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屈辱雨水,冰冷、粘稠,像无数条滑腻的蛇,顺着脖颈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衣领。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破碎的、昏黄的油渍,
倒映着我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湿透的廉价西装套裙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单薄而僵硬的线条,沉重的公文包坠在臂弯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就在几个小时前,
那间充斥着虚伪香水和昂贵咖啡豆气味的拍卖行办公室里,上演了一出精心排练的丑剧。
“苏晚,你太让我失望了。”经理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写满痛心疾首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仿佛蒙着一层劣质的毛玻璃,“‘霁蓝釉描金缠枝莲纹梅瓶’,多么重要的拍品!
你居然……居然给出了‘清乾隆官窑真品’的鉴定证书?
”他重重地将一份文件摔在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我指尖发麻。
文件摊开的那一页,赫然是“现代高仿赝品”的刺目结论,
旁边还附着几张清晰得残忍的工艺细节对比照片。铁证如山。
我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份文件上移开,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投向站在经理办公桌斜后方的两个人。我的男友,徐明,还有我所谓的闺蜜,林薇。
徐明微微侧着头,避开了我的视线,专注地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轮廓,
侧脸线条紧绷得有些不自然。而林薇,她微微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抽动,
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巨大的委屈和震惊。只有我,站在这个冰冷的风暴中心,
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垂落发丝间,嘴角那一抹飞快掠过、淬了毒汁般的得意冷笑。
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猛地捅进心口,然后狠狠搅动。空气瞬间被抽干了,肺部火烧火燎地疼,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旋转。“……经手人只有你,苏晚。
”经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公司的声誉不能毁在你手里。
你……收拾东西吧。”没有辩解的机会,也不需要辩解。徐明那刻意回避的眼神,
林薇那虚伪的啜泣和眼底的冰冷嘲讽,
份不知何时被调换、此刻却成了我“罪证”的鉴定报告……一切都编织成一张精准落下的网。
我成了那只被蛛丝缠绕、献祭给他人利益的愚蠢飞蛾。冷雨砸在脸上,生疼。
视线被雨水和一种更滚烫的液体模糊,喉咙里堵着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硬,
窒息感一阵阵涌上来。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昂贵的皮鞋早已灌满了水,
每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像踩在腐烂的泥沼里。心口那个被捅开的窟窿,
此刻正呼呼地灌着这城市最深的寒意。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我机械地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老街——古玩街。白日里的喧嚣早已被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两排紧闭的铺面,黑洞洞的橱窗里,那些或真或假的古旧器物在黑暗中沉默地伫立,
像一群冷漠的看客。雨水在青石板路上汇成浑浊的小溪,裹挟着枯叶和不知名的污物,
打着旋儿流向下水口。一个趔趄,左脚的高跟鞋跟毫无预兆地断裂,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我重重地向前扑倒,膝盖和手肘狠狠撞在湿滑冰冷的石板上,尖锐的疼痛瞬间炸开。
“唔……”一声压抑的痛呼被冰冷的雨水呛了回去。公文包脱手飞出,
里面的文件、杂物散落一地,立刻被泥水浸透、污染。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撑着冰冷的地面,试图爬起来,
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的东西。
它半埋在湿漉漉的落叶和污泥之下,只露出一点暗沉、不起眼的边缘。是什么?一块碎瓷?
半截烂砖?鬼使神差地,我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污物,将它抠了出来。
只有婴儿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什么巨力生生撕裂。材质非金非石,
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沁骨寒意。
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铜锈,在昏黄路灯下,
那锈迹深处似乎透出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暗金光泽,转瞬即逝,快得像幻觉。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刚才摔倒时蹭破的手掌,
一道细细的血痕正巧压在碎片边缘一处异常锋利的断茬上。温热的血珠瞬间涌出,
滴落在冰冷、布满铜锈的碎片表面。嗤——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
那滴鲜红的血珠,竟像是被墨绿色的铜锈贪婪地吸吮进去,眨眼间消失无踪!与此同时,
碎片上那黯淡的暗金光泽猛地一炽!嗡——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炸开!
蛮横地沿着手臂的血管和神经,直冲头顶!视野彻底被一片刺目的金光吞噬。
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
巨兽在烈火中沉沦;沾满污泥的华丽锦袍在尸山血海中翻卷;染血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又被折断,
吼的、哀嚎的、癫狂大笑的人脸光影在眼前急速闪灭……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如同实质的钢针,
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深处!“呃啊——”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惨呼卡在喉咙里。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了意识。冰冷的雨水和污泥瞬间包裹了全身。最后残存的知觉里,
只有掌心那块紧紧攥着的青铜碎片,依旧散发着那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而灼热的诡异气息。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强硬地钻入鼻腔,伴随着仪器单调的“嘀嗒”声。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异常艰难。视线模糊了好一阵,
才勉强聚焦在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晃眼的白炽灯管上。医院。单人病房。
安静得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还未停歇的雨声。意识慢慢回笼,被背叛的冰冷剧痛,
失业的绝望,以及……那块诡异的青铜碎片带来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冲击感,
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空空如也。
那块碎片不见了。是被路人捡走了?还是……那真的只是绝望崩溃时的一个疯狂幻觉?
“醒了?”一个略显冷淡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我猛地转头。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拔,肩线利落得像刀裁出来的一般。
他背对着窗外的天光,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
但那股迫人的、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场却清晰地笼罩下来。他手里,正捏着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袋子里装的,赫然是那块边缘狰狞、布满墨绿铜锈的青铜碎片!碎片表面,
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那黯淡的暗金色似乎更加明显了。“这东西是你的?”他开口,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着我的脸,
似乎在捕捉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有人把你送到急诊,这个就吊在你手边。
”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幻觉!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
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男人走近一步,将密封袋递到我眼前,
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指节分明、骨节修长的手,以及腕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出土的、真假难辨的古物。“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茫然地摇头。那股混乱狂暴的冲击感再次席卷而来,太阳穴隐隐作痛。“傅总,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考究、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恭敬地走进来,
将一份薄薄的报告递给他,“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成分……很特殊,
年代初步推测在商周以上,但具体……目前无法下定论。上面的血迹,
和这位苏小姐的DNA完全吻合。”傅总?这个姓氏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
在我混乱的脑海中激起一丝微澜。
傅氏……那个在拍卖、收藏乃至整个金融界都拥有庞大话语权的顶级财团?傅沉舟?
那个传说中手段狠厉、眼光毒辣的年轻掌舵人?男人——傅沉舟,接过报告,只扫了一眼,
便随手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他的注意力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眸里,
探究的意味更浓了。“苏晚,”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显然已经查过,
“‘霁蓝釉描金缠枝莲纹梅瓶’事件的主角。”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的伤疤。“现在感觉怎么样?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脸颊滚烫。我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强忍着没有失态。深吸一口气,我抬起眼,
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
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倔强:“死不了。傅先生有事?
”傅沉舟似乎对我这带刺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
他那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拿起那个装着碎片的密封袋,指尖隔着透明的袋子,轻轻拂过那片墨绿色的铜锈。
“这块东西,来历不明,价值……更是未知。它差点要了你的命。”他顿了顿,
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但你,似乎对它很特别。或者说,
它对你很特别。”他的话语意有所指。我心头一紧,
那晚意识被无数混乱光影冲击的恐怖感再次袭来。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不,不可能,
那太荒谬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别开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雨丝还在斜斜地飘落。傅沉舟没有追问。他只是将那个密封袋轻轻放在了我的枕头边,
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郑重的意味。“好好休息。”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至于那块碎片……它选择了你,就暂时留在你这里。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深灰色的西装背影挺拔而孤绝。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冽:“记住,苏晚,被蛇咬过的人,
要么学会辨认毒牙,要么……就准备好下一次被咬得更狠。”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他带来的强大压迫感。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消毒水的气味,
以及枕边那个散发着幽幽寒意的密封袋。他的话像冰冷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被蛇咬过……徐明,林薇……那张虚伪的泪脸和刻薄冷笑交织浮现。心脏再次被攥紧,
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辨认毒牙……我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撕心裂肺的画面。
指尖却不自觉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渴望,隔着那层薄薄的密封袋,颤抖着,
轻轻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粗粝的青铜碎片边缘。嗡——没有预想中撕裂灵魂的剧痛。这一次,
感觉截然不同。一股微弱的、带着奇异凉意的暖流,如同细小的溪流,
顺着指尖的皮肤悄然渗入,迅速而温和地流遍全身。
连日来的疲惫、精神上的巨大创伤、身体摔伤的疼痛,在这股奇异的暖流冲刷下,
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更不可思议的是,
当我的指尖停留在碎片上一处稍微平滑些的铜锈表面时,脑海里不再是混乱狂暴的光影洪流,
倏然闪过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片段:——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极其干净的手。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这双手正拿着一块雪白细密的丝绒布,
极其专注、极其温柔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这块青铜碎片表面的浮尘。动作舒缓,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仿佛那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而是有生命的、需要呵护的珍宝。
画面一闪而逝。我触电般猛地收回手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不是幻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那双专注擦拭的手……是傅沉舟的?是他刚才拿着它时,
留下的“记忆”?一个荒诞又令人惊悚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
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这块诡异的青铜碎片,它能“记录”接触者留下的强烈情感片段?
或者说,它像一块拥有记忆的冰冷硬盘,而我,因为那滴血,成了唯一能读取它的“接口”?
金手指?读“物”心?这个念头太过离奇,冲击得我头晕目眩。
我呆呆地看着枕边那块在密封袋里依旧散发着幽暗光泽的碎片,它安静地躺着,
仿佛一块普通的、蒙尘的废铜烂铁。但刚才指尖传来的奇异暖流和脑海中闪过的清晰画面,
却像烙印一样刻在感知深处。傅沉舟临走时那句冰冷的话再次回响:“它选择了你。
”难道……这诡异的东西,真的是某种“选择”?一种……力量?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激荡不已。就在这时,
床头柜上那个被雨水浸泡过、屏幕碎裂的手机,顽强地发出了一阵微弱、断续的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只带来彻骨冰寒的名字——徐明。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屈辱和愤怒再次翻涌,但这一次,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好奇心,压过了所有情绪。
如果……如果这块碎片的能力是真的……我猛地拿起手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度,
划开了接听键。同时,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隔着密封袋,
再次紧紧握住了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喂?”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随即传来徐明那刻意放柔、却掩饰不住虚伪的声音,
背景音里还隐约有林薇娇嗲的轻笑:“晚晚?你……还好吗?听说你住院了?唉,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淋雨啊,身体要紧……那件事……公司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虚伪的关切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我强忍着挂断电话的冲动,
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握着碎片的那只手上。屏住呼吸,
等待着……嗡——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强烈厌恶和某种隐秘兴奋感的情绪洪流,如同冰锥,
猛地顺着碎片刺入我的脑海!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属于徐明和林薇的对话片段,
像是被强行灌入般,在我意识深处炸开:林薇娇媚的声音,
带着刻薄的得意:“……放心吧明哥,那个蠢货苏晚绝对翻不了身!
鉴定报告我调换得天衣无缝!经理那边早就打点好了,她百口莫辩!哼,
占着首席鉴定师的位置那么久,也该让让贤了……”徐明低沉的笑声,
带着一丝贪婪:“宝贝儿,还是你聪明。等风头过去,那批‘处理’掉的‘瑕疵品’利润,
足够我们潇洒很久了。至于苏晚……啧,不识抬举的东西,活该!”画面和声音戛然而止。
我握着手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点燃,熊熊燃烧!每一个字,
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原来如此!原来从头到尾,
都是一个针对我的、肮脏卑劣的陷阱!调换报告,栽赃陷害,只为了把我踢下去,
好让林薇上位,更方便他们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晚晚?你还在听吗?”电话那头,
徐明假惺惺的声音还在继续,“要不……你先好好休息?等过两天……”“徐明。
”我打断他,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你和林薇,
在‘霁蓝轩’私库里‘处理’掉的那几件‘瑕疵品’,账目做干净了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一秒。两秒。三秒。“你……你说什么?晚晚,
你……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徐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慌乱,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么瑕疵品?什么霁蓝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至极、毫无笑意的弧度,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碎片的手上,
那暗绿色的铜锈仿佛在无声地嘲笑,“那就祈祷你们做得够干净吧。毕竟,”我顿了顿,
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宣判,“‘百口莫辩’的滋味,我尝过了。现在,
该轮到你们了。”“嘟…嘟…嘟…”不等他再有任何狡辩,我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忙音,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股混杂着剧痛、愤怒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冰冷的亢奋感在四肢百骸奔涌!证据!
这就是证据!这诡异的能力,就是撕碎他们虚伪面具、将他们拖入深渊的铁证!我低头,
看着掌心隔着密封袋依旧紧握的青铜碎片。那暗沉的、墨绿色的铜锈下,仿佛有幽光在流淌,
冰冷,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它选择了我。那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二复仇一个月后。“瀚海国际”秋季大拍预展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昂贵香水和金钱堆砌出的特有气息。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展厅。
玻璃展柜如同一个个精致的牢笼,囚禁着来自遥远时空的珍宝,
在射灯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西装革履、珠光宝气的名流们低声交谈着,步履从容,
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件件拍品,评估着它们的价值。我穿着一身剪裁极简利落的黑色小礼服裙,
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脸上化了淡妆,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眼底残余的一丝疲惫,
却将那份被淬炼过的、刀锋般的冷静和疏离衬托得更加清晰。
一个月前的狼狈仿佛一场褪色的噩梦,只留下眼底更深邃的幽光。
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掌心那块青铜碎片,
此刻正躺在我贴身携带的一个特制小羊皮袋里,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我的皮肤,
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微凉的寒意。它像一个沉默的伙伴,一个冰冷的锚点,
提醒着我那段彻骨的背叛和如今所拥有的、打败一切的力量。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
在展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那件被命名为“清乾隆御制霁蓝釉描金缠枝莲纹梅瓶”的拍品。
它在无数道射灯的聚焦下,通体散发着一种深邃如海洋、却又流光溢彩的宝蓝色光泽,
瓶身上用金粉描绘的缠枝莲纹繁复华丽,富丽堂皇得令人屏息。
它被安置在一个360度旋转的防弹玻璃展台上,如同一位即将加冕的帝王,
接受着众人惊艳、赞叹、贪婪的目光洗礼。这件“国宝”,正是将我推入深渊的“罪证”。
预展的讲解环节开始了。穿着考究旗袍的专业讲解员,
正用甜美而自信的嗓音介绍着这件“重器”的传承历史和非凡工艺。人群自然地聚拢过去,
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珍珠白套裙的身影,如同骄傲的孔雀,
在人群中心缓缓移动。林薇。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矜持又带着一丝优越感的微笑,
不时对围拢过来的藏家、媒体记者点头致意,偶尔低声解答几句问题。
她胸前的名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瀚海国际”首席瓷器鉴定师。一个月。仅仅一个月,
她踩着我的尸骨,坐上了那个曾经属于我的位置。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没有任何波澜。
恨意早已沉淀,淬炼成更冰冷的东西。我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早已安排好的、万众瞩目的时刻。“诸位尊敬的来宾,接下来,
将由我们新上任的首席瓷器鉴定师,林薇女士,
亲自为大家讲解这件‘清乾隆御制霁蓝釉描金缠枝莲纹梅瓶’的鉴定要点与独特价值!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展厅。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薇身上。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荣光。她款款走到展台前,仪态万方地伸出手,
指向那件流光溢彩的梅瓶。“各位请看,”她的声音经过麦克风的放大,清晰而富有感染力,
“这件霁蓝釉描金梅瓶,无论从器型、釉色、描金工艺,都堪称乾隆官窑巅峰之作!
其霁蓝釉色,如深海凝波,沉静而内蕴光华,这正是使用珍贵进口钴料‘苏麻离青’,
在特定窑火下才能烧制出的绝美色泽……”她侃侃而谈,术语精准,引经据典,
俨然一副权威姿态。周围的人听得频频点头,眼中流露出信服和赞叹。
闪光灯在她周围此起彼伏。时机到了。我放下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杯,
踩着那双新买的、跟不高却异常稳当的黑色高跟鞋,步伐从容,分开人群,一步一步,
径直走向那个万众瞩目的中心展台。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哒、哒”声,在展厅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竟异常清晰地穿透出来。
人群的交谈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一道道惊讶、好奇、探寻的目光,
如同聚光灯般集中到我身上。有人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愕然和玩味的表情,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林薇的讲解被打断了。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看着突然出现在展台旁的我,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随即被一种强烈的警惕和厌恶取代。她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微微收紧。“苏晚?
”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那丝尖锐的尾音还是泄露了情绪,“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全身,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里正在进行重要的预展活动,
无关人员请不要干扰秩序。”“无关人员?”我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目光却越过她,直直地落在那件流光溢彩的梅瓶上。心念微动,隔着衣料,
指尖轻轻按住了贴身携带的那块青铜碎片。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
一股无形的、奇异的感知力如同水波,无声无息地向前蔓延,
轻柔地包裹住展台中央那件华美的瓷器。嗡——没有狂暴的情绪,只有一片……空白?不,
不是空白。是“新”。一种极其“新”的感觉扑面而来!紧接着,
数细碎、混乱、毫无历史沉淀感的画面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巨大的现代化气窑轰然开启,
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流水线上,一模一样的素胎瓶身快速滑过。
——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拿着喷枪,
小心翼翼地将金粉颜料喷涂在瓶身的凹槽里……——最后,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叼着烟卷的男人,粗糙的手指在瓶底沾着泥巴,
记……画面定格在他指甲缝里的污垢和那廉价香烟的牌子——一个本地随处可见的廉价品牌。
“上周才从景德镇窑里出来,”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
却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展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用的还是本地最便宜的工业钴料和金粉颜料。
瓶底的款识,是刚出窑的师傅用沾了泥巴的手指头按上去的,他抽的是‘红梅’牌香烟,
三块钱一包。”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脸上的表情僵在震惊、愕然、难以置信的瞬间。闪光灯停止了闪烁,
只有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冰冷地照耀着。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尖叫,
想反驳,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那双曾经写满刻薄得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被当众剥皮的惊恐和慌乱!
“你……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她终于尖叫出声,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尖锐得刺耳,“保安!保安!
把这个疯子给我轰出去!她陷害我!她污蔑瀚海!”人群如同被惊醒的马蜂窝,轰然炸开!
质疑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展厅!“天啊……她说什么?
”“上周?景德镇?不可能吧!”“这……这要是真的……瀚海这次……”“苏晚?
她不是被瀚海开除了吗?因为鉴定失误……”“难道……有内情?”无数道目光,
如同探照灯般,在我和林薇之间疯狂地扫视。记者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疯狂地按动着快门,
镜头死死地对准了失态尖叫的林薇和站在展台旁、神情依旧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我。
3交锋与暗流死寂被林薇尖利的指控打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展厅瞬间沸腾。
质疑的目光、惊愕的低语、记者疯狂闪烁的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