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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橘的铅笔在数位板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烦躁地戳了下橡皮擦。屏幕上的插画改到第三版,甲方说“缺了点灵魂”,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薇薇在电话里哭到抽噎的声音。
“晓橘,他肯定在320房,我亲眼看到他跟那个女的进了酒店……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不敢……”
林薇薇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针扎在夏晓橘的正义感上。她跟林薇薇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闺蜜被渣男劈腿,她这个当“侠女”的没道理坐视不理。
“等着,我这就去掀了他的窝!”夏晓橘“啪”地合上电脑,从抽屉里翻出那瓶买了三年、过期半年的防狼喷雾,又摸出录音笔——是上次去演唱会录现场剩下的,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卷起的卫衣袖口,觉得自己活像个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就是卫衣上印的“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有点破坏气场。
打车到“星光酒店”时,夕阳正把玻璃幕墙染成橘红色。夏晓橘站在大堂转了三圈,没看到林薇薇说的“穿黑夹克的渣男”,倒是被前台小姐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好几遍。她没敢多问,凭着记忆摸到三楼,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严严实实。
302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动静。夏晓橘深吸一口气,脑补了一百种手撕渣男的场面:先喷他一脸防狼喷雾,再用录音笔录下他的狡辩,最后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拽到林薇薇面前认错……越想越激动,她攥紧喷雾罐,猛地一脚踹开门。
“渣男!你对得起薇薇吗——”
喊声卡在喉咙里的瞬间,夏晓橘愣住了。
房间里没开灯,只靠窗边的落地灯打亮一小块区域。一个穿灰色睡衣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蹲在地毯上,对着空气轻声说:“吹蜡烛啦,年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自然的温柔,跟夏晓橘想象中“渣男”的嚣张嘴脸完全不沾边。
但“捉奸”的热血已经冲上头顶,夏晓橘没多想,只当这是渣男哄骗小姑娘的新把戏。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照着男人的后背就扑了上去,膝盖顶住他的腰,手里的防狼喷雾对准后颈,动作一气呵成——这还是她当年看《女子防身术》学的,没想到第一次实战给了个陌生人。
“老实点!”她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凶神恶煞,“跟我去见薇薇,不然我让你尝尝过期防狼喷雾的厉害!”
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懵了,身体僵了三秒,然后缓缓转过头。
夏晓橘的心跳漏了一拍。
男人的脸上沾着几道奶油,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唯独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手里举着个打开的猫罐头,罐头沿上插着根细细的生日蜡烛,火苗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
而他身后的地毯上,蹲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布偶猫,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蓬松的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正对着夏晓橘“哈”气。
空气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男人盯着她,眼神从错愕慢慢转成嘲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夏晓橘的脑子像被按下重启键,嗡嗡作响。她看看男人手里的猫罐头,又看看那只炸毛的猫,再想想林薇薇说的“跟那个女的进了房”——哪有什么女的?这分明只有一个男的和一只猫。
“你……”她张了张嘴,防狼喷雾还死死攥在手里,“你不是赵磊?”
“赵磊是谁?”男人挑眉,把猫罐头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被她碰倒,“还有,你看清楚房号了吗?”
他抬手指了指门牌号。夏晓橘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暖黄的灯光下,“302”三个数字清晰得扎眼。
302?
林薇薇说的是302?
不对……夏晓橘猛地想起林薇薇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确实含混地说了句“3字开头,带个2”,是她自己想当然地默认了是302。
“我……”她的脸颊“腾”地烧起来,脚趾在运动鞋里抠出三室一厅,“可能……看错了?”
“不是可能。”男人站起身,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压下来时,夏晓橘才发现他左边脸颊上有片淡淡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喷过——哦,是她刚才激动之下,不小心按到了防狼喷雾的开关。
男人似乎没在意脸上的灼痛,他弯腰抱起那只叫“年糕”的布偶猫,猫爪顺势勾住了夏晓橘的卫衣绳,力道还不小。
“这是302,”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神里的嘲讽快溢出来了,“你要找的320在对门。还有,我不是你说的渣男,我在给猫过周岁生日。”
他晃了晃手里的猫罐头,蜡烛火苗跟着颤了颤:“你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准备让它吹蜡烛。”
夏晓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门,320房的门也虚掩着,门缝里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在拉拉扯扯。她眯起眼睛,认出其中一个是林薇薇,而被她拽着胳膊的男人,确实是赵磊——但看赵磊那副低头哈腰、手里还攥着束玫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劈腿被抓包”,反倒像在……道歉?
“所以……”夏晓橘的声音弱了下去,像被扎破的气球,“你真是给猫过生日?”
男人没说话,只是用眼神扫了眼她手里的防狼喷雾,又扫了眼被年糕死死勾住的卫衣绳,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觉得呢”。
夏晓橘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她脑补了一整场手撕渣男的大戏,结果闯错了房,还把一个给猫过生日的无辜男人按在地上,喷了人家一脸过期防狼喷雾。
“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想解开被猫爪勾住的卫衣绳,可年糕像是跟她杠上了,爪子越收越紧,还“喵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告状。
“别动它。”男人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凉,带着点奶油的甜腻气,“年糕认生,你越动它越紧张。”
夏晓橘僵住不动,眼睁睁看着那只布偶猫用尾巴圈住男人的胳膊,一副“这是我罩着的人”的傲娇模样。
“那个……房号的事,是我莽撞了。”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还有你的脸……要不我赔你点医药费?”
男人嗤笑一声,抱着猫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上抽了张湿巾擦脸。“医药费就不必了,”他抬眼看向她,眼神里的冰碴子少了点,多了点玩味,“但你毁了我家猫的生日仪式,这笔账怎么算?”
夏晓橘愣住:“啊?”
“它等这个罐头等了三天。”男人指了指猫罐头里插着的蜡烛,“现在被你一吓,估计今晚都不会吃了。”
年糕像是听懂了,配合地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下巴,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夏晓橘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温馨?但温馨是他们的,她只有尴尬。
“那我……再给它买个罐头?”她试探着问,“进口的那种?”
男人没回答,只是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夏晓橘。”她下意识地报上名字,说完就想咬掉舌头——跟陌生人报真名干什么?
“夏晓橘。”男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嘴里咂摸这两个字的味道,“我叫顾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还僵在原地的夏晓橘,又看了看被年糕死死勾住的卫衣绳:“想走的话,跟我来。”
夏晓橘这才反应过来,她还被猫“绑架”着呢。
跟着顾临走到走廊时,对门320房的门刚好打开,林薇薇红着眼睛走出来,身后跟着赵磊,手里还捧着那束玫瑰,嘴里不停地说着“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薇薇和夏晓橘都愣住了。
“晓橘?你怎么在这?”林薇薇惊讶地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顾临,以及两人之间那根被猫爪勾着的卫衣绳,眼神瞬间变得暧昧起来,“这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晓橘急忙摆手,脸颊又烧了起来,“我认错房了,这是302的住户,我……”
她的解释卡在顾临突然投来的目光里。顾临挑了挑眉,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继续编”。
赵磊也凑了过来,看到顾临时愣了一下:“顾设计师?你也住这?”
顾临淡淡点头:“临时有事。”
赵磊像是想说什么,被林薇薇狠狠踩了一脚,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夏晓橘趁机用力拽了拽卫衣绳,这次年糕不知怎的,居然松了爪。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终于摆脱了这只“惹事”的猫。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对着顾临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顾先生,对不起!改天一定赔你家猫罐头!”
说完,她不等顾临回答,拉着还在发懵的林薇薇就往电梯口冲,恨不得脚下生风。
直到进了电梯,夏晓橘才敢回头看——顾临还站在302门口,怀里抱着年糕,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侧脸的线条冷硬又清晰,嘴角似乎还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薇薇终于忍不住了:“什么情况啊晓橘?你怎么跟顾设计师扯上关系了?还被他的猫勾住了?”
“说来话长……”夏晓橘捂着脸,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社死过,“总之就是我闯错了房,闹了个大乌龙。”
她没说防狼喷雾的事,也没说自己把顾临当成了渣男按在地上——这些丢人的细节,她打算烂在肚子里。
电梯缓缓下降,夏晓橘看着跳动的数字,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到那个叫顾临的男人,还有他那只傲娇的猫。
她不知道的是,电梯门外,顾临看着紧闭的门,低头戳了戳怀里年糕的脑袋:“刚才那下挺机灵。”
年糕“喵”了一声,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像是在邀功。
顾临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里还残留着夏晓橘跑过时带起的风,混着点淡淡的橘子汽水味——是她卫衣上的洗衣液味道。他摸了摸脸上还在发烫的红印,嘴角的笑意深了点。
夏晓橘?有点意思。
从酒店逃出来的第三天,夏晓橘把那瓶过期的防狼喷雾扔进了垃圾桶。
倒不是怕留着惹晦气,主要是林薇薇看到后笑得直不起腰,说她“拿着个古董当武器,没喷到渣男先把自己呛死”。夏晓橘被笑得脸红,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三天里,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顾临的地方——包括那家“星光酒店”所在的街道。林薇薇后来跟她坦白,那天赵磊确实是来道歉的,手里的玫瑰还是攒了半个月工资买的,所谓“带女人进房”纯属她气头上的臆想。
“所以我不光闯错了房,还差点毁了人家的复合大计?”夏晓橘趴在画稿上哀嚎,笔尖的墨水滴在数位板上,晕成个小小的黑点。
“什么叫差点?”林薇薇啃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说,“要不是你冲进去那一下,我估计还在跟他冷战呢。说到底,你也算间接促成了好事!”
夏晓橘翻了个白眼:“那被我喷了一脸防狼喷雾的顾临呢?他招谁惹谁了?”
提到顾临,林薇薇的眼睛亮了:“哎对了,你没留他个联系方式?我听赵磊说,顾临是‘筑境设计’的首席设计师,年轻有为,就是脾气臭了点……”
“打住!”夏晓橘捂住耳朵,“我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交集。”
话音刚落,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合作方发来的消息:“夏老师,您的插画终稿今天能送过来吗?我们首席设计师下午有空审稿。”
夏晓橘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她接的这个项目是给一本建筑杂志画封面,甲方正是林薇薇嘴里的“筑境设计”。之前对接的一直是项目助理,她还从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首席设计师。
“能送!马上就到!”她回了消息,手脚麻利地把画稿打包好,塞进帆布包。
打车到“筑境设计”楼下时,阳光正好。写字楼气派得晃眼,夏晓橘站在门口理了理皱巴巴的卫衣,突然有点心虚——她这打扮,跟周围穿西装套裙的白领比起来,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学生。
前台领着她走进办公区,开放式的空间里摆满了模型和图纸,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夏晓橘的目光被角落一个螺旋形的建筑模型吸引,正看得入神,前台突然停下脚步。
“夏老师,这边请,首席设计师在办公室等您。”
夏晓橘“哦”了一声,跟着转过拐角,看到一扇挂着“首席设计师”牌子的玻璃门。前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
那声音有点耳熟,夏晓橘没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一面墙是落地窗,另一面墙挂着几幅设计图。办公桌后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背对着门口,正低头看着文件。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肩线。
“您好,我是送插画终稿的夏晓橘。”夏晓橘把画稿放在桌上,笑得一脸乖巧——毕竟是来求甲方爸爸定稿的,态度必须端正。
男人没回头,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放那吧。”
又是这个声音。
夏晓橘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怎么跟顾临那么像?
她盯着男人的背影,看到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那截脖颈,突然想起酒店里他被防狼喷雾喷到的地方——也是这个位置,当时还泛着淡淡的红。
不会吧……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想,男人缓缓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晓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顾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带着钩子,牢牢锁住她。他今天没穿灰色睡衣,白衬衫熨得笔挺,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比在酒店里多了几分疏离的压迫感。
但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有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嘲讽,分明就是三天前被她按在地上、喷了一脸防狼喷雾的男人。
“夏……插画师?”顾临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点玩味,“真巧。”
夏晓橘的脚趾在运动鞋里疯狂抠地,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她怎么就没问清楚首席设计师叫什么?怎么就这么巧,世界这么大,偏偏让她撞上了?
“顾、顾设计师?”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抖得像筛糠,“原、原来你是这里的首席设计师……”
顾临挑眉:“不像?”
“像!太像了!”夏晓橘急忙点头,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只能捡好听的说,“年轻有为,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是吗?”顾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投下来时,夏晓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手里攥得发白的帆布包带子,突然轻笑一声:“夏插画师,上次在酒店,你好像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夏晓橘的脸“腾”地红了。
“那、那时候是个误会……”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已经跟您道歉了。”
“道歉?”顾临俯身,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温热的气息,“用防狼喷雾给我洗脸,然后留个假电话跑路,这叫道歉?”
夏晓橘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电话?”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顾临挑了挑眉,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回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啪”地拍在桌上。
“这是你的插画初稿。”他指了指文件,“甲方说缺了点‘建筑的灵魂’,让你改。”
夏晓橘探头一看,果然是她之前提交的初稿,上面用红笔圈了好几个地方,旁边写着“线条太软”“光影不对”“缺乏力量感”——点评犀利,跟他的人一样不留情面。
“我已经画到终稿了……”她小声嘟囔,“而且您看,终稿我改了这些问题……”
“我说不行就不行。”顾临打断她,语气冷硬,“重新改,十版。”
“十版?!”夏晓橘差点跳起来,“顾设计师,您这是为难人!哪有改十版的道理?”
“道理?”顾临抬眼看向她,眼神里的冰碴子又冒了出来,“你在酒店闯进来的时候,跟我讲过道理吗?”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版画稿,算赔我上次的洗脸费。要么改,要么现在就走人,违约金你自己承担。”
夏晓橘被噎得说不出话。违约金她当然承担不起——那几乎是她三个月的房租。可改十版也太离谱了,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她看着顾临那张冷硬的脸,突然觉得这人跟他养的猫一模一样,都带着股不讲理的傲娇劲儿。
“改就改!”夏晓橘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画稿,“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改完了你要是还挑刺,我……”
“你就怎样?”顾临挑眉,像是在看她耍脾气。
夏晓橘卡壳了。她能怎样?难不成再拿防狼喷雾喷他一次?
“我就……我就画得让你挑不出刺!”她硬着头皮说完,抱着画稿转身就走,生怕多待一秒就要气炸。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顾临的声音:“今天下班前交一版。”
夏晓橘的脚步顿住,差点没站稳。
这人是魔鬼吗?
改稿的过程比夏晓橘想象中更折磨人。
顾临的要求刁钻得离谱,一会儿说“线条要像钢筋一样硬”,一会儿说“光影要像夕阳落在玻璃幕墙上的感觉”,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说“要画出建筑呼吸的节奏”。
“建筑怎么呼吸啊?”夏晓橘对着电脑屏幕哀嚎,数位板被她戳得“咚咚”响。
林薇薇发来消息问她进展,她打字回:“在给魔鬼打工,正在研究建筑怎么喘气。”
一直改到晚上九点,夏晓橘才勉强画出一版自己觉得能看的。办公室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她这一盏灯亮着,窗外的写字楼亮着零星的灯火,像一颗颗疲惫的眼睛。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正准备把画稿发给顾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夏晓橘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顾临。
他换了件黑色的连帽衫,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猫包,看起来比白天柔和了点。没等夏晓橘说话,猫包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年糕。
布偶猫的蓝色眼睛在灯光下亮闪闪的,看到夏晓橘,居然“喵”了一声,尾巴在包里轻轻晃了晃。
“你怎么还在这?”顾临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改稿啊。”夏晓橘没好气地说,“不然怎么交差?”
顾临没说话,低头看了看她画的初稿,眉头皱了皱:“这版比上一版强点,但还是软。”
“要不再给你画成钢筋水泥?”夏晓橘翻了个白眼,“保证硬得能砸死人。”
顾临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把猫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出来透透气。”
年糕“嗖”地一下跳出来,先是在桌上踩了几个梅花印,然后径直朝夏晓橘的画稿走去,精准地跳了上去,还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年糕!”顾临低喝一声,想把它抱下来。
“别动它。”夏晓橘拦住他,看着猫爪踩在画稿上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踩脏了正好,省得你再挑刺。”
顾临的动作顿住,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夏晓橘看着年糕在画稿上蜷成一团,突然想起顾临在酒店给它过生日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点。她戳了戳猫的脑袋:“你跟你主人一样,都爱捣乱。”
年糕“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居然还挺温顺。
“它饿了。”顾临突然开口,从包里拿出一个猫罐头,递到夏晓橘面前,“给它喂个罐罐。”
夏晓橘看着那个印着“儿童辅食级”字样的罐头,又看了看顾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内涵她上次说要给猫买进口罐头的事!
“我又不是你家猫的保姆。”她没好气地别过脸。
“算你加班福利。”顾临把罐头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喂完了我看看你改的稿。”
夏晓橘捏着罐头,气得想笑。哪有人把喂猫当福利的?
但看着年糕眼巴巴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找了个干净的碟子,把罐头里的肉倒了进去。布偶猫立刻凑过去,吃得呼噜呼噜响。
“你对猫倒挺好。”夏晓橘看着顾临,语气缓和了点。
顾临没说话,只是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年糕的下巴。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居然透出点温柔的样子。
夏晓橘看得有点出神。她突然觉得,顾临或许没那么讨厌,至少他对猫是真心的。
“改得怎么样了?”顾临突然抬头,撞进她的目光里。
夏晓橘的脸颊一热,慌忙移开视线:“差不多了,你看看。”
顾临站起身,走到电脑前,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夏晓橘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这版还行。”
夏晓橘松了口气,差点瘫坐在椅子上。
“明天再交一版。”顾临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晓橘:“……”
她就不该对这人抱有任何幻想!
顾临像是没看到她的黑脸,拎起吃饱喝足的年糕,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看还在气鼓鼓的夏晓橘。
“楼下便利店关了,”他突然说,“你爱喝的橘子汽水,明天给你带一瓶。”
夏晓橘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顾临已经带着猫走了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她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桌上空了的猫罐头,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第二天一早,夏晓橘果然在办公桌前看到了一瓶橘子汽水,还是她小时候最爱喝的那个牌子。汽水瓶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顾临苍劲有力的字:“今天下班前交第二版。”
夏晓橘捏着汽水瓶,突然觉得这瓶汽水有点烫手。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橘子味的甜腻在舌尖蔓延开来。
好像……比记忆中更甜了点。
夏晓橘把终稿文件袋抱在怀里,站在“筑境设计”楼下深吸了三口气。
这一版插画改到第七版时,她差点把数位板摔在地上。顾临的要求精确到每一根线条的弧度,比如“这里的阴影要像年糕趴在阳光下的样子,暖一点,但不能腻”,听得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把对猫的执念转移到了画稿上。
电梯“叮”地停下,她攥紧文件袋走进办公区,远远就看到顾临的办公室门开着。阳光从落地窗涌进去,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动。
“应该不在吧?”夏晓橘嘀咕着,蹑手蹑脚地想把文件放在门口就溜——她实在不想再跟顾临掰扯“线条够不够硬”这种玄学问题。
刚走到门口,一道跑调跑到天边的歌声飘了出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