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相逢民国二十六年,上海。雨丝像断了线的珍珠,
砸在法租界霞飞路的梧桐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沈若雁撑着一把黑色蕾丝伞,
站在“百乐门”的霓虹灯下,看着玻璃门内衣香鬓影,眉头微蹙。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几枝银线兰草,衬得身姿愈发窈窕,
只是那双杏眼深处,藏着与这风月场合格格不入的清冷。“沈小姐,里面请。
”门童恭敬地拉开门,一股混合着香水与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沈若雁颔首,收伞时,
指尖不经意触到伞骨上的一处凸起——那是父亲沈敬亭昨夜交给她的暗号,
说今晚在这里有位“先生”要见她,交接一份关乎“沪江航运”的机密文件。
沈敬亭是沪上有名的实业家,表面上经营航运,实则暗中为抗日队伍输送物资,这次让她来,
是因为他被76号的人盯上了,动弹不得。舞厅里爵士乐正酣,
穿西装的男人与着旗袍的女人在舞池里周旋。沈若雁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点了一杯柠檬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按照父亲的嘱咐,接头人会拿着一本《呐喊》,
袖口别着银质钢笔。忽然,邻座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与侍者争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说了,要靠窗的位置。”男人转过身时,
沈若雁的心猛地一跳。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寒潭里的冰,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更让她在意的是,他左手拿着一本泛黄的《呐喊》,袖口隐约露出一截银色钢笔。是他?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径直投来。沈若雁慌忙低下头,假装摆弄杯中的柠檬片,
指尖却微微发颤。她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也知道此刻必须冷静。“这位小姐,
介意拼个桌吗?”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雨夜里的湿冷。沈若雁抬起头,
强装镇定:“先生随意。”男人在她对面坐下,将《呐喊》放在桌上,
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是三短两长——这是父亲教她的接头暗语。沈若雁心头一松,
正要回应,却见男人忽然朝她眨了眨眼,随即端起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低声道:“76号的人在盯着你,别说话,听我说。”沈若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眼角余光果然瞥见舞厅角落有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不动声色地望着这边。
“文件在你父亲书房第三层书架,《资治通鉴》的夹层里,”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几乎被爵士乐淹没,“今晚子时,带文件去外滩十六号码头,找一艘挂着红色灯笼的乌篷船,
船上的人会接应你。记住,只许你一个人去,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最后一句话让沈若雁愣住,抬头时,男人已经站起身,将《呐喊》塞进风衣口袋,
对她举了举杯,转身融入人群。那两个76号的人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沈若雁坐在原地,
手心全是冷汗。她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为什么最后要提醒她别相信他?雨还在下,霓虹透过雨幕,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知道,从今晚起,她平静的生活彻底结束了。第二章 码头惊魂子时的外滩,雨已经停了,
江风裹挟着水汽,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沈若雁提着一个黑色皮箱,
站在十六号码头的栈桥上,望着江面上摇曳的灯火,心跳如擂鼓。她按照男人的嘱咐,
从父亲书房找到了那份文件——那是一份日军在华中地区的兵力部署图,用油纸包着,
藏在《资治通鉴》的夹板里。父亲说,这份图关系到前线数万将士的性命,
绝不能落入敌人手中。江面上果然有一艘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红色灯笼,
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沈若雁深吸一口气,正要下栈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小姐,
等一等。”沈若雁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快步走来,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姓周,他让我来接应你。
”沈若雁想起男人的话——别相信任何人。她握紧皮箱,
警惕地问:“我父亲让你带什么信物了吗?”周先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这是你父亲的贴身玉佩,他说你一定认识。
”那枚玉佩是和田白玉的,雕着一只展翅的雄鹰,确实是父亲常戴的那枚。
沈若雁的心有些动摇,正犹豫间,
忽然看到周先生袖口露出的一截皮肤——那里有一道新月形的疤痕,
与76号特务档案里记载的“疤脸周”特征完全吻合!“原来是周先生,”沈若雁强装镇定,
将皮箱递过去,“文件在这里,辛苦你了。”疤脸周接过皮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正要打开,沈若雁忽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疤脸周吃痛,皮箱掉在地上,
她趁机捡起皮箱,转身就跑。“抓住她!”疤脸周怒吼着,从暗处窜出几个黑衣人,
朝她追来。沈若雁拼命往前跑,江风把她的旗袍吹得猎猎作响。她不敢回头,
只知道必须把文件送出去。忽然,手腕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她惊呼一声,
回头却看到了那个在百乐门遇到的男人。“跟我走!”男人不由分说,
拉着她钻进旁边的一条小巷。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巷子里顿时响起枪声。
男人拉着她在巷子里左冲右突,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沈若雁吓得闭上眼,
只知道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不知跑了多久,男人忽然将她推进一扇虚掩的门,
自己则转身靠在门框上,掏出枪,对着追来的黑衣人连开三枪。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沈若雁透过门缝,看到他开枪时眼神冷得像冰。黑衣人倒下后,男人转身进来,反手关上门。
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你是谁?”沈若雁喘着气问,
声音还有些发颤。男人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陆承宇。
”“陆承宇……”沈若雁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父亲提过的一个人,“你是‘孤狼’?
”陆承宇抬眼看她,不置可否:“文件还在吗?”沈若雁点头,
将皮箱抱在怀里:“你为什么要帮我?还有,你白天为什么说别相信你?
”“因为我是军统的人,”陆承宇吐出一口烟圈,“而你父亲,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员。
我们虽目标一致,却不属于同一阵营。让你别相信我,是怕你卷入我们两党的纷争。
”沈若雁愣住了。她知道父亲在抗日,却不知道他具体属于哪个组织,
更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复杂的关系。“那现在怎么办?”她问。“文件我会派人送走,
”陆承宇掐灭烟头,“你从后门走,回你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别再管这些事,
太危险。”沈若雁看着他,忽然摇了摇头:“我不能回去。我父亲还在76号的监视下,
我回去只会连累他。而且,这份文件是我接的,我必须亲手送到该送的人手里。
”陆承宇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怕死?”“怕,
但我更怕对不起那些在前线流血牺牲的将士,”沈若雁的眼神很坚定,“陆先生,
如果你信得过我,就让我跟你一起完成这个任务。”陆承宇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难得地带了点温度:“沈小姐,你比我想象的勇敢。好吧,从现在起,
你就是我的临时搭档。”第三章 意外重逢第二天一早,
陆承宇带着沈若雁来到法租界的一处公寓。这里是军统的秘密据点,布置得像个普通的民居,
客厅里摆着一台老式留声机,正放着周旋的《天涯歌女》。“这是苏蔓,我们的联络官,
”陆承宇指着一个穿蓝色工装裙的女人介绍道,“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跟她对接。
”苏蔓看起来比沈若雁大几岁,梳着齐耳短发,眼神干练,她朝沈若雁伸出手:“沈小姐,
久仰。你父亲是我们敬重的前辈。”沈若雁与她握手,刚要说话,
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蔓姐,有水吗?
”苏蔓抱歉地笑了笑:“稍等。”转身进了卧室。很快,苏蔓扶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穿着白色睡衣,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像血,长发披散在肩上,有种病弱的美感。
当她的目光落在沈若雁身上时,两人都愣住了。“若雁?”女人的声音带着惊讶。“晚卿?
”沈若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晚卿。林晚卿是沈若雁的中学同学,
曾经是沪上有名的交际花,后来嫁给了伪政府的财政次长张敬尧,成了人人唾骂的汉奸夫人。
沈若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更没想到她会和军统的人在一起。“你们认识?
”陆承宇有些意外。“我们是同学,”沈若雁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晚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晚卿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说来话长。”苏蔓打圆场:“晚卿现在是我们的人。
她之前在张敬尧身边,帮我们获取了不少情报,上个月身份暴露,被我们救了出来,
但受了重伤,还在恢复期。”沈若雁这才注意到林晚卿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隐约有血迹渗出。她忽然想起前阵子报纸上报道,张敬尧的夫人在家中遇刺,
当时她还以为是政敌所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内情。“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
”沈若雁轻声说。林晚卿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没什么,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时,陆承宇的目光落在林晚卿身上,
眼神复杂:“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怎么起来了?”“躺久了难受,”林晚卿的声音很轻,
“承宇,文件送出去了吗?”“还没,”陆承宇道,“等风声过了再说。你先回房休息吧。
”林晚卿点点头,由苏蔓扶着回了卧室。沈若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中学时,
林晚卿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她“若雁姐姐”,那时的她,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别看了,”陆承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晚卿的事,
说来话长。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若雁收回目光,看向陆承宇:“我能问一下,
她和你……”“我救过她,她也救过我,”陆承宇淡淡道,“算是互相欠着吧。
”沈若雁还想再问,陆承宇却转移了话题:“说说你的情况吧。你父亲被76号监视,
暂时不能露面,你家也不能回了。我已经帮你在附近租了个房子,你先住那里,
对外就说是来上海找工作的女学生。”“那我父亲怎么办?”沈若雁担心地问。
“我会派人保护他,”陆承宇道,“76号的人暂时还不敢动他,
毕竟他在沪上的影响力不小。等这次的事了结,我会想办法让他脱身。”沈若雁点点头,
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知道,从现在起,她不仅要完成任务,
还要学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里活下去。
第四章 暗流涌动沈若雁住的房子在一条僻静的弄堂里,是个一楼的小单间,
带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虽然开得不算茂盛,
却给这压抑的日子添了几分生机。她白天很少出门,就在家里看书,
或者跟着苏蔓学习一些基本的谍报技巧——如何传递暗号,如何观察周围的环境,
如何在紧急情况下自救。苏蔓很耐心,教得也很仔细,只是偶尔提到林晚卿时,
眼神会有些复杂。“晚卿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天下午,苏蔓一边教沈若雁破译密码,
一边叹道,“她家里原本是做生意的,后来被日本人炸了,父母双亡,
她才不得不去做交际花,后来嫁给了张敬尧。其实她心里苦得很。
”沈若雁愣住了:“我不知道她经历了这些。”“她从不跟人说,”苏蔓道,
“后来她遇到了陆队,才慢慢走上这条路。说起来,陆队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队?”沈若雁没反应过来。“就是陆承宇,”苏蔓笑道,“他是我们行动队的队长。
当初晚卿身份暴露,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她救出来的,为了这个,他还中了一枪。
”沈若雁想起陆承宇那天在巷子里开枪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冷硬的外表下,
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傍晚时分,陆承宇来了。他带来了一些吃的,还有一份报纸。
“76号的人撤了对你家的监视,”陆承宇将报纸递给她,“张敬尧昨晚被人暗杀了,
76号现在忙着查这件事,暂时顾不上别的。”沈若雁接过报纸,
头版头条就是张敬尧遇刺的消息,报道说凶手是抗日分子,目前正在追查中。
她忽然想到林晚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我们的人干的吗?
”陆承宇点头:“是组织上的决定,张敬尧帮日本人搜刮民脂民膏,罪有应得。
”沈若雁沉默了。她知道张敬尧是汉奸,该死,但他毕竟是林晚卿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