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沈家为财,沈谏臣娶我为笼。他养金丝雀般把我锁在绣楼,日日查账。后来,
我撞破夫君写给前朝公主的情书,隔日便被绑上竹筏沉了塘。濒死前瞥见贵女郁薇的影子,
想起她曾说:“想活命?你欠我一条命,拿沈家来抵。”当我浑身恶臭从泥塘爬出时,
竟发现她留的账本暗藏玄机。原来沉塘那日,是郁薇引我窥见情书。沈家的账,
也是她故意让我算错的。她借我这一刀,砍断沈谏臣夺嫡的脚筋。后来,
我在金銮殿呈上血染账本,他跪在我裙下嘶吼。我俯身贴耳:“夫君,这账,
终究是我算清了。”第一章:笼中雀指尖下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规律,
像是在丈量牢笼的铁栅栏。阳光透过精巧的绮窗格子,切割成一块块惨白的光斑,
无力地洒在紫檀书案上,照得账册字迹都有些刺眼。那堆叠如山的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
就是我沈府少夫人林晚的全部疆土,也是我的囚笼外墙。沈谏臣,我的夫君,沈家嫡长子,
端肃得像祠堂里一尊没上色的泥塑神像。他身上那股冷硬的沉香味道又飘了过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落在我肩头。我背脊下意识绷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
指节却把算盘木框捏得更紧了。“今日进项。”他声音平直,没什么起伏,
落在空气里像块冰。我熟练地报出几个数,粮行、布庄、钱庄……数字清晰流畅,
半丝磕绊也无。这不是什么才能,是关乎饭碗和呼吸的本能。账,就是我的命。或者说,
沈家给我这口饭吃,唯一的要求就是管好这只下金蛋的笼子。他沉默地听着,
目光锐利得能穿透纸背,钉在那些数字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笃、笃、笃……每一下都敲在我心上。“上月金陵那批苏绣,”他终于再次开口,毫无预兆,
“损耗几何?”“丝线耗用六斤七两四钱,染料耗用……”我垂着眼睫,
把早已核对过无数遍的数字复述出来,语速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内心却在冷笑,又来了,
这种无休止的、鸡蛋里挑骨头的盘查。他防我,胜过防贼。也对,
一个被他用几千两雪花银赎出来抵债的女人,和贼,也差不了多少。他倾身过来,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清冷的沉香气息骤然浓烈,带着一种压迫性的侵略感,
侵入我仅存的那点稀薄空气。他的手指带着微微凉意,划过账册上某一列娟秀小楷。
动作不算粗鲁,甚至带着某种世家公子的优雅,指尖精准地停在他要查问的那一行。“此处,
丝线数目似与前页合计有出入。”他声音低沉,离我耳畔只有寸许,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我飞快地心算了一次——没有错!一丝一厘也没有错!那所谓的“出入”恐怕不足三钱,
不过是分毫间的计算延展差异。他就是故意的!像个玩弄猎物的猫,
非要看着笼中鸟扑腾挣扎才满意。“禀夫君,”我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用那点锐痛提醒自己脸上必须挤出的温顺微笑,“许是妾指尖算珠滑动时出了毫厘之误,
再算一次便是。”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婉,重新拨拉起算珠,
把那微不足道的几钱零头刻意放大了拨响给他听。这笼中鸟的羽毛,务必要梳理得无比光鲜。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神,听到门外他那沉稳刻板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像紧绷的弦骤然松弛,
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冰冷的绣墩上。喉咙干得冒烟,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人心烦意乱。珠帘一动,
贴身丫鬟松香捧着漆盘走进来,步子轻得像狸猫。盘里是冰镇酸梅汤,浮着碎冰屑,
碗壁沁出水珠,看着就牙根泛酸生津。“夫人,快消消暑气。”松香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飞快地将酸梅汤放在我手边冰凉的石案上,眼神瞟了下外面,
示意已经探过,“那位爷……出府了。说是督粮道的李大人设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督粮道?朝廷新贵啊。我心念微动。沈家这棵大树根深叶茂,势力盘根错节,
京中官场上的风吹草动,都是值得写在纸上放火的薪柴。看来沈谏臣近来确实在打点官路,
攀附新贵的步子又急了几分。冰凉的碗壁贴着指尖,那股冷意仿佛一直钻进了骨髓,
稍微驱散了被沈谏臣凝视带来的那种黏腻烦闷。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外院大管事核办的一份私账……似乎是往东城一个极隐蔽的小院添置了不少珍稀摆设和香料?
那份账目上签的名,用的是管事的名号,可那笔迹……我搁下碗,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借着起身走动活络筋骨的动作,极自然地踱步到靠墙那扇巨大的紫檀顶箱柜旁。
松香正低头收拾案上散乱的账册,垂下的眼睫遮住了视线。就是现在。柜门沉重,
推开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里面塞满了各种杂乱的旧档、废弃的礼单,
还有我平日练字打发无聊时光的废纸。一股陈旧纸张和樟木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心跳有些加速,手指却异常稳定地在一堆废纸里迅速翻找。几张、几十张……没有?
不可能!那笔迹分明带着管事常年拨算盘留下的独特生硬转折,我绝不会认错!
汗水几乎要浸湿里衣。就在这时,指尖触到了一叠与众不同的素白纸笺,压在柜底最深处,
只露出一个窄边。心头骤然一跳!猛地抽了出来——不是什么废纸!素笺是顶好的澄心堂纸,
细腻得如同初冬的雪,边缘晕染开淡淡的月白云纹。纸上墨痕未干透般的新,字迹力透纸背,
清朗峻峭,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缠绵悱恻,一笔一画都透着刻骨的力道与……情愫?
『昨夜风冷,入骨尤寒。窗下那树玉兰,不知可曾零落?念卿素日畏寒,新罗暖炭可够?
切切珍重……』这不是账!这是一封信!是……沈谏臣的字!“夫人!
”松香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惶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大爷回府的车马……到二门了!
”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顺着我的脊背瞬间爬了上来,蛇信舔舐着我的颈后,
激起大片冰冷的鸡皮疙瘩!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怎么回来了?!
李督粮的宴请这么快就散了?!不可能!指尖的素笺瞬间成了烙铁!烫得灼手!
我根本来不及细看后面写了什么写给谁,心胆俱裂地将那纸片猛一合拢!
几乎是凭着逃命的本能,看也不看便将它狠狠塞回了那堆废纸的最最深处!
用力猛地合上沉重的柜门!那一声沉闷的“咚”,像砸在我自己的心口上!完了!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我在查!知道我动了不该动的东西!那些看似偶然的刁难盘问,
根本就是一步步勒紧的绳索!那份送往东城小院的账…就是饵!
钓着我这个自以为能窥破天机的蠢物!窒息感如同实质的泥浆瞬间涌了上来,淹没头顶。
我手脚冰冷,僵在原地,五脏六腑都被恐惧攥紧了。
外面的脚步声…那熟悉的、沉稳而带着命令节奏的脚步声…真的…近了!
正踏着廊下的青石板路,一步、一步…朝着这座绣楼来了!清晰得如同踩在我的喉骨上!
门轴转动发出粗砺痛苦的呻吟。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挡住,
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石般倾轧进来。沈谏臣站在门内逆光处,深青直裰的袍角纹丝不动。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唯有一双眼睛,冰冷锐利,像浸过寒潭的古井水,
不带丝毫人烟气地钉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透皮肉,钉在骨头缝里。
我连呼吸都冻住了,喉咙堵得生疼。松香垂着头,浑身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死寂。落针可闻的死寂里,
我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他甚至没踏进门槛,就那样在门口站着,
无形的煞气压得整个绣楼喘不过气。完了,什么都完了。
那只我用来苟延残喘的“清白温顺”的假面,此刻恐怕片片碎裂在地,无声无息。“松香。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刮过骨头,“夫人今日操劳,心神耗损。
去备些安神的药汤来。”“是……是!大爷!”松香如蒙大赦,声音都在打飘,头也不敢抬,
飞快地从我身边挪开,几乎是贴墙根儿溜出了门。珠帘哗啦落下,挡住了她逃也似的背影,
也把这方小小的空间彻底与外界隔绝。药汤?安神?怕不是一碗送我上路的黄泉引子!
他缓缓走了进来,步履沉缓,靴底踏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我绷紧的神经上。他没看那紧闭的柜门,目光却像带着钩子,
在我脸上、手上、脖颈上寸寸游移,无声地刮剔。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令人窒息。
“账册,理得可清楚了?”他终于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领口细密的云纹暗绣。
那深青直裰的布料在我眼前放大,成了将我淹没的深海水色。他语调平淡,
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我心口猛地一抽,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小步,
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那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夏衫透进来,
反而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存在感。指甲再一次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印痕,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紧绷的沙哑:“回…回夫君,都……都理清了。
”他极轻地“呵”了一声。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冷的嘲弄,
像一根细针猛然刺穿了耳膜。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
那股压迫性的沉香气息再次将我笼罩,带着死亡的冰凉味道。“理清了好啊。
”他慢条斯理地说,每一个字都像裹了糖霜的毒钉,“省得……再出错。
”那双俯视着我的眼睛,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无机质般的冰冷审视。
他看我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个人,甚至不像在看一个物品。
那是……在审视一个应该被彻底擦除的错误。
信笺、东城小院的幽会、我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秘辛——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终点。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逼近。恐惧并非洪水猛兽,而是无数细密冰冷的丝线,
从四面八方悄然缠绕上来,勒紧脖颈,缠绕四肢,裹住口鼻,
一寸寸剥夺挣扎的可能和呼吸的空气。窗外残阳如血,最后一抹光线斜斜掠过楼顶的飞檐,
在屋内地板上投下狰狞拉长的暗影。那暗影,正一点点吞噬着我立足之地。他的唇动了动,
似乎还想说什么。屋外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碎响!“滚开!
”松香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了珠帘!珠帘再次被粗暴掀开,哗啦啦撞击作响。
闯进来的却不是松香,而是两个穿着灰褐色短打、面无表情的粗壮仆妇!眼窝深陷,
颧骨突出,嘴唇抿成生硬的直线。她们动作迅捷得不像妇人,如同沉默的提线木偶,
一步便到了近前!四只粗粝、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蛮横力道,
瞬间箍死了我的双臂!“大爷!冤枉!夫人没有……”松香的声音凄厉地追在后面,
随即被人捂住了嘴,只留下几声绝望的呜咽。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拽出去!双脚离地!
身体不受控制地趔趄!天旋地转!视野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沈谏臣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
纹丝未动,衣袍平整如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落在虚空,
仿佛被拖走的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烟尘。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那血色的残阳余晖里,
冷硬得像一座精心雕刻却从未注入生气的石雕。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此刻只剩下一片毫无波澜的死寂,最终,漠然地移开了。
屏风、堆叠的账册在我视野里疯狂倒掠、模糊、扭曲……直至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彻底取代。
第二章:塘底账冰冷!粘稠!刺骨!像是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蛮横地撕扯开我的口鼻,
裹挟着浓重腥臭的泥浆疯狂灌入!窒息感瞬间爆炸般席卷全身,肺叶炸裂般地剧痛!
那冰冷滑腻的东西争先恐后地钻进耳朵,堵塞鼻孔,压迫着眼球!我在下沉!
被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重力量拉扯着,直坠向墨汁般浓稠的深渊!
意识在濒死的黑暗中疯狂挣扎,求生的本能撕咬着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不甘!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头!我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发臭的淤泥里?
就这么……做了沈家这深宅大院里一缕无处申冤的孤魂野鬼?为了几张纸?
为了他心上那个碰不得的人?我不甘心!手脚并用,在泥浆的禁锢中绝望地踢蹬、抓挠!
能碰到的只有滑不溜秋、深不见底的烂泥。身上的绫罗绸缎吸饱了冰冷的泥水,
成了索命的沉重裹尸布!脑袋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窒息的黑暗蒙蔽了一切,
唯有喉咙里涌上的淤泥腥气时刻提醒着死亡的倒计时。为什么?!
一丝濒死前扭曲的、不合时宜的锐利思考猛地刺穿了混沌!沈谏臣为什么连当面对质都没有?
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吝啬?就这么笃定我会威胁到他?还是……这只是一个顺水推舟的局?
……郁薇!
那张妆容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着洞悉世情冷漠的美人脸毫无预兆地撞进混乱的意识!
那个在半月前赏荷宴上,隔着满池摇曳的碧叶,端着精致茶盏,
走到我身边假意欣赏我腕上玉镯,指甲不经意划过我手腕的贵女!她当时唇角勾起,
笑意不及眼底,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混合着茶香飘进我耳里——“林夫人这腕子,
倒是命硬得很呢。”她指尖微凉,在我腕骨上轻轻一点,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感,
“想活命?你欠我一条命,拿沈家来抵。”说完便袅袅离开,裙摆拂过池边青草,
留下一阵清冷的暗香。我那时当她是讽刺我是命贱的商贾女,攀了沈家这高枝。
后来偶尔想起,只觉得那句“拿沈家来抵”荒谬又可笑,如同谶语。可此时,
在这吞噬一切的恶臭塘泥中,这句话却陡然清晰,带着冰冷的、预言的锋芒,
狠狠扎透了我的垂死挣扎!欠她一条命?我何时欠过?!念头快如闪电!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瞬!那几乎被淤泥糊死的眼睛,透过漆黑水面的朦胧折射,
仿佛看到了什么!岸边的芦苇丛剧烈摇晃!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轮廓一闪即逝!
素雅的裙衫,与满塘的败叶污沼格格不入的干净颜色!那双眼睛……惊鸿一瞥般对上!冷漠。
洞悉。还有一丝……几近于怜悯的嘲弄?!郁薇!濒临破碎的脑子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名字!
冰冷浑浊的泥水带着万钧之力灌满口鼻!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意识仿佛断线的风筝,
急速坠落,
向永恒的、沉重的暗黑深渊……意识是被无处不在的剧痛和令人作呕的恶臭强行拽回皮囊的。
胸腔像是被重锤砸裂过,每一次细微的喘息都带出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水藻腐烂味。
冰冷刺骨的泥水包裹着每一寸皮肤,黏腻沉重。眼皮被污泥糊住,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只能勉强掀开一道缝隙。映入眼帘的,是天。浑浊的、灰蓝色的、带着死气的天。
几根枯黄的芦苇杆子歪斜地倒映在浑浊的水洼里。
“嗬……”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模糊破碎的吸气声,像破风箱在艰难拉动。
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又被淤泥强行黏合在一起,每一次牵扯都剧痛钻心。
我竟然……没死透?从那潭污臭的冥河里爬了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惊惧和剧痛。
我拼尽全力在泥沼里挣扎蠕动,手脚并用,拖动着灌满泥浆的身体,
凭着记忆里对这片荒滩地形的模糊了解,
朝着远离水边、更靠近边缘荆棘林的方向一寸寸爬去。指甲里塞满了乌黑的淤泥,磨出血痕。
身后留下一道丑陋、扭曲、印刻着垂死挣扎的深痕。天光蒙蒙亮时,
精疲力竭的我终于蹭到了一丛浓密的、布满尖刺的荆棘丛下,
沾着露水的枯草勉强提供了一丝遮蔽和虚假的安全感。浑身抖得像被秋风吹透的枯叶,
连牙齿都在格格作响,不是因为清晨的寒气,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极致恐惧和后怕。
松香……她那被捂住嘴的最后一声哭嚎还在耳边回荡。松香怎么样了?
沈家……沈谏臣……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吧?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立刻再死一次!
胃里空空如也,却阵阵恶心翻涌。每一次呼吸,身上浓郁的腥臭淤泥味都熏得自己几乎晕厥。
我蜷缩在带刺的荆棘阴影里,瑟瑟发抖,如同被剥光了鳞片丢在干岸上的鱼。
阳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暖意,却根本无法驱散彻骨的冰寒。恐惧死死扼住咽喉,
比塘底的淤泥更加沉重。怎么办?就这样像野狗一样烂死在这荒滩?还是……“拿沈家来抵。
”郁薇那张冰冷而洞悉的脸,和那句如同诅咒又似指引的话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欠她一条命……难道……她早就料到了有今日?甚至……参与了今日?!那双岸边的眼睛,
绝非错觉!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破开了浓重的迷雾!那个绣楼!
那个堆满旧档的紫檀顶箱柜!在最混乱、最恐惧的时刻,
我似乎……不只是把沈谏臣那张要命的情信塞了回去!
我混乱中似乎还……还慌乱地卷走了另外几张纸!
当时只以为随手塞的废纸抵挡柜门……是什么?!身体瞬间被一股麻意贯穿!
我几乎弹了起来,不顾浑身的剧痛和荆棘的刮刺,
唯一还未被淤泥彻底浸透的藏物处——夹在里衣腰带内侧、原本用来藏钥匙或小银票的暗袋!
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探进去!摸到了!几张被污泥打湿、边缘破损粘连的薄纸!
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顾不得污泥恶臭,就着微弱的天光,
我把那几张纸颤抖地、一点一点地在相对干净一点的里衣袖子上摊开。
一张废弃的信稿……半张写废的诗文……还有一张……半张账页!
墨迹已被泥水晕开一团污黑,只能看清残破的边角和几行模糊的、被刻意划掉修改的数字!
那是……是外院管事送来的那份采购私账的草稿!当时账目已经核好做正了,
这张草稿随意扔在废纸堆里!可现在……目光死死钉在那被污泥糊掉的字痕边缘,
那里……那里隐约透出的轮廓……不是管事那种生硬的字!
而是……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一道刺目的电光撕裂了所有混沌!郁薇!
那张模糊的诗稿废页一角,似乎也曾有个墨点晕开的印子,
和此刻账页上被刻意划掉的修改墨痕……一模一样!是她!她的字!不是错觉!不是偶然!
松香的消息是真的!李督粮的宴请根本还没开始!沈谏臣是临时被叫走又故意杀回马枪!
管事签字却显露了不同笔锋的私账……这一切背后那双若隐若现、拨动棋子的手……是郁薇!
她故意引我去碰触沈谏臣和某个“玉兰”那信里写的“窗下玉兰”!
会不会是那个前朝余孽公主的代号?的禁忌!她早就知道那柜子里有什么!
她甚至可能事先安排人动过那些“废纸”的位置!她激我!用那句“拿沈家来抵”埋下钩子!
而这张废账页……这上面被泥水糊掉、又被我慌乱卷走的修改痕迹……是陷阱中的陷阱!
是她早已织就的网!是我从鬼门关爬回来、唯一的、沾满了淤泥和血的……“账”!
她究竟要我用这账抵什么?抵谁的命?彻骨的寒意瞬间被一股更汹涌、更扭曲的怒火取代!
牙齿死死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沈家欠我的债,从此刻开始,一笔一笔,
我要亲手算清!用他们的血!靠着淤泥和刺骨的冷水,勉强擦掉脸上身上最明显的污泥,
在薄雾弥漫的清晨潜回了曾经最熟悉又最陌生的角落——西城永胜皮货行最隐秘的后巷。
皮草干燥的气味和染料的气息弥漫在巷子里,
是曾经家道未彻底破落前、与爹爹短暂沾过边的生意伙伴张老七的铺子。
幸好他那条看门的老黄狗认得我的气味,没有狂吠。昔日一个钱币换来的善缘,
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张老七瘦小精悍,
顶着个锃亮的脑门从后窗缝隙里看见像个泥猴子、眼神却亮得惊人的我时,倒吸了口凉气,
没多问半个字,只用浓重的扬州口音骂了句短促的脏话,便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把我拽了进去。
“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他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手巾丢给我擦手,
眼神扫过我破烂污浊的裙衫和身上细小的划痕,满是惊疑不定,“沈府……出事了?
”“死了。”我喉咙嘶哑,吐出两个带着血腥气的字,接过他递来的粗陶碗猛灌了几口水,
冰凉的水一路冲刷到火烧火燎的胃袋,“七叔,帮我个忙,查一个人,一个地方。
”指尖在积着薄灰的木桌上划出两个词:东城小院。玉兰。张老七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凝住,
油灯昏黄的光在他眼里跳动:“玉兰……东城小院……”他声音压得更低,凑近了些,
“那是……李督粮外宅所在!那院子后头墙角下,确实种了几株上品的玉兰!
前些日子……听说是有‘贵人’悄悄住了进去,架子大得很,李督粮都小心伺候着!”果然!
李督粮!难怪沈谏臣那天所谓的赴宴!
沈家的势力、沈谏臣的人脉、他与李督粮这新贵官员的勾连!那信里的“玉兰”!
一切都穿起来了!“还有,”我把那几页染着污泥和血迹的废纸摊在桌上,“找人,
辨认这被划掉的字迹。越快越好!要嘴最严的!”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