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重男轻女伤了女儿的心我内心不能原谅

暮色像泼翻的墨汁，沿着青灰色的砖墙漫上来。陈莉莉踮着脚，

把磨得起球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

指甲盖里还沾着电子厂焊锡的黑渍——这是她连续加了半个月夜班的痕迹。

她望着院门口那株歪脖子槐树，枝桠间挂着的红灯笼早褪成了粉白，

和三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铁门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惊得院角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往竹篱下钻。陈莉莉刚跨进门槛，

就听见里屋传来电视剧的聒噪声。厨房飘来酱油烧肉的香气，混着煤炉未燃尽的烟，

呛得她眼眶发酸——这是她记忆里最清晰的"家"的味道，可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得人心慌。

"爸，妈，我回来了。"她把帆布包搁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包里装着给父亲买的蓝布衫，

给母亲挑的银镯子，还有给弟弟带的芒果干。布包蹭到桌面时，带倒了个豁口的搪瓷杯，

杯底沉着半枚没剥壳的煮鸡蛋，是弟弟陈萧的早饭吧？她弯腰去扶，

手指触到杯壁残留的温凉，突然有些恍惚：上回碰这张桌子，

还是三年前她要去广东打工那天，母亲把三百块钱拍在桌上，说"别指望家里供你读书，

你弟要上重点初中"。"回来也不提前说。"里屋传来母亲王心梅的声音，

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她掀开门帘出来，围裙上沾着油星子，发梢还挂着根葱叶。

四十来岁的人，眼角的皱纹比实际年龄深了十岁，从前总说"莉莉像我年轻时"的鹅蛋脸，

如今因为常年弯腰择菜，显得有些浮肿。陈莉莉忙从包里掏出个红绸子包着的盒子："妈，

这镯子是厂子里安徽大姐教我挑的，说是足银的......""花那冤枉钱。

"王心梅瞥了眼盒子，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往厨房走，"饭在锅里，自己盛。

你爸在院子里修三轮车呢。"堂屋的挂钟"当"地敲了六下。陈莉莉捏着红绸子站在原地，

指节发白。她听见院子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是父亲陈伟强的扳手。那个总板着脸的男人，

此刻正蹲在三轮车间隙里，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裤。他的背比三年前更驼了，

后颈晒得黝黑，沾着机油的手正拧着螺丝。"爸。"陈莉莉走过去，从帆布包里摸出蓝布衫，

"我看您去年那件破了，这个......""发工资了？"陈伟强头也不抬，

扳手在螺丝上转得咔嗒响，"上个月你妈说你寄的钱少了五十。

""加班少......""你弟要买新球鞋。"陈伟强终于直起腰，眼角的褶子夹着尘灰，

"他班主任说重点班要统一运动鞋，三百八。"陈莉莉喉咙发紧。

她这个月本来想攒钱报夜校学会计，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回她说想考成人高中，

母亲冷笑"女娃读那么多书做啥，迟早要嫁人"，父亲直接把她的课本扔进了灶膛。

"知道了，我月底发工资就寄。"她低头把蓝布衫塞回包里，布角扫过裤腿，沾了片机油渍。

"姐回来啦？"带着点尖细的男声从堂屋传来。陈萧晃着手机走进院子，

白色的新球鞋在暮色里晃得人眼疼——那是上周他在电话里跟母亲撒娇要的"新款"。

而陈莉莉的胶鞋底早磨穿了洞，拿透明胶裹了又裹。十五岁的男孩已经比她高了半头，

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却总爱学大人把眉毛拧成川字。他走到陈莉莉跟前，

故意用鞋尖踢了踢她脚边的帆布包："带啥好东西了？不会又是厂子里发的破毛巾吧？

""萧儿，来吃芒果干。"陈莉莉强压着情绪，从包里掏出塑料袋，

"我挑的都是大颗的......""谁要吃这土味。"陈萧把塑料袋拍在地上，

芒果干撒了一地，"妈说你在电子厂给人擦电路板，手脏得跟煤球似的，谁知道有没有洗过？

"他蹲下来，用新球鞋的鞋尖碾了颗芒果干，紫色的果肉黏在白鞋上，"再说了，

我同学都吃进口的，你这破玩意儿......""够了！"陈莉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年来她在流水线每天站十二个小时，手被焊枪烫出泡也不敢请假，就为多寄点钱回家。

可弟弟永远有新球鞋、新手机，而她连张硬卧票都舍不得买，坐了二十小时绿皮火车回来，

就为听这些？她弯腰去捡芒果干，指甲缝里的黑渍蹭在果肉上。陈萧突然踹了她胳膊肘一下，

她没稳住，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姐你真没用，摔个跤都这么笨。"陈萧笑出了声，

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我发班级群，让大家看看我姐多搞笑......""别拍！

"陈莉莉扑过去抢手机，陈萧灵活地一闪，她的手掌拍在院墙上，火辣辣地疼。

愤怒像团火从脚底烧到头顶，她想起上周母亲在电话里说"你弟模拟考考了年级三十"。

想起父亲总说"萧儿以后要上大学"，想起自己初中毕业就被拽去电子厂时，

母亲说"女娃读那么多书，浪费钱"。"你凭什么拍我？"她吼着，抬脚踹向陈萧的小腿。

男孩没防备，踉跄着撞在三轮车上，额头磕出个红印子。"陈莉莉！你疯了？

"尖锐的叫声炸响。王心梅举着锅铲冲过来，一把将陈萧护在身后。

她指甲掐进陈莉莉的胳膊，疼得陈莉莉倒抽冷气："你弟金贵身子，你下这么重的手？

""妈，我头疼......"陈萧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头疼？

"王心梅的声音陡然拔高，"上回你发烧到三十九度，你姐眼皮都没抬！"她转向陈伟强，

"他爸，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陈伟强把扳手重重砸在地上，

震得三轮车都晃了晃："反了天了！"他大步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扇在陈莉莉脸上。

耳光声混着院子里的风声，陈莉莉偏过头，嘴角尝到血味。"滚！"陈伟强指着大门，

"明天就回广东，别在这儿闹！"陈莉莉捂着火辣辣的脸，

望着父母围着弟弟嘘寒问暖的背影。暮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堂屋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院墙上，重叠成密不可分的一团。而她的影子被挤在墙角，又瘦又小，

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芒果干，放进嘴里一颗。

甜腻的糖霜混着血味，在舌尖泛起酸涩。帆布包里的银镯子硌着大腿，

她突然想起出发前室友说的话："莉莉，你总说家人重要，可他们什么时候把你当家人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芒果干包装纸，呼啦啦地撞在院门上。

陈莉莉望着那扇被父母堵在身后的堂屋门，突然觉得这所谓的"家"，

不过是间上了锁的老房子——而钥匙，从来都不在她手里。厨房传来王心梅的声音："萧儿，

妈给你煎鸡蛋，放两个......"陈莉莉蹲在地上，把最后一颗芒果干塞进嘴里。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暮色吞没。她不知道，

这将是她在这个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晨雾像团未拧干的灰布，裹着青瓦白墙的陈家院子。

井边那丛野菊沾了露，蔫头耷脑地垂着，花瓣上凝的水珠坠下来，"滴答"砸在青石板上，

惊得蹲在墙根的老黄狗打了个激灵。陈伟强攥着麻绳的手在抖。他天没亮就爬起来，

惦记着去井里打两桶水，把昨天被女儿踢翻的矮凳擦干净——那矮凳是小萧写作业用的，

可不能沾了泥。麻绳在井沿磨出"吱呀"声，木桶刚触到水面，突然磕上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他心下疑惑，又放长了半尺绳子，猛一拽。"哐当！"木桶砸在井沿上，

溅起的凉水湿了裤脚。陈伟强踉跄后退两步，盯着桶里漂着的那缕黑发——发尾沾着水草，

在水面上荡开涟漪。他喉头滚动两下，猛地扑到井边，双手撑着青苔斑驳的石栏往下看。

"心梅！心梅！"他的吼叫声破了音，像被踩住脖子的鸭子，"井...井里有人！

"正蹲在灶房烧火的王心梅端着铜盆冲出来，围裙带子还散着。

她刚把女儿昨晚换下来的旧衬衫塞进盆里——那衬衫袖口磨破了，得趁天好补补。

可这声喊让铜盆"当啷"掉在地上，腌菜的盐水溅湿了裤腿。

"作什么妖......"她的骂声卡在喉咙里。顺着陈伟强发抖的手指望过去，

井里浮起半具尸体，蓝布衫的衣角被水流卷着，露出半截青白的小腿。"莉莉？

"王心梅突然扑过去，指甲抠进井沿的裂缝里，

"我莉莉昨儿还好好的......"她整个人栽下去。陈伟强赶紧拽住她后领，

两人顺着井边的湿滑石板往下滑，惊得晾衣绳上的老母鸡"咯咯"乱飞。"妈？

"陈萧揉着眼睛从堂屋出来，额前的碎发还翘着，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

他看见井边扭成一团的父母，又瞥见井里那团模糊的影子，红薯"啪"地掉在地上。

小男孩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堂屋的木门，

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姐...姐的蓝布衫......"邻居们陆陆续续围过来。

张婶端着刚烙好的油饼，李叔扛着锄头，王婆柱着拐杖挤到最前面。"作孽哟！

"王婆的假牙磕得咯咯响，"前儿见莉莉拎着包袱进门，眉眼还带笑呢，

咋就......"陈伟强扶着王心梅站起来，她的脸白得像灶膛里的灰，

手指死死掐着丈夫的手腕，指节泛青。"我昨儿夜里听见她房里有动静，

"王心梅突然拔高了声音，带着哭腔，"说要喝凉水，

许是起夜摔下去的......""摔下去？"李叔挠了挠后颈，"这井沿有半人高，

莉莉都二十岁的大姑娘，能摔进去？"他蹲下身，指着井边被踩乱的泥印，"瞧这脚印，

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有人拉扯过。"人群突然静了。晨雾不知何时散了，

阳光斜斜照在井里，那具尸体慢慢翻了个身。陈莉莉的脸浮出水面，眼睛半睁着，

睫毛上沾着水草，嘴角有道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人捂过嘴。"杀人了！

"张婶的油饼掉在地上，"陈家这是出人命了！"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

李阳是踩着露水进的陈家院子。他穿一身藏蓝警服，肩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右耳后还沾着点没擦净的发胶——今早接到报警时，他正蹲在派出所啃包子，

连头发都没顾上梳。"李队，现场保护着呢。"协警小周凑过来，手里捏着个证物袋，

"井边采到几个模糊的鞋印，看着像胶鞋，42码左右。"李阳没接话，蹲在井边仔细看。

井沿的青苔被蹭掉了一片，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头，像是有人挣扎时抓的。

他又抬头望了望陈家的正房，陈莉莉的窗户半开着，

窗台上落着两片干枯的野菊花瓣——和井边那丛开的是同一种。"死者是陈家大女儿陈莉莉？

"李阳转身问陈伟强。男人正蹲在墙角抽烟，火柴盒在手里捏得变了形。听见问话，

他猛地站起来，烟灰簌簌掉在裤腿上："是，

昨儿刚从外地回来......""回来多久了？""下午到的，天黑就睡了。

""昨晚有人进过她房间吗？"陈伟强的喉结动了动："没...没谁，就我们老两口，

还有小萧。"李阳的目光扫过缩在王心梅身后的陈萧。小男孩正盯着井里，睫毛上挂着泪，

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红薯——红薯上沾了泥，已经发黑了。"王女士，"李阳转向王心梅，

"您说莉莉是起夜摔下去的？可这井离正房有二十米，大晚上的，她怎么没拿手电？

"王心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腹被掐出红痕："她...她总说自个儿眼神好，

打小就不用手电......""那她指甲里的泥是怎么回事？"李阳突然举起证物袋。

陈莉莉的右手被他小心地托着，指甲缝里嵌着深褐色的泥土，"这泥和井边的不一样，

倒像是院外菜地里的。"人群里传来抽气声。王婆颤巍巍地举起拐棍："昨儿后半夜，

我听见陈家有动静！像是有人哭，又像是......"她瞥了眼陈伟强，

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李阳没错过这抹犹豫。他摸出笔记本，笔尖敲了敲纸面："王奶奶，

您听见什么就说什么。""像是......打骂声。"王婆闭了闭眼，"莉莉那丫头，

打小就被她爹吼，前儿回来还被推搡了一把，我在墙根儿都听见了。"陈伟强的烟掉在地上，

火星子烫到他的鞋尖。他猛地抬头，眼睛里血丝密布："你别胡说！

我们疼莉莉得很......""疼？"张婶突然插话，手里的油饼早就凉透了，

"上回莉莉回家拿棉被，您老两口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让她睡牛棚！

要不是我给拿了床旧毯子......""够了！"王心梅突然尖叫起来，

她扑过去揪住张婶的衣领。"你们凭什么说我们？我女儿死了，你们还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李阳上前拉开两人。王心梅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警服上，哭腔里带着哽咽："警察同志，

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莉莉昨儿还说要给小萧织毛衣，

说要......"她的话被陈萧的抽噎打断。小男孩突然挣脱母亲的手，往堂屋跑，

边跑边喊："我不要姐姐死！我不要姐姐死！"他撞开虚掩的堂屋门，

门槛上的铜铃"叮铃"作响——那是陈莉莉去年从外地带回来的，说挂在门上，她一敲门，

家里人就知道是她。李阳望着那串铜铃，又回头看井里浮着的尸体。

陈莉莉的蓝布衫被水浸透，贴在身上，露出腰间一块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人踹的。

"小周，"李阳低声说，"联系法医，先做尸检。另外，把陈家所有人的鞋底都采个样。

"他的目光扫过陈伟强沾着泥的胶鞋，还有王心梅脚上那双绣着牡丹的布鞋，

"尤其是这两口子的。"井边的野菊在风里摇晃，落了两瓣在陈莉莉的脸上。李阳蹲下身，

轻轻替她拂去花瓣，手指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微微一顿——尸体的僵硬程度不对，

不像是凌晨才落的水。"收队。"他站起身，警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冷光，

"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陈伟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王心梅瘫坐在井边，望着水面上女儿的倒影，突然伸出手去抓，

却只捞起一把冰凉的井水。"莉莉......"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烟，

"妈给你补的衬衫还没......"井里的涟漪荡开，陈莉莉的脸渐渐模糊，

仿佛从来没回来过。晨雾未散时，李阳的警服肩章还沾着露水。

他蹲在陈家门口的青石板上抽了半支烟，

指尖的灰烬簌簌落在磨得发亮的门槛上——这门槛他昨日已经踏过三次，

一次是勘察井边的泥地，一次是确认尸体被打捞时的挣扎痕迹，

第三次是给陈伟强夫妇做初次笔录。此刻再抬眼，

门楣上"家和万事兴"的红底金字春联已经褪成淡粉色，边角卷翘着，像块被揉皱的旧手帕。

"李警官。"王心梅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带着刻意的讨好，"要进屋看看莉莉的房间不？

"她手里攥着块花布，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昨天还蓬乱的头发今天梳得整整齐齐，

却在鬓角漏了几缕，沾着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湿意。李阳把烟蒂按在墙根的砖缝里，

跟着她往里走。堂屋的八仙桌上还摆着半碟没吃完的油饼，

陈萧正趴在桌角用圆珠笔戳塑料尺，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哼了声："警察又来翻东西？

""萧儿！"陈伟强从里屋探出头，粗声粗气喝止，可目光扫过李阳时又软下来，

"您忙您的，别理这混小子。"他的蓝布工装前襟沾着机油，

应该是刚从修理铺赶回来——李阳记得笔录里说过，陈伟强在镇东头开三轮摩托修理铺，

生意不算好，但养活一家四口总够。陈莉莉的房间在二楼最里侧，门没锁，

推开来有股久未通风的潮味。李阳戴上橡胶手套，

先打量起这间十五平米的小屋：靠墙摆着张单人床，褪色的碎花被单洗得发白。

床脚堆着两个蛇皮袋，鼓鼓囊囊塞着旧衣物；窗边是张掉漆的木书桌，桌面用报纸糊过，

报纸边角翘起，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墙上贴了几张明星海报，都是好几年前的，

其中一张刘德华的照片被撕掉半张脸，露出后面用铅笔写的"陈萧是混蛋"。

"这孩子...总爱瞎写。"王心梅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花布，眼睛却不敢往墙上看，

"她初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住几天，屋子早没收拾了。"李阳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