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景行,苏家嫡孙。二叔苏敬堂拿着一本假账,当着全族人的面,
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败家子,要把我赶出祖宅。他说我爹娘留下的丝绸庄子,
被我赔得底朝天。他说我不配当苏家子孙,要将我从族谱上除名。长老们默不作声,
族人们冷眼旁观。我十六岁,父母双亡,孤立无援,像条被扔在案板上的鱼。
就在苏敬堂得意洋洋地伸手来夺我腰间的钥匙时,一股阴风猛地吹开了祠堂紧闭的大门。
所有牌位都在轻微晃动,只有最顶上那块——我祖奶奶苏玉棠的牌位,稳如泰山。紧接着,
一道清脆又威严的女人声音,回荡在整个祠堂,
带着百年的风霜和不容置疑的霸气:苏敬堂,我死了一百年,不是瞎了一百年。
当着我的牌位,算计我的嫡孙,谁给你的胆子?全场死寂。我二叔的脸,
瞬间比祠堂里的白蜡烛还白。而我,看着那块微微发光的紫檀木牌位,哭了。
第1章 牌位睁眼那晚,祖宅要塌了三更天,苏家祖宅后院的雨下得邪乎。
祠堂屋檐的滴水砸在青石板上,像有人在抽抽搭搭哭。苏明远跪在祖宗牌位前,
膝盖浸在水洼里,手心里攥着张被雨水泡软的告票——官府红印子晕成团血,
写着“玉棠绸庄欠税八百两,三日内不缴,查封主宅、革除商籍”。他喉结动了动,
声音比雨丝还细:“奶奶……孙儿守不住了……”供桌上的青铜香炉“咚”地一震。
三支香齐根折断,火星子溅在“苏门三代祖妣苏氏玉棠之灵位”的檀木牌上。
三天前不是这样的。族会那天,苏敬堂拍着桌子喊“家贼”,说他偷卖库里的湖绸,
账册上记着二十匹“意外浸水”的缎子,实则全被他换了银钱去赌坊。
几个平日蔫头耷脑的伙计突然跳出来作证,说亲眼见他揣着银锭从后门溜。“明远才十六岁!
”老管家周福急得直咳嗽,“少夫人临终前把账房钥匙塞他手里,他连算盘珠子都数不利索,
哪会做这等事?”苏敬堂笑得像抹了蜜:“周叔年纪大了,眼也花了。”转头冲族老们作揖,
“咱们苏家百年清誉,可不能毁在小娃娃手里。”于是母亲的嫁妆田被过户了,
主宅东厢被林氏带着仆妇搬空了,周福被骂“老狗妄言”,罚跪在祠堂泥地里冻了一夜。
今早去厨房讨热粥,灶上飘着肉香,厨娘把碗往他跟前一墩:“没您的份儿,
往后只供敬堂爷那一房。”雨顺着祠堂漏瓦砸在苏明远后颈。
他哆哆嗦嗦摸向衣襟里层——母亲临终前给他缝的暗袋,藏着本旧账本。指尖刚碰到皮面,
就听见“嘶啦”一声。是茶水洇开了墨迹。原本工整的黑字下,
浮起密密麻麻的红批注:“丙午年三月,敬堂私扣南洋缎款二百两,谎报损耗,实入私囊。
”他心跳得要撞破肋骨。正想翻下一页,祠堂木门“吱呀”被踹开。林氏举着灯笼,
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堵在门口。“小少爷躲这儿翻什么呢?”林氏尖着嗓子笑,
扑过来抢账本,“莫不是想烧了祖宗牌位换钱?”她指甲掐进苏明远手腕,“从今儿起,
这祠堂归咱们管!”油灯“噗”地灭了。锁头“咔嗒”一声,黑暗里只剩苏明远急促的呼吸。
他蜷在神龛底下,浑身冷得发颤,
突然听见头顶“嗡”的一声——供桌上的檀木牌浮起来半寸。漆面泛着温润的玉光,
像被人用软布擦了百年。牌位后方缓缓凝出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
带着股子不怒自威的狠劲,扫过祠堂木门的方向。“我苏玉棠拼死撑起的家业,
轮得到你们这些鼠辈糟践?”声音清越得像敲铜铃,在祠堂梁上打了个转。
供桌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叮铃铃”连响九下。院里的狗突然狂吠,鸡窝炸了窝,
扑棱棱撞得竹篱哐哐响。苏明远僵在原地,盯着浮在半空的牌位,
喉咙发紧:“祖……祖奶奶?”牌位轻轻晃了晃,像是应他。第二日清晨,
苏敬堂带着衙役踹开主宅大门时,腿肚子突然转筋。祠堂门大敞着,
苏明远端端正正坐在供桌前,身后的牌位摆得齐整,唯独苏玉棠那块高出半寸,正对着大门,
像被谁用手托着摆正的。更邪乎的是,昨夜被林氏抢走的账本,此刻正摊在供桌上,
红字批注在晨光照得发亮。周福颤巍巍从偏殿出来,老泪纵横:“当年敬堂爷勾结外商,
把本该给玉棠奶奶的订单截了,奶奶带着商队追去杭州,三天没合眼才把银子追回来。
他倒好,趁奶奶病着,往药里掺了寒凉的霜桑叶……”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苏敬堂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突然瞥见供桌上的牌位——檀木表面浮着层淡烟,
像谁冷笑时哈出的气。“老仆疯言疯语!”他扯着嗓子喊,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虫,
“牌位通灵?荒谬!”可话音刚落,供桌上的铜铃“当”地响了一声,
惊得衙役手里的封条“刷”地掉在地上。苏明远攥紧了账本。
他看见祖奶奶的牌位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摸他脸的温度。
第2章 老管家抖出半张订单苏敬堂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草纸。他扯松领口,
硬挤出笑:“老仆疯癫,当不得真!”抬手就要去推祠堂门,
偏生那门“吱呀”一声自己合上了,门框上的铜环撞出闷响。他后颈冒凉气,
扯着嗓子喊:“把祠堂封了!这小崽子再敢靠近半步,打断腿!”两个家丁扛着铁链冲上来,
锁头“咔嗒”扣上。苏明远攥着衣角退到墙根,看朱漆门慢慢遮住祖奶奶的牌位,
喉头像塞了团湿棉花。夜里下毛毛雨。他揣着半块冷炊饼蹲在墙根,摸出藏在怀里的线香。
香头刚点着,雨水就顺着发梢滴下来,浇得火星子直跳。他用袖子护着,小声说:“祖奶奶,
他们不让我进去……铺子里的账越来越乱,明远怕……”青烟刚腾起三寸,
墙内传来“嗡”的轻响。像是檀木牌被指尖弹了弹。苏明远猛地抬头,
雨丝里飘来清越的声音,像当年母亲哄他时敲的铜铃铛:“傻小子,烧什么香?
明儿去城南破巷,找陈阿六。问他‘丙午年秋,南洋红缎订单,为何少了一半’。
”他浑身一震,香灰簌簌落在手背上。第二日雨没停。苏明远裹着油布跑过七座桥,
在城南破巷找到间漏雨的杂货铺。木门上着锁,他抬手敲了三下,
又敲两下——这是祖奶奶当年教伙计的暗号。门里没动静。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喊:“陈伯,
玉棠奶奶曾为你儿子求过慈幼堂的名额!”“咔嗒”一声,门开了条缝。陈阿六探出头,
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小少爷?”他手忙脚乱拉开门,又回头闩紧,“快进来!
”屋里潮得能拧出水。陈阿六蹲在床前,用袖口擦了又擦床板缝,摸出半张泛黄的纸。
订单边缘参差不齐,火漆印却还鲜亮——“云锦阁”三个字压着朱砂。
“当年奶奶带着商队跑杭州,签了五十匹红缎的单。”他喉咙发紧,“货刚发二十匹,
敬堂那厮就说客商毁约,剩下的全压在库里。我去库房看过——根本没货!
全让他倒手卖给徽州马家了!”苏明远攥着订单,指节发白。怀里的牌位突然一热,
苏玉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柳老鬼最重信义!当年他等货等白了头,以为苏家背信,
这些年见着苏家人就摔茶盏!”当晚,周福在灯下磨墨。苏明远提笔,笔尖悬在纸上直抖。
“祖奶奶说,落‘苏家嫡脉明远,承玉棠祖训’。”他吸了吸鼻子,“她信我,我便信她。
”信差快马出城门时,苏敬堂正蹲在赌坊里掷骰子。听手下说苏明远往杭州送了信,
他拍着桌子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想搬救兵?”抓起骰子往地上一摔,
“去库房加把锁!他要能凑出半匹绸子,我把姓倒过来写!”三日后卯时。
姑苏城门口的守卫揉着眼睛,看见两辆青布马车“吱呀”驶进来。领头的白胡子老头跳下车,
朝苏家方向一揖:“劳烦带路,老朽要见苏玉棠奶奶的牌位。”祠堂里,柳掌柜跪在蒲团上,
额头碰着青砖:“玉棠妹妹,当年我等了整月,没等来货,
只等来你病亡的消息……”他抹了把脸,转向苏明远,“小少爷,
若三日内能重开‘玉棠绸庄’,且拿出正品,老朽便签三年独家约!
”苏敬堂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他踹开库房门,铁链子哗啦啦响:“把钥匙全收了!
半匹绸子都不许他碰!”可第二日天没亮,苏家后门就“咚咚”响起来。
老织坊的张师傅扛着织机站在雨里,身后跟着七个老师傅:“玉棠奶奶托梦说,
嫡孙要撑门脸,咱们得搭把手!
”周福抹着泪翻出旧账本:“当年奶奶给你们涨工钱、建医馆,
你们记了一辈子啊……”苏明远在废库里翻出半箱“雨过天青”底料,布面蒙着灰,
掀开却是清透的蓝,像当年奶奶腕上的玉镯子。他和师傅们熬了两夜,第三日辰时,
三匹新绸子整整齐齐摆在柳掌柜面前。柳掌柜摸了摸绸面,指腹蹭过经纬:“这针脚,
这染工……”他抬头时眼眶发红,“是玉棠家的魂回来了!”当天下午,
“玉棠绸庄”的招牌擦得锃亮,重新挂在巷口。苏明远站在门槛里,
看伙计们搬着云锦阁的聘礼往院里走,怀里的牌位暖得发烫。而此刻,苏敬堂缩在偏房里,
指甲掐进掌心。他盯着窗外晃动的人影,
摸出块碎银塞给上门的赵师爷:“那小崽子借牌位妖言惑众……您得帮我写状子。
”赵师爷眯眼笑,袖中算盘珠子“噼啪”响:“苏老爷放心,这事儿……有的是文章做。
”第3章 祠堂夜审,铜锣敲碎假面祠堂的门是被苏敬堂踹开的。
他扯着嗓子喊族老:“明远这小崽子假托祖灵,搅得族里不安生!今夜必须说个明白!
”八个族老围坐在供桌旁,
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苏玉棠的牌位就端端正正立在供桌中央,
红漆描金的“苏门显妣玉棠苏老孺人”几个字被擦得锃亮。苏明远跪在蒲团上,掌心沁着汗。
他盯着牌位下那盏长明灯,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恍惚看见牌位上的金漆微微发亮。
“要审便审!”苏敬堂一甩衣袖坐下来,林氏缩在他身后揪着帕子,“若牌位真有灵,
何不现身说法?难不成是哪个半夜点香装神弄鬼?”供桌上的铜锣突然“咚”地响了一声。
所有人都僵住了。第二声,第三声。铜锣自鸣,清越的声响撞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
苏明远膝盖一软,额头差点碰着青砖——牌位竟缓缓朝前挪了半寸,
暗红的木底在供桌上压出一道浅痕。“苏敬堂。”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像百年前苏玉棠站在绣坊里训人,脆生生的,带着股说一不二的狠劲。
苏敬堂“腾”地站起来,椅子“哐当”翻倒:“谁?谁装神弄鬼!”“丙午年秋,
你截了南洋来的订单,私吞三百两。”声音不急不缓,“货船在港口停了七日,
你说‘海匪劫了’,可船老大王二牛的儿子,如今还在你铺子里当杂役。
”苏敬堂的脸白得像墙皮:“胡……胡说!”“丁未年冬,你克扣织工工钱,
每人少发五钱银子。”声音拔高了半分,“张阿大的老娘等钱抓药,
投了河;李婶子的儿子等钱娶亲,
投了河;王三的小闺女饿昏在织机旁——你让账房写‘暴病’,可他们的棺材板上,
还留着织机的木刺印子。”林氏突然“啊”地尖叫一声,帕子掉在地上。
她死死攥住苏敬堂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年……那年你说织工偷懒,
扣了月钱……”“戊申年三月。”声音猛地沉下来,像块铁砸在地上,
“你在我儿媳药里下了三钱红花。她怀的是男胎,你怕嫡支添丁,坏了你的算计。
”苏明远浑身发抖。他娘的死因,族里只说是“血山崩”,可此刻他突然想起,
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有话没说完。
“荒唐!祖宗怎知我私事?”苏敬堂吼得脖子上青筋直跳,可声音发颤,
“你、你拿不出证据!”“证据在这儿!”人群里挤进来个穿蓝布衫的妇人,
是绣坊的吴绣娘。她“扑通”跪在苏明远跟前,哭得肩膀直颤:“少夫人的药是我煎的!
林氏塞给我五两银子,说‘少夫人身子弱,吃点调理的’……我、我鬼迷心窍啊!
”她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药方,“您看,这‘红花三钱’,是我亲手抄的!
”苏明远接过药方,手直抖。药方右下角的“吴巧娘”三个字,正是吴绣娘的本名。
赵师爷突然“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他指着苏敬堂脚下:“血、血!地砖在渗血!
”众人凑近一看,青石板缝里真有暗红的液体渗出来,像条细蛇,蜿蜒着爬到苏敬堂脚边。
林氏尖叫着往后退,撞翻了烛台,火舌“呼”地窜上供桌帷幔。“都给我坐好!
”周福的声音炸响。他捧着个旧木匣挤进来,匣盖一掀,露出本泛黄的账本,
“这是玉棠奶奶亲笔写的《苏家商训》!‘宁可亏银,不亏人心;宁可关门,
不伤伙计’——那年大雪,敬堂要裁三十个老织工,是奶奶当掉金簪发了年终银!你们忘了?
!”族老们“扑通”全跪下了。最年长的七叔公重重磕了个头:“玉棠奶奶,是我老糊涂,
信了敬堂的鬼话!”赵师爷缩在墙角直磕头,算盘珠子撒了一地:“小的、小的有眼无珠,
再也不敢了!”苏敬堂瘫在地上,裤裆里湿了一片。林氏爬着往外逃,
却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哭嚎声撞在祠堂墙上,又撞回来。
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发出暖融融的光。苏明远听见耳畔响起低低的声音,
像奶奶生前哄他喝药:“明日开庄,用‘雨过天青’做招牌。告诉所有人——苏家的天,
还没塌。”第二日清晨,姑苏城十字街炸开了锅。“玉棠绸庄”的新匾挂在巷口,
檀木底色上四个大字力透纸背,据说是昨夜风雨里自个儿“长”在木头上的。
街坊们踮着脚看,有人摸了摸匾上的字:“这墨色,像用香火灰调的。
”“听说昨夜祠堂闹了神仙!”卖豆浆的王婶子压低声音,
“苏敬堂的丑事全被祖宗抖出来了,连当年害少夫人的药方都现世了!”“可不是?
”修伞的李老头扒着门框看匾,“我家那口子说,今晨路过苏家,看见牌位前的香灰直打转,
像有人在转圈儿——怕是祖宗高兴呢!”苏明远站在绸庄门口,怀里的牌位暖得发烫。
他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想起昨夜牌位发光时,那道声音还说了句:“乖孙,
往后这绸庄的门,要敞亮着开。”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来,
吹得柜台上的“雨过天青”绸子轻轻翻卷。那抹清透的蓝,
像极了百年前苏玉棠腕上的玉镯子。第4章 雨过天青挂新匾,
老账房夜献密信新匾挂起来的第三天,姑苏城的日头刚爬上屋檐,十字街就挤得水泄不通。
“看那匾!”卖糖粥的张老汉踮脚指,“昨儿半夜我起夜,见匾上的字在冒金光,
跟香火灰搅一块儿似的!”“可不是?”卖花担子的杨娘子扒着人缝挤进来,
“我家那口子给苏家送绣线,说今晨绣坊里的绷子全自己转起来了,
针脚齐得跟尺子量的——定是玉棠奶奶显灵教手艺呢!”苏明远站在绸庄门槛上,
掌心被牌位焐得发烫。他往里头望,吴绣娘正带着十几个绣娘拆新绷子,
最中间三匹“雨过天青”缎子搭在檀木架上,蓝得透亮,凑近了看,
绸面竟浮着若隐若现的云纹,像把春天的晨雾织进了布里。“好料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惊得众人回头。穿青衫的老者分开人群,手里捻着缎子边角,
眼尾笑出褶子:“当年玉棠娘子给我织的‘雨过天青’,就是这股子清透劲儿!
”苏明远认出来人——杭州“云锦阁”的柳掌柜。他慌忙作揖:“柳伯。
”柳掌柜拍他肩膀:“十年前你奶奶带着你在我铺子里吃桂花糕,你才到我腰这儿。
”他转身冲伙计招手,“把契约拿来!”围观的人哄地围上去。红绸封的契约往柜台上一摊,
柳掌柜大笔一挥:“三年,每年要三百匹’雨过天青‘。预付定银二百两!““好!
”“苏家要翻身了!”喝彩声还没落下,街那头突然传来铜锣响。三个差役挤进来,
领头的王捕头踢翻了供着招财猫的木凳:“都散了!未报官的商号,一概查封!
“苏明远攥紧袖中牌位:“王捕头,我有族老联署文书,还有云锦阁的契约——”“文书?
”王捕头嗤笑,指尖敲着柜台,“白纸黑字能比衙门的规矩金贵?你个毛头小子,
靠神神鬼鬼开铺子,成何体统?“他冲身后使眼色,”砸匾!““慢着!
”一道苍老的声音劈开吵嚷。陈阿六拄着竹杖挤进来,怀里抱个蓝布包,
抖开竟是本泛黄的《姑苏商录》:“这商号,道光三年就立过案!”他翻到某一页,
指腹蹭过墨迹,“苏氏玉棠,主营雨过天青缎,档头是我亲手录的——我陈阿六还活着,
谁敢说苏家无凭?”王捕头的手悬在半空。
围观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陈阿六当年是苏家账房!”“对!”修伞的李老头附和,
“我记得,苏敬堂那老小子前年把他赶出门,他在城南开杂货铺,如今还帮苏家说话!
”王捕头脖子涨红,踹了脚地上的招财猫:“算你狠!”日头偏西时,
陈阿六被请进后堂喝茶。苏明远捧来桂花糕:“阿六叔,
当年您被赶出去......”“赶出去好啊。”陈阿六啃着糕,齿缝里漏出话,
“我早看苏敬堂那狐狸尾巴不顺眼。那年他要裁老织工,
是玉棠奶奶当金簪发银钱;去年他往绸缎里掺次丝,
是我偷偷改了账本——“他突然压低声音,”可今儿这档子事没完。赵师爷那老滑头,
保不准要使阴招。“果然,当夜就出事了。陈阿六家的狗突然狂吠。他摸黑起来,
就见窗根底下蹲着个黑影,手里举着个火把。“我的商录!”他扑过去,
黑影甩手砸来块砖头,正中额头。陈阿六眼前发黑,
可手还死死抠着米缸底——商录藏在这儿,当年玉棠奶奶教他藏账本的法子。
等他跌跌撞撞敲开苏家大门时,浑身湿透,额角的血混着雨水,把蓝布包染成了暗红。
“少爷......”他把商录塞进苏明远手里,“这不是书,
是玉棠奶奶当年在雪地里跑商队,在码头跟人赌咒,
一寸寸拼出来的活路啊......”苏明远跪在地上接,滚烫的泪砸在书皮上。祠堂里,
牌位突然泛起微光,香灰打着旋儿升到半空,又轻轻落回炉里,像谁在叹气。第二日天没亮,
苏明远就揣着商录和契约去了县衙。赵师爷正跷着腿喝茶,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状子?
压着。”“慢。”门被推开,县太爷捧着封烫金信函走进来,额角还挂着汗:“苏小友,
这是知府大人的手书。”他冲赵师爷使眼色,“柳掌柜说,苏家是信女之后,不可轻辱。
”赵师爷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当日晌午,
县衙的朱红大门就贴出告示:“玉棠绸庄立档有据,准予复业。
”还额外补了句——“苏家主宅东厢,限三日内归还。
”苏敬堂在自家院里摔了三个茶碗:“那老匹夫!陈阿六!
赵师爷那吃里扒外的......“林氏缩在墙角抹泪,
突然一拍大腿:“我听说城西紫云观有位张真人,能驱邪镇鬼!”她扯了块破布包头发,
赤着脚就往外跑,“只要镇住那老东西的牌位,咱们还能翻身!”夜渐深时,
苏明远在祠堂焚香。牌位暖得像团火,他摸着木头上的刻痕,轻声道:“祖奶奶,
咱们赢了第一步。”香灰突然簌簌往下落。供桌上,一缕轻烟慢慢聚成字:“敬堂未倒,
根未断。”话音刚落,窗外“嗖”地掠过道黑影。苏明远跑出去看,
只瞧见林氏的破布头巾挂在院墙上,被风刮得一飘一飘。他转身回祠堂,刚要收香,
就见香炉“咔”地歪了半寸。他伸手扶,可刚碰着炉身,香炉又自己倒向另一边。
雨不知何时下起来了,打在青瓦上,滴滴答答。苏明远盯着香炉,后颈泛起凉意——这香,
烧得比往日快多了。第5章 紫云观的纸人会走路苏明远盯着香炉里越烧越短的香,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雨下了七日。供桌上的香炉总在半夜自己歪倒,香灰撒得满桌都是。
今儿个他擦牌位时,竟摸出道细缝——拇指宽的裂纹,像条小蛇,
正从“苏玉棠”三个字底下往外爬。周福端着新换的香进来,看了眼牌位,
喉结动了动:“少爷,老奴昨日在茶棚听人说......城西紫云观有个袁道人,
专会’破灵煞法‘。用纸人引秽气,专克香火聚的灵。“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沙沙”声。
三更天,雨丝裹着风往祠堂里钻。苏明远攥紧门闩,
顺着门缝往外瞧——两个纸扎小人正踩着青石板走,红绸子扎的头发,纸糊的灯笼提在手里,
灯笼上歪歪扭扭写着“苏门玉棠”。“站住!”他吼一声冲出去,门闩抡圆了砸向纸人。
纸人被砸中,“哗啦”碎成纸屑。可那两盏灯笼“噗”地燃起来,腾起两股腥臭黑烟,
直往祠堂里钻。苏明远扑过去关门,回头见牌位上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有人在里头较劲。
“祖奶奶!”他跪在蒲团上,指尖蹭过牌位的裂纹,“是不是有人害您?
”供桌上的香灰“簌簌”往下落,慢慢聚成两个字——“紫云”。天刚擦亮,
苏明远换了身青布衫,揣着两吊钱往紫云观去。观里飘着股烧黄纸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