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玻璃门推开时，我一眼看见顾珩。
还有他臂弯里挂着的姑娘，娇滴滴，像朵没骨头的小白花。那姑娘的视线黏在他脸上，甜得发腻。顾珩低头对她笑，手指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尖。这动作，他以前也对我做过。
我捏着户口本的手指有点凉。今天，本该是我和他领证的日子。
他们没看见我。我站在原地，看着顾珩搂着那姑娘的腰，径直走向隔壁的照相室。红色的背景布，摄影师在调整灯光。真喜庆。
心脏猛地一抽，随即是铺天盖地的麻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换上的白裙子，像个笑话。
我摸出手机，拨通顾珩的号码。响了三声，他接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耐烦：“霁霁？不是说了我公司临时有事，领证改天吗？我在开会，晚点……”
“顾珩，”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眼睛死死盯着照相室里那个搂着别人的背影，“回头。”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几秒后，顾珩猛地转过身。隔着玻璃，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慌乱得像是被人当众扒了皮。他臂弯里的小白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脸上那点娇羞的笑僵住了，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被打扰的不悦。
顾珩几乎是甩开那姑娘的手，几步冲了出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空洞的响声。他冲到我面前，想拉我的手：“霁霁，你听我解释……”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子我熟悉的、昂贵的木质香水味，混着那姑娘甜腻的果香，熏得我胃里翻腾。
“解释什么？”我抬眼看他，扯了扯嘴角，“解释你怎么‘开会’开到民政局照相室？解释这位……是你们公司新招的‘会议记录员’？”
小白花也跟了出来，怯生生地站在顾珩身后半步，伸手拽了拽顾珩的西装后摆，小声嗫嚅：“珩哥……”
顾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拿出平时那副从容不迫的精英派头：“霁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苏晚，她……她最近遇到点困难，我只是帮她个忙……”
“哦？帮什么忙需要搂着腰、刮鼻子、还一起拍结婚照？”我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苏晚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顾珩，你真当我沈霁是傻子？还是觉得我眼瞎？”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驻足，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顾珩脸上挂不住了，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霁霁，别闹了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婚我们改天再结，好不好？”
“不好。”我从包里掏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退婚书。薄薄一张纸，此刻却重若千斤。我把它拍在顾珩胸口，纸张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签字。”
顾珩愣住了，低头看着胸口的纸，又抬头看我，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退婚？沈霁你疯了吗？就为了这点小事？”
“小事？”我气笑了，“顾珩，我们之间完了。签了它，别让我看不起你最后这点体面。”
苏晚在旁边轻轻“啊”了一声，看向顾珩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依赖。
顾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点伪装出来的愧疚和慌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沈霁！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退婚意味着什么吗？你家的厂子，你爸欠的那些钱……”
“用不着你操心。”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指印，“我爸的债，我自己扛。至于你们顾家，”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泫然欲泣的苏晚，一字一句道，“我嫌脏。”
“你！”顾珩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大概是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脏”。
我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又孤绝的声响。身后传来苏晚带着哭腔的安慰：“珩哥，你别生气，沈姐姐她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还有顾珩压抑着暴怒的低吼：“闭嘴！”
走出民政局大门，刺眼的阳光晃得我眼前发黑。那股强撑着的劲儿一下子泄了，腿有点软。我扶着冰冷的石柱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停车场我那辆二手小Polo旁边。
刚拉开车门，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珩”的名字。
我直接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锲而不舍地响了七八次后，终于消停了。紧接着，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沈霁，你会后悔的！没有我们顾家，你和你那个破家，等着完蛋吧！
我看着那行字，指尖冰凉，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我爸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加工厂，前阵子被合伙人坑了，欠了一屁股债，设备还被抵押了。顾家确实是我们家眼下唯一的指望。顾珩他爸顾承宗，半年前还主动提过，等我和顾珩结婚，就注资帮我爸渡过难关。
现在看来，这“恩情”，怕也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我靠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塑料，大口喘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哭？为顾珩那种人？他不配。
手机又震了一下。不是顾珩。是银行APP的还款提醒通知。鲜红的数字，像张着血盆大口。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冷硬。
后悔？
不，踢掉垃圾，我沈霁的人生才刚开始。
退婚的风波，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