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机身裂开。海水倒灌。冰冷。咸涩。灌进我的鼻子，嘴巴，耳朵。我扑腾。
手脚沉重。像绑了石头。要死了。也好。反正离婚证揣兜里还没捂热。突然。一只手。
铁钳似的。抓住我后衣领。拽着我。向上。猛地冲破水面。“咳！咳咳咳！”我大口喘气。
肺里火辣辣地疼。抹开糊住眼睛的海水。一张湿漉漉的脸。近在咫尺。眉骨高。
下颌线绷得死紧。水珠顺着他紧绷的嘴角往下淌。崔疏雨。我那新鲜出炉的前夫。
“没死就自己游！”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劫后余生的不耐。他松开手。
我立刻往下沉。又被他一把捞起。胳膊勒得我肋骨生疼。“废物。”他低骂一声。拖着我。
奋力朝不远处那片黑黢黢的陆地游去。海浪推着我们。像扔垃圾。
把我们甩在一片粗糙的沙滩上。我趴着。吐了好几口又咸又苦的海水。浑身骨头散了架。
他比我好点。坐起来。剧烈喘息。胸膛起伏。像拉破风箱。环顾四周。高大的椰子树。
乱糟糟的灌木丛。金色的沙滩延伸出去。是望不到头的海。除了海浪声。鸟叫声。
只剩我们俩粗重的呼吸。荒岛。真正的荒岛。“操。”崔疏雨抹了把脸。低声咒骂。
他站起来。脱掉湿透的西装外套。狠狠摔在沙子上。昂贵的料子沾满沙砾。皱成一团。
像块破抹布。我也挣扎着坐起。抹了把脸。海水混着沙子。黏糊糊的。真狼狈。
刚在民政局签完字。转身就上了同一架私人飞机。去处理最后一点共同的烂摊子。然后。砰。
掉这儿了。命运真他妈会开玩笑。崔疏雨开始沿着岸边走。步子迈得很大。
像在巡视他的商业帝国。可惜这里只有沙子和石头。他踢开一块挡路的珊瑚。
“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他头也不回地说。我懒得动。浑身没力气。太阳晒得皮肤发烫。
半小时后。他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沉。“没有。”他言简意赅。“就我们俩。”他顿了顿。
“还有几块飞机碎片。”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手机？”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他掏出泡得发胀的手机。按了按。黑屏。像块板砖。他随手扔进海里。
我的包早不知道冲哪儿去了。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
“得想办法活下来。”他开口。声音干涩。“等搜救。”说得轻巧。活下来。太阳越来越毒。
晒得人头晕眼花。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水……”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看我一眼。
没说话。转身走向那片茂密的树林边缘。我瘫在沙滩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脑子乱糟糟的。
离婚前的争吵。财产分割时的寸步不让。他律师咄咄逼人的嘴脸。还有飞机失控下坠时。
他下意识伸过来想抓住我的手……真他妈乱。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被什么野兽拖走了。
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青绿色的椰子。还有一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枝。
他把椰子往我面前一扔。咚的一声。“试试。”我抓起一个椰子。沉甸甸的。外壳坚硬。
怎么开？他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蹲下来。把椰子按在另一块大石头上。用力砸。咚！
咚！咚！动作生疏。但带着股狠劲。像在跟椰子有仇。几下之后。椰壳裂开一道缝。
清亮的汁水流出来。他立刻把裂口对准我。“喝。”我愣了一下。没动。“快点！
”他不耐烦地吼。“等会儿流光了！”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清甜。
带着点青涩的味道。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像久旱逢甘霖。我忍不住大口喝起来。
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也顾不上形象了。他看着我喝。喉结动了动。自己却没碰剩下的椰子。
等我喝得差不多了。他才拿起另一个椰子。用同样的方法砸开。自己喝了几口。
他喝得很克制。不像我那样狼狈。“省着点。”他抹了把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有点晃眼。“找个地方过夜。”他站起来。“林子里不安全。
沙滩上又太冷。”我们沿着沙滩走了一段。运气不错。在几块巨大的礁石后面。
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凹洞。勉强能挡点风。他清理掉洞口的碎石和枯枝。动作麻利。
“今晚先凑合。”天很快黑透。没有月亮。只有密密麻麻的星星。亮得吓人。海风吹过来。
湿衣服贴在身上。冷得我直打哆嗦。崔疏雨在洞口附近摸索。捡了些相对干燥的枯枝落叶。
他掏出裤子口袋里的东西。一个银质的打火机。他习惯性带在身上的小玩意儿。按了几下。
没火。进水了。他低骂一声。把打火机拆开。甩掉里面的水。又用衬衫下摆使劲擦。再按。
嚓。一点微弱的火苗跳出来。成了！他小心地把火苗凑近那堆枯叶。火苗舔舐着干燥的叶尖。
很快蔓延开来。变成一小堆温暖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着他沾了灰的侧脸。轮廓分明。
眼神专注。他把湿透的衬衫脱下来。搭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烤。露出精壮的上身。
肌肉线条在火光下起伏。我抱着膝盖。缩在离火堆稍远的角落。尽量离他远点。
衣服湿冷地裹在身上。很难受。但我没动。在他面前脱衣服？开什么玩笑。我们刚离婚。
火堆噼啪作响。温暖慢慢扩散开。沉默又笼罩下来。只有海浪声。“为什么？”他突然开口。
声音在寂静里显得突兀。目光盯着跳跃的火苗。没看我。“什么为什么？”我装傻。
心里咯噔一下。“离婚。”他吐出两个字。硬邦邦的。终于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累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意思。”“没意思？
”他嗤笑一声。转过头看我。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崔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就有意思了？
那个姓刘的小白脸就有意思了？”又来了。又是这套。“崔疏雨！”我猛地抬头。
火气蹭地上来了。“离婚协议白纸黑字！股份是我应得的！跟刘律师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代理律师！仅此而已！”“应得？”他眼神冷得像冰。“你跟我结婚，
就是为了这‘应得’？”“那你呢？”我毫不示弱地顶回去。“你跟我结婚，
不也是为了我外公留下的那些资源？帮你爸的公司度过难关？大家各取所需，现在账算清了，
一拍两散，有什么不对？”火光映着我们俩的脸。都绷得紧紧的。像两头对峙的困兽。
那些在律师面前吵过无数遍的话。在这荒岛的火堆旁。又翻腾出来。带着更深的怨气和疲惫。
他死死盯着我。下颌咬得死紧。胸膛起伏。最终。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我。抓起一根树枝。
狠狠戳进火堆里。火星四溅。“睡觉。”他声音硬得像石头。“保存体力。”他躺下。
背对着我。占据了洞口靠外的位置。把里面相对避风的一小块地方留给了我。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他的后背。宽阔。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心里堵得慌。
又冷又累。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似乎听到他起身。往火堆里添了次柴。火光摇曳。
带来一点虚假的暖意。第二天。我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尖利刺耳。浑身酸痛。像被卡车碾过。
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一堆灰白的余烬。冒着丝丝缕缕的烟。崔疏雨不在洞里。我心里一紧。
挣扎着爬起来。腿脚发麻。走到洞口。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眼。他正从海边走过来。
裤腿卷到膝盖。手里提着……一条还在扭动的鱼？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光。
他把鱼往沙滩上一扔。鱼尾还在啪啪地拍打沙子。“醒了？”他看我一眼。“去洗把脸。
清醒一下。”我走到水边。用冰冷的海水扑了扑脸。稍微精神了点。他蹲在沙滩上。
手里拿着一片边缘锋利的贝壳。正在处理那条鱼。动作依旧生疏。但很专注。眉头微蹙。
像个笨拙但认真的学徒。银色的鱼鳞被刮掉。露出粉白的肉。“哪来的？”我问。
“礁石缝里扎的。”他头也不抬。用削尖的树枝把鱼串起来。“运气好。
”他走回昨晚的火堆旁。扒开余烬。重新生火。熟练多了。他把串好的鱼架在火上烤。
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出来。很原始。但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我们俩都没说话。盯着那条在火上翻转的鱼。烤得差不多了。表面焦黄。他撕下一大块鱼肉。
没自己吃。而是递给我。“小心烫。”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很烫。但顾不上。吹了吹。
小心地咬了一口。没有盐。有点腥。但肉质很嫩。是实实在在的热食。胃里有了东西。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一点。他也撕了一块。默默地吃着。“得找淡水。
”他吃完最后一口鱼肉。舔了舔手指。“椰子撑不了多久。”“嗯。”我点头。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们决定分头行动。他沿着海岸线往东。我往西。
约好中午回到这个礁石洞汇合。分开走也好。省得互相看着心烦。沙滩很软。走起来费力。
太阳越来越晒。我仔细搜寻着海岸线。希望能找到漂流来的瓶子。或者其他有用的东西。
除了贝壳和死掉的水母。一无所获。走进靠近树林的湿润地带。低头寻找。
看有没有动物足迹。或者特别茂盛的植物。走了很久。又渴又累。嗓子冒烟。正想放弃。
往回走。忽然。听到细微的潺潺水声。精神一振！循着声音找过去。
拨开一片浓密的阔叶植物。一条极细小的溪流。从岩石缝里渗出来。
汇入一个小小的、清澈见底的水洼。水洼底部铺着干净的沙石。水看起来非常清澈。
我激动地扑过去。跪在水边。掬起一捧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异味。
只有清新的泥土气息。小心地尝了一小口。清凉。带着一丝甘甜。是淡水！
我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直到喝饱。感觉浑身都舒坦了。环顾四周。水洼很小。
但水流虽然细弱。却持续不断。暂时够了。我扯下几片巨大的叶子。小心地卷成漏斗状。
装了满满一“叶杯”水。捧着。像捧着宝贝。快步往回走。回到礁石洞时。崔疏雨还没回来。
我把水小心地放在阴凉处。坐下来等。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到头顶。火辣辣的。
他怎么还没回来？心里有点不安。虽然讨厌他。但在这鬼地方。少了他。我可能真活不下去。
正胡思乱想。听到脚步声。他回来了。样子有点狼狈。裤子上沾满泥。
额角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渗着血丝。手里……抱着几个橙黄色的果子？像放大版的野柠檬。
他看到我。又看到我脚边叶子卷的水杯。眼神亮了一下。“找到水了？”他快步走过来。
声音带着急切。“嗯。”我把叶子杯推过去。“喝吧。”他立刻接过去。仰头。
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喉结剧烈滚动。喝完。长长舒了口气。“在哪找到的？
”“西边林子边上。”我说。“你呢？这什么？”我指着那几个黄果子。他拿起一个。
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我。“野菠萝蜜。不确定能不能吃。看着像。
”他指了指自己额角的伤。“摘的时候。差点从坡上滑下去。被树枝刮的。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果子。表皮粗糙。闻着有股淡淡的甜香。“怎么吃？
”他用贝壳刀费力地切开厚厚的果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一瓣一瓣的。
散发着更浓郁的甜香。他小心地撕下一小瓣果肉。自己先咬了一口。皱着眉嚼了嚼。
“怎么样？”我问。“甜。有点涩。”他咽下去。等了一会儿。“没死。
”他把那瓣果肉递给我。我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咬了一口。汁水很足。确实很甜。
但果肉纤维很粗。嚼起来费劲。回味有点涩。但在这地方。已经是顶级美味了。
我们默默地分吃了一个野菠萝蜜。果核很大。崔疏雨没扔。收了起来。“说不定能种。
”有了水和食物来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下午。我们合力。
用折断的粗树枝和巨大的棕榈树叶。在礁石洞旁边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勉强能遮阳挡点小雨。
有了固定的水源。我们用水洼边的阔叶做了几个“储水袋”。装满了淡水。
放在棚子下阴凉处。崔疏雨甚至用藤蔓和柔韧的细树枝。尝试着编了个歪歪扭扭的鱼篓。
放在礁石区的浅水里。希望能抓到鱼。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下去。白天。我们分工合作。
他主要负责捕鱼、加固棚子、探索更远的区域。
我负责采集能吃的果子、野菜、照看火种、储存淡水。晚上。围着火堆。各据一角。
沉默居多。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小事争执。比如。
他把我辛辛苦苦采回来的几串紫色浆果全扔了。说颜色太艳。可能有毒。我心疼得要死。
跟他吵。他板着脸。“想死你就吃。”又比如。我发现了一片长着类似土豆块茎的藤蔓。
挖出来几个拳头大的根茎。兴冲冲想烤了吃。他非要先切一小块。自己吃了试毒。
结果半夜上吐下泻。折腾得够呛。我守着他。又气又怕。“逞什么能！死了谁给我抓鱼！
”他脸色惨白地躺在干草堆上。虚弱地瞪我。“不然让你吃？你死了谁给我找水？
”我们互相瞪着。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不知怎么。又有点想笑。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莫名其妙就散了。日子很苦。但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们学会了分辨哪种海螺没毒。
怎么撬开。生吃。味道像鼻涕。但能补充蛋白质。我们知道了退潮时。
礁石缝里能捡到小螃蟹和贝类。虽然肉少得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