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高中榜眼那一年,被嫉妒他的表哥下了蛊毒,双目失明。正和状元议亲的我,
义无反顾嫁给他。陪着他在国子监度过了黑暗的五年。我为他寻了无数名医。
最终在一位巫医的诊治下沈晖成功复明。皇上许他回翰林院,进宫谢恩那日,
他却带回了没入辛者库的表妹。他为了这位表妹,罚我禁足,剥夺我的管家之权,
还让我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可直到我和沈晖情断和离的那一天,他都不知道。
其实我是他眼睛的药引。1沈晖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了。皇上高兴地将他调回了翰林院。
我亲手做了一桌好菜,想和沈晖一起庆贺。可哪知,他复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求情,
赦免他在辛者库的表妹蒋如萱。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蒋如萱,心中很不是滋味。“蝉儿,
日后如萱就暂住在咱们府上,你独自操劳府中诸事也是辛苦,有如萱这个妹妹在,
也能帮衬你。”蒋如萱立马知趣地朝我跪下行礼:“表哥的恩情,如萱无以为报,
还望以后孟蝉姐姐不嫌弃妹妹。”我还没说什么,沈晖急忙起身扶起蒋如萱。
“怎么动不动就跪下,你这身子在辛者库已经熬坏了!以后要更加爱惜才是。
”蒋如萱在辛者库整日舂米和劈柴。如今稍微跪一下沈晖就心疼了。
我无奈一笑:“先用膳吧。”却见沈晖突然伸手,
把桌上近一半的辣味菜都挑了出来递给下人:“这些都倒了吧,如萱从小在江南长大,
吃不得辣。”我怔怔地看着沈晖。我做的满桌都是我和他爱吃的菜。他只记得蒋如萱不吃辣,
却忘了我最喜辣。我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蒋如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表妹吗?刚想开口,
就看见对面的蒋如萱红了眼,泫然欲泣地看着沈晖:“沈晖哥哥……还好有你,要不是你,
萱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悦地皱了皱眉。从小在京中,
这种惺惺作态的女子我见得多了。精心准备的一顿饭,
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蒋如萱毁了个干净。沈晖匆匆吃完,将我俩留下。
“我得去熟悉一下翰林院的事务,你们慢慢吃。”沈晖一走,蒋如萱就变了脸。
“姐姐怕是还不清楚我和沈晖哥哥的关系吧?”我放下碗静静地看着她。
她得意地笑着:“我和沈晖哥哥,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可不是你陪他几年就能比得上的。”压下心中的难受,我淡淡回了一句:“是吗?
”没再看蒋如萱一眼,我起身离开。我不想,也不敢再知道更多。2晚上,我久违得失眠了。
脑中一团乱麻,躺了半天却毫无睡意。此时,窗外却飘来一阵香味,
接着就见沈晖推开门进屋。手上还端着食盘。他小心地放下食盘说:“蝉儿,
我做了你最爱的香辣鱼片!”我有些惊讶,愣在床上。我最爱这道菜,也是因为沈晖。
从前他为了讨我欢心,学着做的第一道菜便是香辣鱼片。可自从他眼睛瞎了之后,
我再没吃过他煮的东西。倒是我,这些年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得厨艺了得。
手上被烫伤的痕迹消了又浮现。只为了让陷入绝望的沈晖能够好好吃饭。“还愣着干嘛?
快来,为夫还准备你了喜欢的梅子饮。”我默默走过去坐下,一口一口吃起来。
边吃边听见沈晖说:“蝉儿,都是为夫不好,我不知道那些菜都是你亲手做的……”原来,
他不知道。心中那团堵着的气松了些许,我笑了笑:“没事。”“如萱刚脱离苦海,
我只是想让她安心,她这些年,吃的苦够多了。”沈晖语气里难掩心疼。
我夹鱼片的手停在半空中。这些年沈晖和我又何尝不苦呢?这一切,
不都是拜蒋如萱的亲哥哥所赐。我抬眼认真地看着沈晖:“要不我出钱帮表妹另寻一处宅院,
她自己住,也方便些。”“毕竟……她哥哥曾经给你下毒,全家也是因为这件事获罪,
她住在府上,总归是不太好……”我没想到,沈晖听后脸上的愧疚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疑惑:“蝉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和如萱青梅竹马,我相信她,
她和她哥哥不一样!正是因为她如今没了家人,我才更该照顾她!
”说着他言语中带着些怒气:“你若实在受不了,就自行回娘家住些时日吧!
”沈晖生气地拂袖离去。我也再吃不下最爱的香辣鱼片。回娘家?自打当年嫁给沈晖,
我和尚书府的关系就僵了数年。见过家里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日子刚有好转,
沈晖就为了一个蒋如萱逼我回娘家。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了出来。
我看着沈晖离开的背影。他怎么好像眼睛好了,心却变了。3蒋如萱还是顺利留了下来。
我给她安排了最好的院子,最贴心的丫鬟。还吩咐府上众人,她是夫君的妹妹,
也算是府上半个主人,不得轻视。如此,沈晖总算满意,笑着夸我是心地善良的好主母。
可相安无事没几日,京中突然兴起流言。“那位瞎了眼的榜眼你们还记得吗?
听说他眼疾好了之后,立马将罚入辛者库的表妹救了出来!
”“我记得就是他表妹的亲哥哥毒瞎了他的眼睛吧!”“是啊,
当初还是孟家竭力要求查办此事,才让恶人得到了惩罚!”“所以沈大人这是,以德报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大人和他这位表妹,可是青梅竹马!如今只是入住沈府,
过几日恐怕就是沈大人的爱妾咯!”“那孟氏能接受?
她可是不离不弃陪伴沈大人这么多年……”……我坐在马车中,
听着坊间这些传遍了的闲言碎语。有人夸沈晖心善、情深,更多的却是骂他伪善、忘恩负义。
我催着车夫往家里赶。不想沈晖和蒋如萱已经早早在前厅等着我了。一见到我,
蒋如萱直直跪下。她满脸的泪,哑着声音求我:“姐姐,你出面帮沈晖哥哥解释一下吧!
他不是那种人!都是为了我,才会被骂得这么难听,若是传到皇上耳边,
可如何是好……”我冷冷地低头盯着蒋如萱。心里明白,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怎么解释?
夫君没有救下你吗?还是没让你住在沈府?他们说得都是事实,如何解释?”“都怪我!
是我害了沈晖哥哥……”沈晖沉着脸伸手去扶蒋如萱,她却摇着头不肯起身。“沈晖哥哥,
你将我送走吧!只有这样才能帮你挽回名声……”“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了解得那么详细,
会传得那么快,都是萱儿不好,是萱儿拖累了你!”蒋如萱跪在地上哭喊着,
看得沈晖满脸疼惜,心都碎了。他蹲下身抱着蒋如萱,轻声安慰着:“不怪你,萱儿,
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这样郎情妾意的一幕扎得我眼睛生疼,我撇开眼不想再看。
只听见沈晖突然说道:“你说得对,消息传得这么快,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转头看过去,却见沈晖直勾勾地盯着我。4我心头一震。沈晖,是在怀疑我吗?
他缓缓开口:“蝉儿,你觉得会是谁?”沈晖的神色捉摸不透。
我试探着开口:“难道是有人嫉妒你重回翰林院?”他低着头,
似在沉思:“当年的同窗大多已高升,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编修,又有谁会嫉妒我?
”“流言看似是冲着我来的,实则……”沈晖与我四目相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是你,
为了让如萱离开,故意朝外面传的消息,是不是?”我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与沈晖相伴近六年,他居然怀疑我这个枕边人。瞬间,我喉咙紧得发疼,说不出一句话。
眼里的泪滚了又滚。他看似在问我,可看着我的眼神分明是确信。
“不是我——”我刚开口就被蒋如萱打断:“沈晖哥哥!不是的,不会是姐姐,
她待我那么好,入住府中,她从没说过半句不愿!你不要误会她!”沈晖冷哼一声。“是吗?
”“况且姐姐她一个深闺妇人,又怎么会与坊间扯上关系?
”“那是你不知道她尚书府嫡女的能耐!”我看着他俩一唱一和。蒋如萱“好心”帮我解释,
却句句都在引导沈晖。沈晖的声音冷得像冰。“她那些阴险手段,你我又不是没领教过。
”我苦笑一声。“若不是那些手段,又如何帮你讨回公道?”当年沈晖双眼被毁,
在场之人都想浑水摸鱼,不了了之。是我在背后查清了真相。又利用坊间流言,
迫使大理寺出来主持公道。蒋家这才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沈晖也因此博得皇上同情,
特获国子监典籍一职。若不是这样,沈晖恐怕到现在也只是进士,早被皇上抛之脑后了。
又怎来如今重回翰林院的机会?“我不需要!”沈晖声色俱厉。“如萱是无辜的,若不是你,
她也不会被罚入辛者库多年!”我怔在原地。竟不知他对蒋如萱这般深情。蒋家全家获罪,
罪名其实是宫宴下毒,威胁到了皇上安危。沈晖却将这些都算到我头上。伴身五年,
现在的他却让我十分陌生。5“这次,看在你照顾我五年的份上,便算了。
”沈晖眼里满是失望和挣扎。“孟蝉,这些年你也累了,日后就待在自己院里,
休养一段时日吧。”“府中之事不必担心,我相信如萱会帮你处理好的。
”沈晖几句话便敲定了结果。罚我禁足,剥夺我的管家之权。他俯身扶着蒋如萱离开。
我呆呆立在原地,浑身像是被冻住,动弹不得。蒋如萱带着些哭腔的声音传来:“沈晖哥哥,
让我代替孟姐姐管家,这、这不合适吧?”“妹妹替哥嫂暂代家务,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晖掷地有声地说道:“孟蝉是我唯一的妻,进了沈家的门,自然凡事都该听我的。
”二人渐行渐远。他便这样对他唯一的妻吗?我心如死灰地闭上眼,
没看到蒋如萱有些僵硬的步伐。禁足的日子确实十分闲逸。过去五年,府上之事皆有我操持。
沈晖的衣食住行,哪样都得事无巨细地安排。除了这些,我还要安抚他不稳定的情绪。
成婚的头一年,他最是喜怒无常。经常从国子监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把手边能摸到的东西都摔个稀碎。我只能独自端着食盘进去,用手上做饭被烫出的伤哭惨,
哄着他多吃两口。等他平静下来后,也离不得人。我只好握着他的手,
保持着一个姿势陪他入睡。深夜醒来时我半边身体都是麻的。那时不觉得苦。
只觉得沈晖需要我,我甘之如饴。可如今他痊愈了,连我禁足时都很少来看我。“夫人,
郎君说翰林院的差事甚忙,不得空。”我差丫鬟去问,始终只有这一句回复。听到这话,
我看着眼前送来的饭菜,更加没了胃口。传话的丫鬟撅着嘴,欲言又止。“还有何事?
”我轻声问道。丫鬟抬眼愤恨地说:“夫人不知,郎君说着忙,可我亲眼瞧见,
蒋姑娘日日备着甜汤去书房,每次一待便是半个时辰……”“要奴婢说,她哪里是什么妹妹,
分明就是一个狐媚子!”我将茶盏往桌上一掷。“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表妹她体恤郎君辛苦,也是……应该的。”这话到底是说给丫鬟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不知道。“这天热得我实在没胃口,陪我去院里吹吹风吧。”6我坐在院里的梨花树下。
不免想起从前。那时沈晖已经渐渐接受了失明的事,不再那样失落。我们时常在这树下闲坐。
他品茶,我抚琴。我们因琴相识,我也格外爱弹琴给他听。
只是每次提到初见时的那曲《扬州慢》,还有那首他为我写的诗。他总是笑着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便记不清罢,总归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可物是人非。
谁又料到我如今会孤身一人坐在树下为他伤感落泪。他和蒋如萱,此刻是在书房吟诗作对,
还是执卷读书呢?夜深了,风渐凉,我屏退下人,在院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大病了一场。
丫鬟为我请来了医师。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听见医师高兴地说:“恭喜夫人!
您已有了两个月身孕了!”等我再次醒来。许久未见的沈晖正满脸欢喜地坐在我床边。
“蝉儿!你醒了?”他示意丫鬟递上汤药:“来,喝药吧,大夫特意为你开的治风寒的药。
”我还愣着,没回过神来。我不是还在禁足吗?沈晖怎么在这?只见他宠溺地笑了笑,
轻抚了一下我的肚子:“放心!这药不会影响孩子的。”“你知道了?”我哑着声问。
“这样大的事,我怎能不知道?”我就着沈晖的手,乖乖喝下一碗药。沈晖放下碗拥着我,
温柔地说:“蝉儿,等你风寒好了,想去哪散心就去哪,你和孩子最重要。
”心中刚升起一丝暖意,又听他说:“府中之事还是让如萱帮你打理,你别太劳累了。
”我失落地笑笑,乖乖答了句好。沈晖也是为我身体着想。我心中这样默念着。
7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的原因,我总有些心绪不宁。
医师来问脉时也说:“夫人脉象有些不稳,平日还需小心将养。”闻言我心中也担忧非常。
可很快,便有另一件要事让我分心。沈晖双眼虽复明,可眼中的蛊毒还需要每月一副药压制。
十二副药下去,才能完全清除毒素。马上就该服第三副药了。而我的血,
正是这药不可或缺的药引。这件事除了我和身边亲信,无他人知晓。如今我要安心保胎,
备药之事就不好亲力亲为。只好让下人将熬好的药端到我屋中,我再放入药引。
谁想我在房中割腕取血之时,蒋如萱突然带着沈晖闯了进来。“姐姐!不可!
”这声大喊吓得我双手一抖。腕上的伤口更深了一分,血汩汩地流进药碗之中。
蒋如萱急忙扑上来用帕子按住我的手腕。“姐姐,怪不得医师说你体虚、胎像不稳,
你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和孩子!”“你在胡说什么?”我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她。
蒋如萱转头看着沈晖。“沈晖哥哥,你快劝劝姐姐啊!”我有些慌张地看向沈晖。
害怕他发现真相。沈晖是那样骄傲的人。眼瞎时都不愿任何人搀扶,自己在府中摸索走路。
双腿摔得青紫也不曾开口求助过一次。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愿意服用以我的血为药引的汤药呢?
沈晖震惊地问我:“蝉儿……你这是为何?”“我……我……”情急之下,
我想不出任何借口。见我神色慌乱,沈晖眼中的怀疑越来越浓。“是有人逼你?
还是你心存死志?”我咬着牙缓缓摇头。“还是说,你不想要我和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