。那扇面的枯黄叶片上,
细密交错的脉络深处,仿佛烙印着某种极其古老、极其繁复、早已失传于洪荒的天然神纹!
那纹路极其黯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暴戾!一股寒意,
比这满室龙珠冰芒更甚、更刺骨百倍的寒意,顺着凌渊仙君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一个源于血脉深处最古老恐惧的、几乎不可能的名字,带着毁灭性的重量,
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箭矢,再次射向我,
得异常低沉沙哑:“这扇骨……这气息……难道是……是……”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那个名字仿佛带着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唇舌,竟一时无法顺畅吐出。
我正看到话本里“冷面仙君”被女主角用计推进了瑶池,呛得七荤八素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