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苏晚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屏幕右下角弹出的企鹅消息框像块刺眼的红斑——客户王老板又发来修改要求，字体调得极大，几乎要冲破对话框：“苏设计！
红色！
再红一点！
要像过年贴的对联那么红！
还有促销字，再放大十倍！
老头老太太隔三米得看清！”
出租屋的窗户蒙着层灰，把窗外城中村的霓虹滤成一片模糊的橘黄。
桌上的老风扇转得“嗡嗡”响，扇叶上积的灰随着转动往下掉，落在凉透的蛋炒饭外卖盒上。
七月的南方没有空调，苏晚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像层薄膜。
她深吸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鼠标移到“图层18”——那是半小时前刚调好的红色，己经接近荧光色，此刻再拉高RGB数值，原本还算协调的超市促销海报瞬间变得艳俗，像块被泼了红油漆的塑料布。
她盯着屏幕上扎眼的红，忽然想起三年前。
也是这样的深夜，不过那时她在市中心的工作室，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夜景，桌上放着刚定稿的参赛设计——一套以“星轨”为主题的童装，领口绣着细闪的银线，裙摆是渐变的淡蓝，像把夜空穿在了身上。
那天母亲煮了夜宵，端进来时笑着说：“晚晚，妈就知道你能行。”
后来她站在全国设计大赛的领奖台上，水晶奖杯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台下母亲举着相机，眼睛亮得像星星。
“咔嗒”，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拉回思绪。
苏晚低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便签纸上画了道银线，像极了当年童装领口的设计。
她赶紧揉掉便签，指尖蹭到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三年接廉价商稿磨出来的，从前握画笔的手，现在更多时候在敲键盘、改尺寸，在客户的“要亮要大”里磨掉所有设计的灵气。
桌角的咖啡杯空了，杯壁上凝着一圈褐色的渍。
苏晚起身想去倒点水，手肘却撞到了纸箱。
箱子盖开了条缝，露出半只银色的奖杯底座，上面刻着的“全国青年设计大赛金奖”字样还很清晰。
这是她唯一没卖掉的东西，去年最困难的时候，她卖掉了工作室的电脑、收藏的画册，甚至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唯独这只奖杯，她裹了三层布，藏在纸箱最底下。
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三年前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可现在，她连掀开箱子的勇气都没有——怕对比太鲜明，怕那点残存的骄傲，在房租、医药费、催债电话里碎得彻底。
“嗡嗡——”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刺破深夜的安静。
苏晚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按静音，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指尖僵住了——没有备注，但前七位数字她记得太清楚，是上个月催债的人用过的号段。
心跳猛地加快，像有只手攥着心脏往紧收。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光，数了三个数，才深吸口气接起，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喂，您好。”
“苏晚是吧？”
电话那头的男声粗哑，混着电流的杂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上周跟你说的五千块，这都几号了？
还没凑够？
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这当女儿的就这么不管不顾？”
“不是的，我在凑了，”苏晚下意识地往窗边退了退，窗外的宵夜摊还没关，有人在大声说笑，那些热闹隔着玻璃传进来，却让她觉得更孤独，“王哥，再宽限我三天，我这单稿子明天就结稿费，结了就给您转过去，我一定还……宽限？
我都宽限你三次了！”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苏晚耳朵疼，“你以为我们是开慈善堂的？
再给你三天！
要是还凑不够，我们就去医院找你妈聊聊，让她知道她女儿是怎么借钱不还的！”
“别！
别去医院！”
苏晚的声音瞬间慌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屏幕上的红色海报，“我一定还，三天内肯定还上，你们别去打扰我妈，她身体不好，经不起吓……身体不好就别生病啊！”
对方的语气带着嘲讽，“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三天后我再打电话，要是还没动静，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忙音在耳边嗡嗡响。
苏晚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手抹脸，却越抹越多，那些积压了太久的疲惫、委屈、无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纸箱就在脚边，她能感觉到奖杯底座的棱角硌着脚踝。
原来所谓的尊严，在生存面前这么廉价——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为了月底的房租，她得改那些艳俗的海报，得对着催债的人低头，得把三年前的骄傲折起来，藏进箱子最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
苏晚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重新坐回电脑前。
王老板的消息又追了过来：“改完了吗？
早上八点要送印刷厂，别耽误事儿！”
后面跟着个催促的表情。
她抹掉最后一点眼泪，指尖在键盘上敲下“马上好，五分钟内发您”，然后快速保存文件，点开压缩包。
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像她一点点熬着的日子。
传输完成的提示弹出时，电脑突然闪了一下，屏幕黑了——刚才撞纸箱时，充电器插头松了。
苏晚慌了一下，赶紧插紧插头，开机后看到“文件己保存”的提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关掉设计软件，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星轨”。
里面是三年前参赛的设计稿，还有母亲在她领奖那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母亲笑着，头发还没那么多白丝，她举着奖杯，眼里满是光。
苏晚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关掉文件夹，把手机闹钟调到早上六点——得去医院给母亲送早餐，顺便问问护士，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医药费。
桌上的风扇还在转，只是风里多了点清晨的凉意。
苏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点青草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太阳快出来了，淡淡的金光染亮了云层。
也许，再熬一熬，就能看到光了。
她这样想着，转身收拾好桌上的外卖盒，把纸箱重新盖好，然后躺到床上——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起床，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还要继续往前走。
红色！
再红一点！
要像过年贴的对联那么红！
还有促销字，再放大十倍！
老头老太太隔三米得看清！”
出租屋的窗户蒙着层灰，把窗外城中村的霓虹滤成一片模糊的橘黄。
桌上的老风扇转得“嗡嗡”响，扇叶上积的灰随着转动往下掉，落在凉透的蛋炒饭外卖盒上。
七月的南方没有空调，苏晚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像层薄膜。
她深吸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鼠标移到“图层18”——那是半小时前刚调好的红色，己经接近荧光色，此刻再拉高RGB数值，原本还算协调的超市促销海报瞬间变得艳俗，像块被泼了红油漆的塑料布。
她盯着屏幕上扎眼的红，忽然想起三年前。
也是这样的深夜，不过那时她在市中心的工作室，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夜景，桌上放着刚定稿的参赛设计——一套以“星轨”为主题的童装，领口绣着细闪的银线，裙摆是渐变的淡蓝，像把夜空穿在了身上。
那天母亲煮了夜宵，端进来时笑着说：“晚晚，妈就知道你能行。”
后来她站在全国设计大赛的领奖台上，水晶奖杯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台下母亲举着相机，眼睛亮得像星星。
“咔嗒”，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拉回思绪。
苏晚低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便签纸上画了道银线，像极了当年童装领口的设计。
她赶紧揉掉便签，指尖蹭到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三年接廉价商稿磨出来的，从前握画笔的手，现在更多时候在敲键盘、改尺寸，在客户的“要亮要大”里磨掉所有设计的灵气。
桌角的咖啡杯空了，杯壁上凝着一圈褐色的渍。
苏晚起身想去倒点水，手肘却撞到了纸箱。
箱子盖开了条缝，露出半只银色的奖杯底座，上面刻着的“全国青年设计大赛金奖”字样还很清晰。
这是她唯一没卖掉的东西，去年最困难的时候，她卖掉了工作室的电脑、收藏的画册，甚至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唯独这只奖杯，她裹了三层布，藏在纸箱最底下。
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三年前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可现在，她连掀开箱子的勇气都没有——怕对比太鲜明，怕那点残存的骄傲，在房租、医药费、催债电话里碎得彻底。
“嗡嗡——”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刺破深夜的安静。
苏晚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按静音，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指尖僵住了——没有备注，但前七位数字她记得太清楚，是上个月催债的人用过的号段。
心跳猛地加快，像有只手攥着心脏往紧收。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光，数了三个数，才深吸口气接起，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喂，您好。”
“苏晚是吧？”
电话那头的男声粗哑，混着电流的杂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上周跟你说的五千块，这都几号了？
还没凑够？
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这当女儿的就这么不管不顾？”
“不是的，我在凑了，”苏晚下意识地往窗边退了退，窗外的宵夜摊还没关，有人在大声说笑，那些热闹隔着玻璃传进来，却让她觉得更孤独，“王哥，再宽限我三天，我这单稿子明天就结稿费，结了就给您转过去，我一定还……宽限？
我都宽限你三次了！”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苏晚耳朵疼，“你以为我们是开慈善堂的？
再给你三天！
要是还凑不够，我们就去医院找你妈聊聊，让她知道她女儿是怎么借钱不还的！”
“别！
别去医院！”
苏晚的声音瞬间慌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屏幕上的红色海报，“我一定还，三天内肯定还上，你们别去打扰我妈，她身体不好，经不起吓……身体不好就别生病啊！”
对方的语气带着嘲讽，“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三天后我再打电话，要是还没动静，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忙音在耳边嗡嗡响。
苏晚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手抹脸，却越抹越多，那些积压了太久的疲惫、委屈、无助，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到地上。
纸箱就在脚边，她能感觉到奖杯底座的棱角硌着脚踝。
原来所谓的尊严，在生存面前这么廉价——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为了月底的房租，她得改那些艳俗的海报，得对着催债的人低头，得把三年前的骄傲折起来，藏进箱子最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
苏晚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重新坐回电脑前。
王老板的消息又追了过来：“改完了吗？
早上八点要送印刷厂，别耽误事儿！”
后面跟着个催促的表情。
她抹掉最后一点眼泪，指尖在键盘上敲下“马上好，五分钟内发您”，然后快速保存文件，点开压缩包。
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像她一点点熬着的日子。
传输完成的提示弹出时，电脑突然闪了一下，屏幕黑了——刚才撞纸箱时，充电器插头松了。
苏晚慌了一下，赶紧插紧插头，开机后看到“文件己保存”的提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关掉设计软件，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星轨”。
里面是三年前参赛的设计稿，还有母亲在她领奖那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母亲笑着，头发还没那么多白丝，她举着奖杯，眼里满是光。
苏晚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关掉文件夹，把手机闹钟调到早上六点——得去医院给母亲送早餐，顺便问问护士，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医药费。
桌上的风扇还在转，只是风里多了点清晨的凉意。
苏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点青草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太阳快出来了，淡淡的金光染亮了云层。
也许，再熬一熬，就能看到光了。
她这样想着，转身收拾好桌上的外卖盒，把纸箱重新盖好，然后躺到床上——还有三个小时就要起床，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还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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