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盘踞在脖颈上的毒蛇,骤然勒紧了我的意识。我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白,仿佛溺毙在浓稠的牛奶里。
“呃啊……”一声压抑的呻吟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干涩。
不止是我。
沉重的喘息声、衣物摩擦金属的窸窣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这些细微的声响在绝对死寂的底色上被无限放大,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流,冲击着我的鼓膜。
光,无处不在的惨白冷光。它来自头顶,来自四壁,来自脚下冰冷的金属地面,没有影子,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显微镜下的赤裸感。我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沉重的四肢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脖颈上那个冰冷的金属项圈,它紧贴着皮肤,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寒意。
这是一间巨大的环形房间,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毫无缝隙的、泛着冷光的银灰色金属构成。房间中央是空的,像一个巨大的角斗场。而在环绕着中央空地的边缘,十二张冰冷的金属椅被牢牢焊接在地面上,围成一个残酷而完美的圆。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和我一样,脖颈上套着那该死的金属项圈,脸上凝固着相似的茫然与惊惧。
十二个人。十二个囚徒。
我的目光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一张张脸,像是从噩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还残留着睡梦的扭曲和现实的冰冷。油腻的胖子,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自己肮脏的T恤下摆,粗重的呼吸带着哨音;瘦高的男人,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角落里蜷缩的女人,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抖动;还有那个眼神像淬了冰渣的男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
目光最终定格在自己正前方。就在我的脚尖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一个长方形的透明界面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它像一块凝固的冰,散发着幽蓝的微光。界面上方,一行猩红得刺目的数字,如同被冻结的伤口:
**07年 03月 12天 04时 32分 17秒**
数字正在跳动。17秒悄然滑落,变成16秒。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是……我的时间?剩余的生命?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残存的迷茫,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我猛地扭头,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灯扫向其他人脚前。同样的幽蓝界面,悬浮在每个人的面前。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十二道冰冷的判决书,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胖子面前的数字显示着“00年 00月 00天 00时 03分 29秒”,他死死盯着那串飞速变小的数字,脸上的肥肉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抽搐,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那声音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
瘦高男人——他胸前的名牌歪斜地挂着,写着“作家”——面前的数字是“11年 06月 08天 15时 27分 41秒”。他拼命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仿佛眼前跳动的不是数字,而是正在吞噬他的怪物。
角落里的女人,名牌上印着“林晚”,她的时间显示着“05年 01月 17天 09时 18分 55秒”。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蜷缩的身体里逸出。
而那个眼神冰冷的男人——“毒蛇”,他胸前的名牌像一枚勋章——他面前的数字是“00年 00月 00天 00时 01分 48秒”。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串飞速流逝的猩红数字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只有那些倒计时数字无情跳动的细微滴答声,汇成一条冰冷的溪流,冲刷着每个人脆弱的神经。每一次数字的减少,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心脏。
恐惧在无声中疯狂滋长、蔓延,几乎要撑破这个金属的牢笼。
“操……操他妈的!”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死寂。是那个胖子!他脸上的肥肉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串已经跳到“00年 00月 00天 00时 00分 47秒”的猩红数字。绝望像毒藤一样缠紧了他,勒得他无法呼吸。
“假的!都是假的!”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沉重的身体带得金属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想吓唬老子?去你妈的!”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所有的理智在倒计时的催逼下彻底崩断。他不再看那数字,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悬浮在自己面前、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计时界面。
“砸烂你!”他狂吼一声,抡起他那砂锅般巨大的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砸向那个显示着他最后几十秒生命的幽蓝界面!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拳头带着风声,裹挟着胖子所有的绝望和暴戾,距离那幽蓝的光屏越来越近。
就在他的指节即将触碰到那看似脆弱光屏的瞬间——
滋啦!!!
一道刺眼欲盲的炽白电弧,毫无征兆地从他脖颈上的金属项圈猛地迸发出来!那不是寻常的电光,它亮得如同正午直视太阳,瞬间吞噬了胖子整个头颅和上半身,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高压电流灼烧空气的恐怖爆鸣!
“呃——啊——!!!”
胖子只来得及发出半声非人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凄厉,瞬间又被更巨大的电流嘶鸣淹没。他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向上弓起、抽搐,皮肤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迅速碳化的焦黑色。一股蛋白质被瞬间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猛地弥漫开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白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随即骤然消失。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