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皇城失火，冷宫尽毁。她拖着血迹斑斑的身子从尸堆里爬出来，手里握着的，
是一枚早该随她一起焚尽的玉珏。她本该死在那年册封之前。可命没收走她，那她就收回命。
她曾跪在宫阶之下求一个真相，如今，她要让所有人——跪在她脚下，求她手下留情。
1 冷宫夜火风雪压城，夜色沉沉。冷宫里一间废弃的偏殿，破瓦残墙，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厚重的积雪堆在屋檐下，早已将院中残枝埋没，只留一角枯叶露在外头，颤颤巍巍。
萧砚枝蜷在床角，脚腕上拴着半断的铁链，身下是潮湿发霉的破席。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里熬了多少个年头。日子在无声中腐烂，直到今夜，有什么东西，
忽然被打破了。宫墙那头，有人在喊：“放火了！
快拦住东宫那边的贼人——”然后是一连串凌乱的脚步、怒骂、兵刃撞击。她抬头，
破旧的窗纸忽地被风刮破，一缕火光从外头照进来，映红了她苍白的脸。她没有动。
仿佛那火不是要烧她这间冷宫，而是要烧掉她这条死了多年的命。屋门被撞开，是个小太监，
浑身血污，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通跪在她面前，
声音带着哭腔：“主子……您还活着……快，外头乱了，奴才带您走——”她看着他，
眼神空空荡荡：“你是谁？
”“我是小愈啊……您从前宫里的小愈……我们都以为您不在了……”他说着哽咽起来，
从怀中掏出一枚半边玉珏，“这是……您娘娘托奴才藏的东西，说若有一日，火起冷宫，
定是天改命转——”玉珏在火光下微微颤动，冰凉如骨。萧砚枝没动，
她像一尊看破生死的石像。直到小愈被人拖出门外，
咽气之前用尽全力喊：“娘娘不是丞相之女，娘娘是——是先帝亲生的——”那句话，
如雷轰顶。火舌已扑进门檐，炙烤着空气。她却动作极稳，伸手接住那枚玉珏，
紧紧攥在掌心。接着，她扯下脖颈上的破布，在床板下抽出藏了七年的一根发簪，
那是当年册封礼前母亲替她别上的，银芯玉尾，如今早已锈蚀斑斑。她踉跄着站起来，
手指划过簪尖，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那玉珏上。“既然死不了，”她咬牙，
“那我就活成你们最怕的样子。”火光蔓延至宫墙根，一路顺着风势席卷整座冷宫。
萧砚枝穿过暗巷，混入仓皇逃命的宫人中。她披着一件死去宫女的斗篷，脸上涂了灰，
眼神却像千锤百炼的剑。有人认出了她，低声惊呼：“她不是……那个被赐死的弃妃？
”她回头，冷冷一笑：“我死了，你怕什么？”离开皇宫那夜，她藏身于废市的杂货铺，
在半夜醒来时，浑身还带着烧焦的味道。小愈的血早已干在她的衣摆上，
那枚玉珏被她缝进了衣领内侧，如命根子一般贴着心口。她记起七年前，册封前夜，
母亲忽然搂住她，第一次紧张得发抖：“砚枝，若有一日你被遗忘、被埋葬，别信任何人。
信你手里的东西。”当时她不懂，如今她明白了。这世上，血缘、恩情、宠爱，
都敌不过权力与名利。她要找回属于她的东西。包括她的命。三日后，京南市集。
“砚花斋”重新开张，一位银衣女子坐于堂中，指节修长，眸光沉冷。她手边放着一串算盘，
却从不落一颗珠子。没人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她财力过人，出手狠辣，
开张第一日便压垮了对面三家银铺。有人试探问：“敢问掌柜名号？”她轻抬眼睫，
语调淡然：“姓棠，名衣。”有人悄声议论：“这女子……怎与当年萧家女长得如此相像？
”她低头一笑，眼底尽是风雪已融后的冰渍：“我与她无关。”但从那天起，
整个京城的银商开始风声鹤唳。而她——将从这个银楼开始，一步步，
走回那座她曾跪着离开的宫殿。夜晚，她点上一盏旧灯，拨弄着灯芯，
忽听一声冷笑自黑影中响起：“七年未见，萧砚枝果真没死。”她抬眸，
一眼望见那个在她记忆中永远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容睿。摄政王，权倾朝野，
昔日她的未婚夫——如今的敌人。他踱步而来，眼中含着讥讽：“本王记得你死了。
”她起身，轻声道：“那正好，死人才更容易复仇。”他一顿，缓缓走近：“你想要什么？
”她望向灯火：“我要你……亲手把我奉上高位，再跪下来求我赦你一命。”容睿看她良久，
忽然笑了：“你真是变了。”她笑得更冷：“你不知道的，我变得还多着呢。
”2 银楼归来京南，风雪未歇，檐角滴水结冰，街头寂冷无人言语。
银楼“砚花斋”新张第一日，坊间却无人不知。坊口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却不见喜气，
反倒是一股子沉静压迫的肃杀气，仿佛这不是开业，而是某场葬礼的前奏。斋内檀香袅袅，
木楼上，棠衣倚在雕花栏边，身披银灰狐裘，黑发垂落在耳边，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
她手中拨弄着算盘，却不落珠，只是指尖来回转动，节奏极缓，
仿佛每一下都在敲打某人心弦。她等的人，来了。铺子门前，一辆青檀马车停下，车帘一掀，
一名青衫公子下车。他面容温润，气质端方，眉眼柔和得不染半点锋芒。
有人在旁悄声道：“那是杜家的二少东，京南第一富户的掌眼先生。”棠衣垂眸一笑。
杜无霜进门，径直上楼，不急不缓地走至她面前，笑道：“棠老板今儿大张旗鼓重开银铺，
倒叫我这多年老铺倍感威胁。”“你又不靠铺子吃饭，”棠衣淡淡看他，“京南的钱，
只要你不想赚，没人抢得走。”杜无霜站定，望着她的脸，一字一句：“你回来了。
”“早该回来。”她语气平淡，如陈述一个已知结果。他沉默了一瞬，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
轻轻递给她：“你娘走得太早，那年，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她却让我交这个给你。
”棠衣接过，缓缓展开。锦帕上绣着一朵未开的红槿。她看着那朵花，指尖微微发抖。
“她说你若还有命，就一定会回来。”杜无霜望着她，语气低沉，
“她还说……别再信那姓容的了。”棠衣合起帕子，声音无波无澜：“我早不信了。
”杜无霜盯着她许久，忽然轻叹：“你不该来。”她抬眼看他：“你也不该还留在这里。
”“你知我等你很久了。”他忽而笑了，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从你被打入冷宫的那日，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信得太早了。”棠衣背过身去，目光落在窗外街口，“我那时，
是真的想死。”“可你现在是要杀人。”他接话，“对吗？”她转头望着他，
眼神漠然：“你怕？”杜无霜低笑一声：“我怕什么？我连你杀我都不怕。”棠衣静了片刻，
开口：“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说。”“我要一个消息。”她看着他，字字清晰，
“摄政王身边那个管账的赵引，是不是在为他私设外账？账目在哪，金银在哪，
我要一清二楚。”杜无霜眉头轻蹙：“你动他？”“不是动，是撕开。”她笑了笑，
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先撕掉他的皮，再慢慢掏心剜骨。”杜无霜没有再劝，
只轻声道：“三日后你来银后巷口的香铺，我会把你要的东西送去。”“好。”他起身离去。
棠衣站在原地，半晌不动，直到楼下掌柜来报：“有人闹事。”她缓缓下楼，刚踏进厅中，
便听见一记脆响。有人将她铺中一对金丝镯摔在地上，喊道：“砚花斋敢卖假货？
这是骗官钱的行径！”一群百姓围观，窃窃私语。棠衣走过去，扫了眼那人脚下的镯子，
薄唇轻启：“你要泼脏水，也该换个干净点的法子。
”那人冷笑：“你敢说不是你们铺子的问题？”她忽地弯腰，拾起那对金镯，右手抬起，
猛然朝他胸口一砸。“砰”的一声，那人被砸得后退三步，脸色瞬白。“真金足银，
若是假的，你早死了。”她眯起眼，“砚花斋的货，赔得起命。”那人冷汗直流，跌坐在地。
旁人见状，瞬间心惊，不敢再言语。棠衣站定，环顾四周，声音不高，
却清晰传出数十丈远：“我再说一遍，砚花斋开张，卖货只讲真，收债只看命。谁想玩手段，
最好先掂量清楚自己命值几两银子。”四下寂静。众人纷纷低头退去，再无人敢多看她一眼。
她转身进屋，踱回后堂，在暗格里掏出那枚玉珏，对着窗外落雪喃喃：“接下来，
是摄政府了。”她知道容睿不会坐视她翻身。但那又如何？他要的是朝局平稳，她要的，
是将他也一并拉进风暴。她不急，总归——他会亲自来找她。到时候，她要他拿权、拿命，
来换当年他给她的一杯毒茶。3 血宴设局初春未暖，京中却提前张灯结彩。
摄政王容睿设宴，名为赏春，实则为选将。整个王府张罗得严丝合缝，
宫中贵女、重臣世家子嗣皆名列宾客，表面风光背后，却早已刀光暗藏。
棠衣着一袭素银轻纱，腰间束一枚墨色玉带，发髻梳得极致端正，不施一分脂粉，
却生得冷艳逼人。她踏入王府的那刻，所有人都在看。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敢上前询问。
但她知道，容睿一定知道她来了。她在前厅一角坐下，自有王府下人送来酒水。
她指尖摩挲着杯口，看着厅中宾客谈笑，眸中无波。突然，宫乐止歇，一道宣声响起。
“摄政王到。”众人起身。容睿一袭深玄蟒袍缓步而入，步履稳健，神色沉静，
目光掠过全场，在棠衣身上轻轻顿了一瞬，没作任何停留，径直走上高座。她垂眸，
唇角淡笑。装得真像，不愧是把朝局玩得滴水不漏的人。酒过三巡，
筵席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叫。“有人昏倒了！”随即一名贵女扑倒在地，面色潮红，手足抽搐。
她身边的侍女早已吓得不知所措。棠衣没动。容睿看了她一眼，抬手吩咐：“请太医。
”“且慢。”棠衣终于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太医若来迟一步，恐怕人命难保。
”容睿挑眉：“哦？棠老板有何高见？”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放在案上。
“此毒为‘沉骨’。”她淡淡说，“无色无味，入口即入血，发作之时先红面，后哑喉，
三刻毙命。”众人哗然。棠衣看也不看贵女，径自将银针划过酒壶，末端迅速变黑。
“果然如此。”她随手将银针插入桌边，“摄政王府的酒，如今也不干净了。”一语落地，
四座皆惊。容睿静静看她，手指微动，未作反应。“棠老板此话，未免太重。
”他慢条斯理地道，“本王虽招待不周，却不至于杀人。”棠衣扬眉：“不是你动手，
是有人借你之名。”她缓缓起身，目光如刀锋扫过满席宾客：“此人下毒，不为杀谁，
只为坏你摄政王的名。”容睿眯了眯眼：“你要说此人是我不愿意的那个人？”“不是。
”她看向厅角一名衣着朴素的青年，忽地抬手指过去，“是他。”那青年脸色一变，
拔腿便跑。然而还未踏出两步，一根银针破空而至，直直钉入他脚背，他扑倒在地，
满脸惊恐。“搜他袖子。”棠衣道。王府侍卫应声上前，从那人袖中翻出一只瓷瓶，
正是“沉骨”毒药的制瓶。她抬眸，眼神锋利。“这人，是谁的人？”无人作声。
容睿却缓缓开口：“查。”侍卫当即将那青年拖了下去。宴席哗然未平，
棠衣却重新坐回席位，举杯一饮而尽。“这酒，如今可干净了？
”容睿的眼神如同笼着一层薄霜，缓缓落在她身上。“棠老板好胆识。
”她斜睨他一眼：“王爷好信任。”“你若猜错，可知罪？”“若我猜对，可有赏？
”容睿薄唇一勾：“你想要什么？”“我要那个人。”她目光直直落在另一个席上，
语气清冷，“赵引。”四座哗然。赵引，摄政王府总账房，管着府中八成银两与所有暗账。
她此言一出，无异于当众挑衅。赵引面色煞白，忙起身拱手：“王爷明鉴，属下清白！
”棠衣却笑了，笑得冷意森森。“你府中八处暗庄，三年来银出未入，
年前还私调库银二万两补你私账，可还记得？你在福善巷与一女匠通账，
折了王府八千两银票，换的是哪笔货，你要不要我说出来？”赵引惊惧，
跪倒在地：“王爷——属下、属下冤枉！”容睿并未即刻出声，眼神却极冷。
他缓缓看向棠衣：“你查我？”她摇头：“我不查你，我查账。账不对，人便不干净。
”良久，他挥手：“赵引入狱。”赵引惊叫被拖下，宴席再无一人敢多言。棠衣缓缓举杯，
对着容睿一饮而尽。容睿看着她，轻声道：“你终究，不是普通的银楼老板。”她起身，
不慌不忙道：“王爷也不是普通的男人。”“你很危险。”“你也不安全。”她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