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扑进窗时,我正对着解剖图册上的迷走神经发呆。
前排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不用抬头也知道,
肯定是哪个男生又为了抢我旁边的空位,把书包甩到了过道里。"同学让让。
"低沉的嗓音带着点笑意,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我笔尖一抖,
墨点在图册上晕成个小小的黑洞,像极了此刻我乱成一团的心跳。林砚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
白大褂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刚从实验室过来,
身上还沾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混着点淡淡的雪松香,在满是消毒水味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冽。
"又在看迷走神经?"他侧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上周不是说看懂了吗?
"我把图册往他那边推了推,
指腹无意识地蹭过他放在桌沿的手:"这个分支走向总记混... 你看这里,
像不像被揉乱的耳机线?"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贴着的肩膀传过来,
酥麻感顺着脊椎一路爬到后颈。指尖带着薄茧的手覆上来,指腹轻轻点在图册上:"你看,
从延髓出来后分两支,一支走颈部,一支穿膈肌... 记住'颈膈分流'这个口诀,
就像你喝奶茶时,吸管总不会戳错孔吧?"周围突然响起一片压抑的咳嗽声。我抬头望去,
只见全班男生的目光都黏在我们交叠的手上,后排的体育生赵磊正捏着笔,
笔杆被他攥得咯吱响,桌角的矿泉水瓶不知何时瘪了个坑。"沈念,
这道题..."学习委员周明宇抱着习题册走过来,眼镜片反着光,"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却在靠近时悄悄往我这边挪了半寸。林砚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手肘轻轻撞了撞我的胳膊,像是在说"小心"。我刚要开口,
讲台那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班长把一摞作业本重重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我们这边时,
喉结明显动了动:"沈念,辅导员让你去办公室拿下周的实验报告。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像聚光灯打在身上,烫得人耳尖发疼。
我记得上周的实验报告明明是班长负责分发,此刻却看着他耳根泛红,
重复道:"辅导员特意说... 让你去拿。"林砚突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陪你去。"他站起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我的膝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蝉鸣都弱了几分。我跟着他走出教室,
听见身后传来笔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赵磊低低的咒骂。辅导员办公室在三楼,
楼梯间的窗户正对着篮球场。阳光把篮球架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穿球衣的男生投篮时故意往这边看,球砸在篮板上弹飞出去,引来一阵哄笑。
"他们好像... 总盯着你看。"林砚突然开口,停下脚步等我跟上。
我差点踩空最后一级台阶,慌忙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肌肉在薄薄的白大褂下绷紧,
又很快放松下来,
任由我攥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可能是因为... 我上次解剖实验拿了满分?
"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医学院的男生个个心高气傲,哪会因为这点事就天天盯着别人不放。
从开学第一天起,我的书桌里就总塞满牛奶和巧克力,
实验分组时永远有十几只手举起来要跟我一组,甚至连去厕所,
都能遇见"恰好"也要去的同班男生。"是吗?"林砚挑眉看我,眼底藏着笑意,
"那他们大概不知道,你连显微镜都能调反。"我脸一热,甩开他的袖子往前走。
大二那年的组胚实验,我把显微镜的倍数调反了,对着空白载玻片看了半小时,
最后还是他悄悄凑过来,温热的掌心覆在我的手上,一点点把旋钮调正。
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辅导员不在办公室,
桌上放着一摞实验报告。林砚伸手去够最上面的那本,白大褂的后领被扯得往下落了点,
露出脊椎凸起的弧度。我盯着那处看了两秒,
突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赵磊和几个男生,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拿到了吗?
"我慌忙把报告塞进包里,拉着林砚就往外走。他被我拽得一个踉跄,却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指尖轻轻捏了捏:"跑什么?""他们又来了。"我压低声音,感觉脸颊发烫,
"每次都这样,跟盯贼似的。"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走廊的风从窗户灌进来,
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晃了晃。周围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连篮球场上的喧闹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沈念,"他的目光落在我攥着书包带的手上,
那里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总盯着你吗?"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知道。从大一那年的迎新晚会,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跳错舞步,
差点摔下舞台时被他稳稳接住开始;从周明宇把我落在图书馆的笔记工工整整抄了一遍,
连我画的小恐龙都原样复刻开始;从赵磊每次打篮球,
都会把矿泉水精准地扔到我怀里开始... 我就该知道的。可我只想要此刻握着我的手,
只想要白大褂上混着福尔马林的雪松香,只想要显微镜下他替我调正的焦距。"不知道。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可能是我长得太普通,他们觉得好欺负?
"林砚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他突然往前凑了半步,
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
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耳朵红得像被夕阳烤过的苹果。"那你觉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蛊惑的磁性,"我也是因为这个?
"走廊尽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有书本掉在地上的闷响。我猛地后退一步,
后腰撞到了暖气片上,烫得人一激灵。林砚却顺势靠过来,手臂撑在我身后的墙壁上,
形成个小小的包围圈,把所有窥探的目光都隔绝在外。"林砚!"我推了推他的肩膀,
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带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却烫得我手腕发麻。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睫毛的影子落在我锁骨处,
像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晚上有空吗?"他突然松开手,退开半步,
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那个靠近的人不是他,"我带了瓶红酒,在宿舍。
"我愣了愣,看着他转身往楼梯口走。白大褂的下摆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
像只振翅欲飞的鸟。走廊尽头的男生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赵磊的篮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滚到了我的脚边。"七点。"我捡起篮球,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准时到。"他没有回头,
只是抬手挥了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像条看不见的线,
轻轻把我们缠在了一起。晚自习时,周明宇把笔记放在我桌上,
封面上画着两只挨在一起的小恐龙。赵磊的矿泉水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角,
瓶身上还留着他的指温。后排的男生们时不时往这边看,窃窃私语声像涨潮的海水,
一波波漫过来。我把笔记和矿泉水推了回去,只留下林砚早上借我的解剖图谱。
书页间夹着片香樟叶,是他夹进去的,边缘被压得很平整,像被人细细摩挲过。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把香樟树的影子投在窗玻璃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我看着图谱上的迷走神经,突然觉得它的走向一点都不乱了——就像此刻我的心跳,
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周明宇在后面喊我的名字,赵磊抱着篮球站在教室门口,
可我眼里只有通往男生宿舍的那条路,只有路灯下等我的那个身影。林砚靠在香樟树上,
白大褂换成了干净的T恤,手里拎着个纸袋。看见我跑过来,他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
"等很久了?"我喘着气,感觉脸颊发烫。"刚到。"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买了点东西。
"宿舍楼下的石桌旁,几个男生正在打牌,看见我们过来,突然都停了手,
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林砚却像是没看见似的,
从纸袋里拿出两个饭盒——是学校门口那家老字号的馄饨,还冒着热气。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我惊讶地抬头。上周解剖课结束后,
我对着食堂的红烧肉唉声叹气,说好久没吃馄饨了。当时他就坐在我对面,低头扒着饭,
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猜的。"他把勺子递给我,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手背,"快吃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馄饨汤里飘着葱花,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周围的牌声又响了起来,
却像是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我看着他低头喝汤的样子,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突然想起解剖图册上的迷走神经——原来有些神经,真的会不受控制地往某个人身上缠。
"林砚,"我突然开口,声音被热气蒸得软软的,"他们是不是... 也给你送过东西?
"他抬眼看来,眼底带着点笑意:"送过。""那你...""我都扔了。"他打断我,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除了你上次落在我实验室的马克杯。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马克杯,我以为早就丢了。夜色渐渐浓了,
香樟叶落在石桌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打牌的男生们不知何时散了,
只剩下远处篮球场的灯光,昏黄地洒在我们身上。林砚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周明宇发来的消息,问我实验报告看懂了没有。"他好像很关心你。
"林砚看着我亮起的手机屏幕,语气听不出情绪。"他一直这样。"我把手机塞回口袋,
"全班男生都这样。"他突然放下勺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石桌很矮,我们离得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比福尔马林的雪松香更让人心安。"那我呢?
"他的目光落在我微张的唇上,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也在全班男生里,不是吗?
"晚风突然变得很烫,吹得香樟叶沙沙作响,吹得远处的篮球架投下摇晃的影子,
吹得我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远处的宿舍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像散落的银河,
可我眼里只有他靠近的脸,只有他落在我唇上的吻。他的唇很软,带着馄饨汤的暖意,
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我闭上眼睛,感觉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后颈,
力道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周围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
和香樟叶落地的声音。后来我躺在他宿舍的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
感觉自己像条被温水泡软的毛巾。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脊椎,
像在辨认解剖图上的每一个凸起,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痒,又不会让人觉得疼。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在他手臂上投下浅浅的光,像极了显微镜下温柔的光晕。
"沈念,"他的声音埋在我的颈窝,带着点沙哑,"以后别跑那么快,我会等你。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所有的神经都找到了归宿。
原来被那么多人追,不是造孽。是为了让我在茫茫人海里,清清楚楚地认出,
哪个才是我心甘情愿,想要跟着跑的人。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林砚已经去实验室了。
床头放着我的白大褂,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别着个别致的胸针——是用香樟叶做成的,
脉络清晰,像极了被温柔呵护的神经。宿舍楼下,赵磊抱着篮球站在那里,看见我出来,
突然把球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跑。周明宇从图书馆里探出头,看见我别着的胸针,
推了推眼镜,默默地缩回了头。阳光正好,香樟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我摸了摸胸前的叶形胸针,感觉唇角忍不住往上扬。造孽就造孽吧。反正我已经找到,
那个愿意陪我一起造孽的人了。第二章清晨的解剖室弥漫着福尔马林与阳光混合的味道,
我刚把离体心脏模型摆到实验台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抽气声。回头时,
只见周明宇手里的镊子"哐当"掉在托盘里,赵磊捧着的标本瓶差点倾斜,
连向来镇定的班长都攥紧了手术刀,指节泛白。"沈念,
你的白大褂..."班长的声音像是被福尔马林泡过,透着股不自然的僵硬。我低头看了看,
才发现袖口沾着片显眼的香樟叶——是今早林砚替我整理衣领时,故意别上去的。
那片叶子边缘被修剪得圆润,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在一片纯白的实验室里,
像块突兀却柔软的补丁。"哦,路上捡的。"我面不改色地把叶子摘下来,塞进白大褂口袋,
指尖却触到了另一样东西——是昨晚落在林砚宿舍的手链,
银质的链条上挂着个小巧的显微镜吊坠,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今天分组解剖蟾蜍,
"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自由组队,两人一组。"话音未落,
十几只手同时举了起来,动作整齐得像是经过排练。赵磊把标本瓶往桌上一放,
胸肌在白大褂下鼓鼓囊囊:"沈念,我跟你一组!我解剖手法全校第一!
""你上次把青蛙的心脏剪破了还狡辩是标本本身有问题。"周明宇推了推眼镜,
手里的解剖手册翻到蟾蜍结构那页,笔记密密麻麻,"沈念,我整理了三套解剖流程,
我们可以...""都安静。"林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杯,
径直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把杯子放在我的实验台角落,"教授,我跟沈念一组。
"实验室里突然鸦雀无声,连通风橱的嗡鸣都仿佛减弱了几分。赵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明宇默默合上了解剖手册,班长握着手术刀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别过了头。"可以。
"教授显然对这场景见怪不怪,在名册上打了个勾,"注意保护标本,
别闹出上次把蟾蜍腿当书签的笑话。"我尴尬地低下头——上次犯蠢的明明是林砚,
他却非说是我怂恿的。此刻他正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来,
像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爬上来。"笑什么?"我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
却摸到一片紧实的肌肉,慌忙收回手时,打翻了旁边的生理盐水瓶。"小心。
"林砚眼疾手快地扶住瓶子,掌心顺势覆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带着薄茧,
轻轻摩挲着我被液体打湿的指腹,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做某项标准操作,"别毛手毛脚的,
等会儿被蟾蜍溅到毒液怎么办?"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赵磊把剪刀剪得"咔嚓"响,
周明宇对着蟾蜍标本喃喃自语:"某些人就是不懂得保护搭档。"林砚却像是没听见,
从保温杯里倒出半杯温水递给我:"先喝点水,等会儿手别抖。
"杯子是我那只印着小熊的马克杯,内壁还沾着圈浅浅的奶茶渍。
我昨天明明没带它来实验室,此刻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装着温度刚好的温水。
"你怎么...""顺手带的。"他打断我,目光落在实验台上的蟾蜍身上,
眼底却藏着笑意,"难道要我看着你渴得舔手术刀?"解剖开始得并不顺利。
那只蟾蜍格外活泼,在托盘里蹦跶个不停,我刚要用镊子按住它,它突然猛地一跳,
直直冲向赵磊的方向。赵磊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抓,结果打翻了自己的染色剂瓶,
紫色的液体溅了白大褂一身,像幅抽象画。全班哄堂大笑时,
林砚突然低头凑近我耳边:"你看,他比蟾蜍还跳脱。"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我感觉耳垂瞬间烧了起来,手里的镊子差点再次脱落。他却像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