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陈利民，是我们老家那个穷山沟里“飞”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这本来是好事，但他把这份荣耀全变成了孝敬他老家一大家子的资本。
至于我妈和我的感受？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是他爹妈嘴里那个“有出息的大孝子”。
“哎，妈，是我，利民。”
我爸陈利民一回家，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先拨通了老家的电话，脸上那表情，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我跟我妈李秀娟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各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这是我们家的常态。只要电话那头是我奶奶，我爸就立马从一个在外头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变回那个光宗耀祖的“陈家老大”。
“吃了吃了，刚到家。”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我妈去给他盛饭。
我妈默默地站起来，拿起了他的碗。
“什么？老三的婚事？”我爸的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整个客厅都能听见，“定下来了？哎呀，那太好了！大喜事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顿饭，又吃不安生了。
老三，就是我那个三十岁的小叔，陈利军。一天班没上过，就知道在镇上跟人打牌喝酒，是我奶奶的心头肉。
“女方啥条件啊？”我爸问。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爸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要……要在县城买房？”他声音都发虚了，“没房就不结婚？”
我看见我妈盛饭的手，在厨房门口停了一下。
“妈，你先别急，别急，”我爸赶紧安抚电话那头，“钱的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是老大嘛，弟弟结婚，我这个当哥的，肯定得管！”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跟爸也别上火，保重身体要紧。钱的事，包在我身上。”
挂了电话，我爸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他接过我妈递过来的饭碗，一屁股坐在饭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妈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我爸扒拉了两口饭，没好气地说，“老三要结婚，女方家里要求，必须在县城买一套房，不然就吹。”
“县城买房？那得多少钱？”我妈问。
“首付……起码也得二十万。”我爸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二十万？”我妈的筷子“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你上个月给你侄子交学费，不是刚把存折上那点钱取光了吗？”
“我知道！”我爸烦躁地一摔筷子，“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嚷嚷什么！”
“我嚷嚷？”我妈的火也上来了，“陈利民，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个家都快被你老家给掏空了！你弟弟结婚，凭什么要我们拿钱？”
“就凭我是他哥！”我爸梗着脖子喊，“他是我亲弟弟！我不帮他谁帮他？”
“那你也是我丈夫，是婧婧的爹！你管他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我妈指着我，眼圈都红了。
我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
然后，我放下碗，看着我爸，平静地开口了。
“爸，你打算管，我们也没办法。”
“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