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你的初恋,哪怕时隔五十年再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
”意外刷到丈夫的视频时,我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攥紧。画面中的他衣冠楚楚,
身姿修长,年过四旬的年纪,脸庞却仍然保养得宜,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金边眼眶下是不曾掩饰过的一副怀念又回味的表情。视频下的留言有的称赞他情深似海,
有的说能被惦记的初恋,一定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而作为妻子的我,回头望向身旁的镜子,
里边的女人一脸倦容,身材臃肿,穿着邋遢,手里还拎着流食,准备伺候他瘫痪在床的妈。
拳头瞬间就硬了。1认识过我的人,都会说我好命。我是家中独女,父母事业有成,
资产丰厚,说一句是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都不为过。大学毕业后很顺利就获得了心仪的工作,
之后又和相恋多年的大学男友顺利迈入婚姻殿堂,共同孕育出一双儿女。
父母退休后身体健康,我的工作稳定,身为老公的方良宇更是步步晋升,
即将要前往外地担任分公司负责人,等历练个几年就会回总公司担任重要职务。原本说好了,
我们四口之家一同前往。方良宇这一去要好几年,
我不希望孩子成长的路上缺失了爸爸这个重要角色,所以哪怕要辞去自己的工作,
我也在所不惜。但就在我收拾完行李之后,方良宇的妈妈病倒了。他家是单亲家庭,
方良宇幼时全靠妈妈拉扯长大,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一直感情深厚。
方良宇不放心找外人照顾,于是面露难色地开口求我。“晴晴,我们都走了,
留下我妈一个人在医院怎么办?请人倒是可以请,
但是万一我们不在就怠工怎么办……所以我想、想拜托你留下来照顾她。”方良宇言辞恳切。
这些年他身为老公和父亲都算得上称职,婆婆对我这个儿媳妇也挺不错,
看在种种情份上我点头答应了。方良宇只身飞去了外地。而我则留下照顾他卧床不起的妈。
之后灾难就开始了。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我算是见识了疾病的威力。
它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脾气性格,皮囊还是那个你认识的模样,里边却仿佛被置换了芯子。
婆婆不光变成了小孩子,还怕生得要命,她只认得我和孩子,
碰见新请来的保姆就会变得情绪格外激动,手边抄到东西就砸。我原本想找人分担压力,
见状也只能诸事亲力亲为。这边是只会咿咿呀呀哭喊的婆婆,
那边还要面临两个孩子的日常照料,我两边照应,简直忙得焦头烂额。爸妈见不得我操劳,
委婉地和方良宇提了几句。没想到他回头就给我打来视频通话。屏幕上的男人西装革履,
表情严峻,眉毛高高地竖起,“你跟爸妈告什么状?”我有点莫名其妙他的愠怒,“怎么了?
”“那他们为什么提出要给妈找疗养院?还是你不愿意照顾我妈,所以找他们跟我说这事?
”方良宇嗤了声,“秦晴,才一年而已,照顾我妈有这么累吗?”“她是一个病人,
身上有不舒服自然脾气就差些,你就不能体谅下,别有点什么事都要跟她计较!”当然累。
我张了张嘴,很想立刻这样回答。但是说不通的。分隔两地,
我像个陀螺一样几乎整日围着这个家转,而他忙于开疆拓土,不是通宵达旦地加班,
就是外出到处奔波。这一年,原本隔三差五就会打视频通话的我们要忙于应对各自日常,
对话交流的频次逐渐降低,内容也变了样。我会抱怨婆婆种种荒唐行径,
而他则反复强调自己工作不易。重复的内容说多了,每次通话都会显得如此枯燥乏味,
我们经常说着说着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方良宇不接受我所描述的、如今的婆婆;我责怪他身为丈夫忽略自己妻子的感受。
我的婚姻仿佛陷入了怪圈,只有看到孩子们才会感觉身上的疲劳一扫而空。
2时间可以过得很慢,也可以快得转眼即逝。一晃眼,就是四年。
多年病重的婆婆如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而方良宇成功晋升,即将王者归来。
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婆婆。这些年回家的次数少,方良宇坐在床边认真看了半晌,
才回头对我说了一声“辛苦了。”。我没吭声。在他妈这事上我仁至义尽,
家里大小事务都由我一手打理,而他能为这个家提供的,就只有钱。
这事换谁说都会认为是我矫情,但倘若能够角色互换,我宁愿出去工作。
这时的我和他已经年过四十,我懒得跟他计较,扭头回房休息。没多久后,婆婆就走了,
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似乎为了补偿我多年的不易,
方良宇主动提出将现在的房子换成了更大的五室两厅。庆祝乔迁之喜那日,
和他私交不错的同事前来贺喜。来者大多拖家带口,
方良宇唯独领着独身前来的秘书来向我介绍。“苏玥。”道过恭喜,我知道了来人名字。
方良宇曾经在闲聊时谈起,苏玥和我年纪相仿,因为遭前夫家暴而离婚,至今单身。
言谈间他眸中有亮光,不住称赞苏玥行事果断,工作利落。苏玥这次前来有特意打扮过,
她身穿白色修身长裙,烫成波浪形的头发垂落在两肩,突显出颈脖上熠熠生辉的钻石挂坠,
造型典雅又不会过于喧宾夺主。看上去挺精致。我微笑着接过贺礼。“方太太真是幸福呢,
能拥有方总这么个有本事的好老公。”苏玥也笑。“谢谢夸奖,”苏玥比我高出半个头,
低头望着我的样子令我不太适应,维持着唇边的弧度,我淡道,
“经常有人说我有双善于发掘的眼睛,看来没骗我。”苏玥掩嘴轻呵了一声,
视线飘向方良宇,“方总之前还说您是位贤妻良母,没想到原来这么风趣幽默。
”女人之间只要一个照面,就能知道和对方是否合得来。我知晓来者不善。
3方良宇随后带着苏玥在屋内走来走去,谈笑风生间仿佛他俩才是主角。
而冷眼旁观的我沦为路人。落座在我身旁的友人见状,悄声提点了几句。
她的公司和方良宇的属于同业竞争关系,出入商务场所,都见方良宇都带着这个秘书,
两人看上去关系密切。“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扬眉。友人怕我想多,
摆了摆手算是点到即止。那天晚上,我有些心烦意乱。
负面情绪在见到方良宇推开房门时简直要攀到顶峰,幸亏女儿撒娇要妈妈的陪伴,
我干脆借口去她房里睡了一个囫囵觉。梦里的方良宇还是男孩模样,发型清爽,
白色T恤牛仔裤,望向我时神色青涩,是记忆中我最喜欢的模样。醒来时头痛欲裂。
见我走路不稳,方良宇想上前搀扶,被我果断拒绝后,表情有些纳闷。“苏玥,给个解释。
”我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方良宇坚称和她没什么。刚巧孩子醒了,
我们的对话就此戛然而止。孩子们长大了,早上的洗漱和早餐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方良宇插不上手,想了想,拿起车钥匙准备送两小只去上学。“爸爸,你可真笨。
”小儿子气鼓鼓地皱着脸。他如今四年级了,但方良宇不知怎的总记不住。陪着笑,
方良宇再三确认过学校名字,跟他们保证下不为例,三人才出了门。我平躺着一动不动,
摩挲着手机,屏幕亮过又亮,上边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这个家在男主人回来之后似乎有了改变。
方良宇在努力变成一个称职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准时上下班,减少了没必要的应酬,
闲暇时不是陪着孩子们玩闹,就是和我出门去约会。是的,约会。
他会趁着孩子留在我爸妈家时,邀请我携手共度二人时光。——他温情脉脉地说,要弥补我。
家里的花瓶插着娇艳欲滴的玫瑰,受孩子欢快笑声的感染,我唇角的弧度几乎终日不散。
4直到这日。我刚睡醒,看见昨夜迟迟未归的方良宇发型凌乱,胡子邋遢地瘫坐在沙发上。
给他递过一杯水,我开口问,“怎么了?”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被我再三追问后,
总算说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难题。就是公司收到匿名举报,
指证他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谋利。
“我承认……我当时为了做出成绩才会兵行险着……但是晴晴,那都是我为了快点回来,
回到这个家。”方良宇弯下腰,掩着面痛苦道。“那……那怎么办?”良久后,
空荡的客厅内响起我的声音。方良宇猛地抬头,直直看向我的眼睛,“我,
我现在是想到了一个办法……”我神情麻木地听着。方良宇说在异地任职时,
有些业务处理不当,如今被人揪住了大做文章,因为涉及到公司利益问题,
他很可能要被追究。“……只要我能把这笔帐填上,从此一切都当没有发生。”“晴晴,
帮帮我,我不想去坐牢。”看着他苦苦哀求的脸,我狠狠闭上眼,“好,你想怎么样。
”“把这套房子和车子卖了,我们再找爸妈借一点,
估计就差不多了……”“车房都卖了之后,那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你们先回去爸妈那住一段日子,等我解决完这件事,以后我会努力补偿你们的!
”“你努力?”我终于露出了怒意,“你怎么努力!
”“做这种事之前你就没想过东窗事发之后会怎么样?你就没想过你会因此前途毁于一旦?
你就没想过我和孩子?”我像连珠炮一样一顿数落,方良宇闻言满脸涨得通红。
我很少这样失态,呼吸都沉了几分。“……你说得对,”良久,他神情失落地望向天花板,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拖累你们。”“我们离婚吧。”他的眼角含着湿意,低声喃道。
5四十三岁这天生日,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本离婚证。爸妈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只是很担心我的状态。他们知道曾经的我和方良宇有多么的相爱。
从小乖顺听话的女儿为了改变他们反对的态度,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辨释对方品行端正,
是可堪托付的良人,直到他们放下戒心为止。但是我没哭没闹,表现得很镇静。
方良宇最后选择净身出户,而我扭头就把房子出售,
重新选择了一个距离孩子们学校更近点的住处。生活变得更加清静下来,当孩子们上学后,
我开始拥有大块空闲时间,足够我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些什么。我重新关注起自己的健康,
又在闲暇时搞起了自媒体。当马甲线逐渐成型时,我在大绿书上经营的账号终于有起色。
我没有因此激动万分,还是按部就班做着安排好的一切。这日闺蜜忽然来访,
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一件事。“想知道你那个前夫最近过得怎么样吗?”我正在倒茶,
闻言抬头望去,“他最近怎样?”大概是看出我是真心不在乎前夫,仅仅是看戏心态,
她也不再卖关子,“嗐,他最近好像挺需要去拜拜各路神仙了。
”离婚后方良宇依旧在原公司任职,职位依旧没变,
身边依旧站着个苏玥——仿佛他所说的那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幻想出来的。什么举报,
什么问责,统统没影。知道我离婚具体内情的人不多,眼前这位表情不忿的正是其中之一,
当时就铁口断言方良宇为了离婚简直不择手段,明摆着是故意欺骗逼我离开。
一方面替我惋惜,另一方面又替我庆幸摆脱了恐怖枕边人。她是职场女强人,
素来善于人际交流,在闲谈间恰好就听到了关于方良宇的消息。“哦?”我很捧场地发问,
“他撞鬼了?”“……”谈兴正旺的闺蜜无语地瞥了我一眼,“大概是吃相太难看了?
听说有人铁了心要整他,现在在倒查这些年他经手过的事,如果查实了,
大概下半辈子就有了。”我笑了,“希望这是真事。”“阿晴,这么看来你还真是好命啊。
”她靠倒在椅背上,喟叹,“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祸事都自动躲你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