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试卷和习题册被撕成雪花，从每一层窗口倾泻而下。林溪靠在窗边，
看着那些白色碎片在六月的阳光下翻滚，像一场迟来的雪。三年的重量突然从肩膀上消失，
她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轻盈。“解放啦——”同桌陈浩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林溪！
毕业旅行去定了！班长包了大巴！”走廊里挤满了奔跑尖叫的学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集体性的狂热。林溪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班长夏芸身上。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此刻正低头整理着准考证，
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一个念头闪过林溪脑海：夏芸家里很穷，靠着助学金才读完高中，
怎么可能包得起一辆大巴？三天后清晨，一辆崭新的豪华旅游大巴停在校门口。
同学们兴奋地往行李舱塞箱子，夏芸站在车门旁，安静地检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当林溪最后一个登车时，夏芸抬起头，递过一张硬质卡片。“保管好。”她的声音很轻，
目光在林溪脸上停留了一瞬，深得像口井。卡片冰凉，正面是烫金的大巴轮廓，背面空白。
林溪把它塞进背包夹层，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她旁边是容遇——班里最沉默的女生，
此刻正戴着耳机望向窗外，侧脸安静得近乎透明。引擎轰鸣，大巴驶离熟悉的城市。
兴奋的喧嚣很快被疲惫取代，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单调的白噪音。
林溪也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猛地扎进耳膜！
滋啦——欢迎来到循环巴士。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通过喇叭响彻车厢，
猎魔游戏正式启动。所有昏睡的人瞬间惊醒。
规则如下：身份卡分为天使与恶魔，天使42名，恶魔4名；保管好你的身份卡，
暴露者即刻处决；天使目标：七天内找出并杀死所有恶魔；七日后若恶魔存活，
全体天使处决；每晚22：00-24：00为恶魔活动时间，
需点亮至少一根隐藏蜡烛，失败者处决。祝各位，生存愉快。“搞什么鬼？
”体育委员赵强嗤笑着站起来，他扬了扬手里同样印着大巴轮廓的硬卡，“恶作剧吧？夏芸，
你搞的？”他随手把卡片往后座一扔，“无聊透顶！”话音未落。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赵强身体猛地一僵，眼球瞬间凸出。一道无形的利刃从他头顶劈下，
将他整个人精准地一分为二！滚烫的鲜血和内脏碎片像炸开的烟花，
喷溅在周围同学惊骇欲绝的脸上和车窗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封闭车厢。死寂。
紧接着是崩溃的尖叫和呕吐声。林溪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恐惧像冰水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着手摸向背包夹层——那张冰冷的卡片还在。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角，心脏几乎停跳。卡片背面，
不知何时浮现出两个猩红扭曲、仿佛由凝固血液写成的字：恶魔。
暗夜烛光与迟来的救赎赵强的尸体像一摊破碎的玩偶倒在过道上，
刺目的猩红与刺鼻的铁锈味成了这辆诡异巴士里挥之不去的底色。最初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干呕、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崩溃的质问。“夏芸！是不是你干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副班长李峰目眦欲裂地冲向车头，一把揪住夏芸的衣领。
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被粗暴地拽离驾驶座旁的检票位置。
面对近在咫尺的怒火和指控，夏芸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只是……提供了一张车票。”她目光扫过混乱的车厢，扫过车窗之外。
林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或高速公路，
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翻滚涌动的灰雾。雾气深处，
偶尔有庞大扭曲、无法名状的阴影轮廓缓缓滑过，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巴士仿佛行驶在混沌的虚空中，隔绝了所有已知的世界规则。“看……看卡片！
”有人带着哭腔尖叫。林溪猛地低头，
背包夹层里那张属于她的“恶魔卡”正散发着微弱却灼人的热度，
那两个血红的字——“恶魔”——如同烙铁，烫得她指尖发抖。
她迅速将卡片藏进最贴身的口袋，心脏狂跳。暴露即死。
这条规则用赵强的生命做了最残酷的注解。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
谁是同伴？谁是猎人？谁是……下一个目标？恐慌迅速发酵，演变成猜忌的温床。
“肯定有内鬼！恶魔就在我们中间！
”曾经追求林溪未果的张扬突然指着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生王哲，眼神狂热，
“他一直鬼鬼祟祟的！刚才广播响的时候他表情就不对！”“我没有！”王哲脸色煞白，
徒劳地辩解。“搜他身！看他的卡！”有人附和。人群像找到宣泄口的洪水，向王哲涌去。
推搡、拉扯、尖叫混作一团。王哲被按倒在地，背包被粗暴地撕开，书本杂物散落一地。
混乱中，一张硬质卡片被抖了出来，掉在血泊边缘。正面是大巴轮廓。反面……“是天使！
他是天使！”抢到卡片的人高喊，声音带着失望又诡异的庆幸。攻击的浪潮瞬间停滞，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无力。猜错了。天使伤害了天使。
无形的裂痕在同学间蔓延开来，信任如同车窗上干涸的血迹，脆弱不堪。
林溪悄悄退到车厢边缘，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车壁。混乱中，她注意到身边的容遇异常安静。
这个总是默默无闻、安静得像背景板的女孩，此刻既没有哭喊也没有参与混乱。
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
仿佛在确认什么极其陌生又极其重要的东西。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空茫，
而是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
最终沉淀为一种跨越漫长时光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沧桑。她轻轻握紧了拳，指节发白。
“容遇？”林溪试探着低声问。容遇缓缓抬起头，望向林溪。那眼神深邃复杂，
仿佛穿透了林溪年轻的面容，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没有回答林溪，
只是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舜英……妈妈回来了……”数学家的重生与血染的线索车厢内的混乱在筋疲力尽后暂时平息，
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窗外永恒的灰雾翻滚，时间感变得模糊。
林溪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恶魔卡紧贴着胸口，每一次心跳都撞得那硬物隐隐作痛。
她闭上眼，努力回忆规则，寻找一线生机：蜡烛。恶魔每晚必须点亮蜡烛。
当腕表指针终于艰难地爬到22：00整，林溪口袋里那张恶魔卡猛地一烫！
仿佛无形的枷锁被激活，一股冰冷而强烈的冲动驱使她站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车厢中部走去。她强作镇定，假装活动麻木的双腿，
过每一个角落——椅背夹缝、行李架边缘、地板接缝处……寻找规则中提到的“隐藏蜡烛”。
不止她一人。车厢里陆续站起了几个身影，彼此警惕地交换着眼神。体育生张猛，
平时大大咧咧的他此刻脸色紧绷；文静的学习委员周婷，手指绞得发白；还有……班长夏芸！
她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向车头方向。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四个恶魔？
夏芸竟是其中之一？
就在林溪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前排座椅下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那截冰冷纤细的白蜡烛时，
一声压抑的惊呼从旁边传来。是容遇。她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
正蹲在赵强那摊已经半凝固的血泊旁。她无视了刺鼻的血腥，伸出纤细的手指，
竟蘸取了一点暗红的血液，然后在相对干净的车厢地板上，快速地画了起来！
不是无意义的涂鸦，而是极其规整、精确的几何图形——一个完美的圆，
内部嵌套着复杂的三角和不断延伸、仿佛蕴含宇宙奥秘的曲线坐标。“你疯了？！
那是赵强的血！”邻座的女生吓得往后缩。容遇充耳不闻。她眼神锐利如刀，
所有的稚嫩和迷茫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属于顶尖学者的纯粹专注和冰冷理性。
血液在她指尖流淌，如同最精密的绘图工具。她低声自语，语速极快，
常……非欧几何结构……向量场扰动源在……”她蘸着血的手指猛地指向车厢顶部某个方位，
“这里！奇点扰动源就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像在看一个被血腥刺激疯了的可怜虫。“容遇！别闹了！快回来！”有人喊道。
容遇置若罔闻。她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或惊疑或恐惧的脸，
最终定格在林溪身上。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林溪看穿。“规则是表象，”她的声音清冷，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学生，“这辆车的时空结构被人工扭曲了，
形成了闭环莫比乌斯环。我们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场’。
”她指着地板上那幅用血绘成的复杂几何图，“看到这些向量了吗？
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驾驶座下方。那里有东西在维持这个扭曲的场域，
它散发出的能量特征……很熟悉。”她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和困惑，“非常熟悉。
”“胡说八道什么！”张扬不耐烦地打断，“什么场不场的！现在是要找出恶魔！
装神弄鬼的，我看你就像恶魔！”他再次煽动性地看向容遇，显然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闭嘴！”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是体育生张猛，他作为“恶魔”同伴，
此刻却出言维护容遇，“她说的是数学！高维几何！我……我爸是搞物理的，我听得懂一点！
”他指着容遇的血图，“那个坐标模型，是描述时空扭曲的！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看到希望的激动。怀疑的目光再次在容遇和张猛之间游移。
林溪的心脏狂跳。容遇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
“七十年了……舜英……妈妈回来了……”一个荒诞却逐渐清晰的念头浮现：眼前这个容遇，
身体里住着的，
是一个来自七十年前的、智慧卓绝的灵魂——那位在1955年意外去世的数学家容遇教授！
“证明它。”林溪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看向容遇，也看向所有同学，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驾驶座下有东西，证明给我们看。否则……”她没说完，
但意思很明确。在猜忌的毒雾中，任何理论都需要铁证。容遇深深地看了林溪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正合我意”。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驾驶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紧随着她。驾驶座下方是一个封闭的储物箱。容遇蹲下身，手指在箱盖边缘摸索，
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遍。她很快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咔哒。箱盖弹开。
里面没有工具，没有杂物。只有一台正在幽幽运转的、结构极其精密的银色仪器！
仪器表面覆盖着半透明外壳，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沿着复杂的回路流动，
核心处镶嵌着一块深蓝色的、仿佛蕴藏着星空的奇异晶体，
正发出低沉的、与广播中机械音频率一致的嗡鸣！仪器外壳一角，
蚀刻着一个模糊但尚能辨认的标记——一枚缠绕着橄榄枝的原子符号，
下方刻着两个磨损严重却依旧清晰的小字：“容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