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玉重逢谢无咎拖着断腿爬进破庙时,满身血污,双目俱盲。阿宁?
他摸索着抓住女医的脚踝,声音嘶哑,“你终于来寻我了……”苏挽沉默抽脚,
他腕间却滑落半枚染血玉佩——与她贴身那半块,严丝合缝。咬牙:“公子认错人了。
”三年来,她以“阿宁”身份照料他复明,看他为“死去的妹妹”剜心泣血。至他大婚那夜,
红烛映出她苍白脸庞。>谢无咎手中合卺酒盏“哐当”坠地:“阿宁?
”>她笑着捧出锦盒:“贺礼……是令妹的眼角膜与半颗心。
”2 破庙血影---雨下得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冰冷的水线抽打在地上,
溅起浑浊的泥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混合着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血气。
破庙早已荒废多年,残破的泥塑神像在漏雨的屋顶下蒙着厚厚的灰尘,
蛛网在残存的梁柱间飘荡,像招魂的幡。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
一点一点地挪了进来。每一次拖动,都在身下的泥泞里留下一道深色的、拖拽的痕迹,
不是泥水,是血被雨水晕开的暗红。谢无咎的右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森白的骨茬刺破了裤管,暴露在湿冷的空气里。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可他紧咬着牙,喉间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闷哼。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又被雨打湿,
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和几道深可见骨的翻卷伤口。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
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两个凹陷下去、被凝固的血痂和污垢糊住的深坑。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自己拖到了稍微能避雨的角落,
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青苔的断墙。冰冷的雨水顺着墙缝滴落,砸在他脸上,混着血水流下。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腹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着庙外泥泞的水洼,
靠近了门口。谢无咎猛地绷紧了身体,仅存的感官提升到极致。
不是追兵那种沉重杂乱的脚步,这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是山民?还是野兽?
他残存的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的剑早已不知遗落在哪片血泊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残破的心脏。脚步停在庙门口,似乎在犹豫。
谢无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脚步声的方向猛地伸出手,五指痉挛般地抓向虚空!指尖触碰到的,
是粗粝的、沾着湿冷雨水的麻布裙裾。“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就在这裙裾被触碰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血腥味掩盖的草药清香,如同黑夜中一缕微弱的萤火,
飘入了谢无咎被血污堵塞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黑暗!
谢无咎全身剧震,那早已被剧痛和绝望麻痹的神经骤然苏醒。
他那只沾满血泥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死死攥住了那只纤细的脚踝!3 玉佩之谜“阿宁……”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
……你终于……来寻我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
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一直强撑的意志土崩瓦解。攥着脚踝的手力道并未松懈,
人却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沉重的头颅“咚”地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被他抓住脚踝的女子——苏挽,僵立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斗笠的边缘滴落,砸在地上,
也砸在她骤然收紧的心口。她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男人,
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扭曲的断腿,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
死死扣在她脚踝上,传递着一种濒死般的执念。那句“阿宁”,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毫无防备的心脏深处,带来尖锐而绵长的剧痛。她猛地闭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霉味的冰冷空气。再睁眼时,眼底的震动已被一层坚冰覆盖。
她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狠狠将自己的脚踝从他滚烫的手中抽离出来!“公子,
”她的声音冷得像屋檐下挂着的冰凌,清晰,平稳,不带一丝波澜,“你认错人了。
”就在她抽脚的动作间,谢无咎那只无力垂落下去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滑脱了下来,
“啪嗒”一声轻响,落在满是泥污和水渍的地面上。苏挽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那是一块玉佩。只有半块。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掰断。
玉质本是温润的青白色,此刻却被主人身上浓稠的鲜血浸染了大半,
呈现出一种刺目惊心的暗红。雨水冲刷着血污,
渐渐露出玉佩上雕刻的精细纹路——半只振翅欲飞的青鸾鸟首,
以及半朵怒放的、线条遒劲的莲花。苏挽的呼吸,在看清那半块玉佩的瞬间,彻底停滞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僵硬地站着,
如同庙中那尊残破的泥塑。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撞击,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几乎是颤抖着,
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僵硬的手指,伸进自己贴身衣襟的最里层,
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带着她体温的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另外半块玉佩。
同样的青白玉质,同样的温润触感。断裂的茬口与地上那半块,如同宿命的拼图。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缓慢,将手中那半块染血的玉佩,凑近地上那半块。
断裂的茬口,分毫不差地贴合在一起。一只完整的青鸾,衔着一朵完整的莲花,
在昏暗破败的庙宇中,在冰冷雨水的冲刷下,在她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掌心,严丝合缝,
浑然一体。玉佩的边缘,那被血浸透的刻痕,在合拢的瞬间,
清晰地显现出两个字——“无咎”。苏挽猛地攥紧了合拢的玉佩,
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头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男人,
那张被血污和泥泞覆盖、却依旧能看出昔日俊朗轮廓的脸。谢无咎。这三个字,
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三年了。她以为她早已逃离,早已埋葬。可命运兜兜转转,
竟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将这个她曾刻骨铭心、又恨入骨髓的名字,连同这半块染血的玉佩,
狠狠砸回她的面前。4 生死抉择破庙外,风雨如晦,雷声隐隐。
苏挽的目光从合拢的玉佩上艰难地拔起,重新落回谢无咎身上。他毫无知觉地躺着,
断腿的伤口在雨水浸泡下泛着不祥的白,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一股浓烈的、属于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杀了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响起。
趁他昏迷,趁他毫无反抗之力。就用他腰间那把断了一半的匕首,
或者旁边那块带棱角的石头。轻而易举。报了那刻骨的仇,将这纠缠不休的孽缘彻底斩断!
他本就该死在那场伏击里,死在那个叫“阿宁”的女人身边!她的手指,
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
在她眼底吞吐不定。然而,就在这浓烈的杀意即将吞噬理智的瞬间,
谢无咎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极轻、极痛苦的呓语。
“阿宁……别走……冷……”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像一根无形的针,
精准地刺中了苏挽心底某个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她浑身一颤,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
她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一张苍白、美丽、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少女脸庞。她的姐姐,苏宁。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
像盛满了月光的姐姐。那个在生命最后时刻,依旧用尽力气握着她的手,
断断续续说着“阿挽…别怪他…他…不知情…”的姐姐。“不知情?”苏挽猛地睁开眼,
眼底的挣扎和痛苦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嘲讽取代。她看着气息奄奄的谢无咎,声音低哑,
如同诅咒,“一句不知情,就能抵你一条命吗,谢无咎?”破庙里死寂一片,
只有雨声哗哗作响。最终,苏挽弯下了腰。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冷漠。她没有去扶他,
而是直接抓住了谢无咎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浸满血水的外袍后领,
像拖拽一件沉重的、没有生命的货物,
艰难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拖向破庙深处那稍微干燥一点的角落。
他断腿的骨头茬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昏迷中的男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苏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没有听见。她将他丢在角落铺着的一点干草上,
动作利落地解开自己身上半干的、同样粗陋的麻布外衣,用力拧掉雨水,
再用力撕扯成一条条布带。整个过程,她的脸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
眼神专注得可怕,却又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亟待修理的工具。
她开始处理谢无咎的伤口。那双常年采药、捣药、布针的手,
此刻沾染上的是属于谢无咎的、温热的血。
她用撕下的布条蘸着从随身葫芦里倒出的、气味刺鼻的烈酒,
狠狠擦洗着他腿上那道狰狞的断骨伤口。酒液刺激着翻卷的皮肉和暴露的骨茬,
昏迷中的谢无咎身体猛地弓起,额头青筋暴跳,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吼。
苏挽的手极其稳定,稳定得近乎冷酷。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痛苦扭曲的脸。擦洗,
上药——一种深绿色的、气味辛辣的药膏被她毫不吝啬地挖出来,厚厚地敷在伤口上。然后,
她目光扫视破庙,起身走到那尊残破的泥塑神像前,
毫不迟疑地伸手掰下神像一只还算完整的手臂——泥塑的手臂。她走回来,
用布条将那粗糙的泥塑手臂牢牢地绑在谢无咎断腿的两侧,充当简陋的固定夹板。
每一次缠绕、打结,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勒紧皮肉。处理完最致命的腿伤,
她开始清理他胸腹间几道深可见骨的刀剑伤口。烈酒再次浇下,
昏迷中的男人发出断续的、破碎的呻吟。她充耳不闻,手指翻飞,快速而精准地缝合。
针线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只有在他眼睛的位置,
她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深陷下去的血窟窿,边缘的皮肉翻卷,
被污血和泥土糊得一片狼藉。她拿出一个更小的瓷瓶,里面是近乎透明的药水。
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药水,一点一点,
极其缓慢地、近乎是轻柔地擦拭着那两个可怖的伤口周围。
当布条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空洞的眼窝深处时,谢无咎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
做完这一切,苏挽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比躺着的谢无咎还要苍白几分。
她看着地上这个被布条和泥塑包裹得像一个怪异木乃伊的男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恨意、挣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东西,
在她眼底翻涌。她走到破庙门口,看着外面没有丝毫停歇迹象的暴雨。
冰冷的雨丝被风吹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却。再转身时,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走到谢无咎身边,蹲下身,拿起水囊,
扶起他的头,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将水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昏迷中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水源,本能地吞咽着。喂完水,苏挽重新将他放平。
她看着他被血污覆盖、轮廓依旧深刻的脸,看了很久。然后,她抬起手,用袖子,一点一点,
极其仔细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
当那张剑眉星目、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脸庞完全显露出来时,苏挽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她的指尖悬停在他紧蹙的眉心上,微微颤抖着。最终,她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她将地上那两块合拢的玉佩再次分开,将那半块染着谢无咎鲜血的玉佩,
塞回了他冰冷的手中。她拿起自己那半块,紧紧攥在掌心,玉石的棱角硌得生疼。
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处干草堆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破庙里只剩下谢无咎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声,和外面永无止境的、冰冷的雨声。不知过了多久,
角落里的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要从沉沉的黑暗中挣扎出来。
苏挽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膝盖里的头缓缓抬起。她的眼神在瞬间经历了剧烈的挣扎、犹豫,
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脸上最后一丝属于“苏挽”的情绪也褪去了。她站起身,走到谢无咎身边,重新蹲下。
就在谢无咎眼睫剧烈颤动,即将睁开那空洞眼窝的瞬间——一只微凉的手,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玉佩的手背。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劫后余生的欣喜,在他耳边响起,
意识:“哥哥…是我……阿宁…阿宁回来了……”“别怕……阿宁在……”谢无咎猛地一震,
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传来的温度如此熟悉又陌生。那一声“哥哥”,
带着刻骨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意识中炸响!
“阿宁……” 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那只握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仿佛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试图抬起另一只手,
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别动!
” 那温柔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急促的关切,微凉的手按住了他想要抬起的胳膊,
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你伤得很重…别乱动,哥哥。” “哥哥”两个字,
被她唤得无比自然,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亲昵。谢无咎急促地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