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娆对着试衣镜最后一次调整头纱角度。雪白的蕾丝衬得她眼睛发亮。明天。明天她就是隗砚铮的新娘。两年多的感情，终于要修成正果。她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婚纱面料上划过。兴奋底下，藏着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深究的空洞。是婚前焦虑？大概吧。
手机震个不停。姐妹群消息爆炸。
缪笛：“@全体成员 妞们！蒯大美人的‘葬礼’都准备好了没？今晚必须给她风光大葬！”
林萦：“场子订好了！‘迷迭’顶楼！保密性一流！”
崔婧：“酒水！零食！统统到位！就等主角入土为安咯！”
蒯娆笑了，心头那点莫名的空暂时被冲散。她飞快打字：“等着！送葬大队马上杀到！”
缪笛秒回：“不够隆重！最后的晚餐必须永生难忘！姐给你安排了‘配菜’，顶级男模助兴！绝对让你快乐升天！”
蒯娆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男模？她皱了下眉。只一瞬。算了，好日子。她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你丫找死。”
隗砚铮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像碎钻撒在黑丝绒上。他刚熨好明天要穿的晨礼服。深灰色，收腰，领口挺括。他向来一丝不苟。指尖拂过温热的布料，他想象明天蒯娆穿着婚纱走向他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踏实又柔软。
手机“叮”一声脆响。不是寻常的信息提示音。
他划开屏幕。一条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像素高得刺眼。
照片里光线迷离，音乐仿佛能溢出屏幕。蒯娆坐在一张猩红色的丝绒沙发上，笑得放肆，头向后仰，露出脆弱的脖颈。她手里举着一个金箔贴面的香槟杯，酒液晃荡，溅湿了她锁骨边一小片肌肤。这没什么。
要命的是她身边紧挨着的男人。
一个身材极其惹眼的年轻男人。只穿着件敞开的黑色丝绸衬衫，胸膛线条流畅紧绷。他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蒯娆身后的沙发背上，身体前倾，靠得很近，嘴唇几乎擦过蒯娆的耳廓，脸上带着一种狩猎般的笑意。蒯娆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这过界的距离，或者毫不在意。她的笑容弧度很大，眼睛亮得惊人。
隗砚铮的呼吸停了。时间也停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捶打肋骨。握着手机的骨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根根暴起，像要炸开。
他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可怕。客厅角落那尊昂贵的落地钟，秒针的走动声被无限放大，咔哒，咔哒，像敲在他脑仁上。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照亮他冷硬的下颌线。烟被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灼烧着肺腑。尼古丁的味道也无法驱散口腔里那股铁锈般的腥甜。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张照片像一团毒火，烧着他的眼睛。
他拿起手机，找到蒯娆的名字，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一遍。两遍。
第三遍，终于通了。
那边音乐震耳欲聋，人声喧哗，笑声尖叫混作一团。蒯娆的声音拔得老高，带着亢奋的醉意，透过电波都感觉喷着酒气：“砚铮？！怎么啦？想我啦？派对还没结束呢！热闹死了！”
隗砚铮的声音像冰河底下凿出来的石头：“你在哪？”
“迷迭啊！顶层！缪笛她们找的地方，绝了！”蒯娆咯咯笑，背景音里一个男人模糊地喊了句什么，引起一片更大声的哄笑和尖叫。
隗砚铮的声音更沉，更静：“照片怎么回事？”
“照片？什么照片？哦——”蒯娆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啊！你说那些啊！嗐！姐妹们闹着玩嘛！气氛到了，就…就请了几个朋友过来助助兴！都专业的！挺有意思！”
“朋友？”隗砚铮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哎呀！就是模特嘛！活跃气氛的！陪我演个情景小游戏，缪笛她们瞎起哄拍的！”蒯娆的语速加快，带着点不耐烦，又混杂着刻意的轻松，“玩玩而已！你别当真！醋劲儿这么大？”
隗砚铮没说话。电话那头传来蒯娆更大的笑声，混杂着“干了这杯！”、“帅哥再来一个！”的尖叫声浪。有个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很近地响起，带着调笑：“娆娆姐，电话里谁啊？查岗？让他来呗！”
蒯娆的笑声飘忽：“管他呢！今天我是女王！谁都管不了我！”
隗砚铮掐断了电话。忙音嘟嘟作响。
他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几秒钟。然后，他把那支刚吸了两口的烟，狠狠摁灭在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烟头扭曲变形，火星瞬间熄灭。
他站起身，走到衣帽间。那套刚熨烫妥帖、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深灰色晨礼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代表着明天的承诺。
隗砚铮伸出手，指腹划过那光滑的面料。
然后，他抓住礼服肩线，猛地用力。
“嘶啦——”
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在寂静的衣帽间里格外刺耳。昂贵的布料如同脆弱的纸张，从肩胛处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胆。
他面无表情，动作稳定而狂暴。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布料纤维在暴力下发出哀鸣。他把它扯下衣架，摔在地上。手工定制的精致纽扣崩飞出去，噼里啪啦砸在镜面上，留下细小的白痕。
昂贵的礼服很快变成一堆皱巴巴、布满裂痕的破布。
隗砚铮低头看着脚边的狼藉，胸膛在黑暗中微微起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有什么黑暗冰冷的东西，如同冻结的深海，缓缓漫涌上来，吞噬掉所有光芒。
他抬脚，重重踩在那堆破布上，碾了碾。然后，拿出手机，对着那堆东西拍了一张照片。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温度的脸。
他点开和蒯娆的对话框。
发送图片。
附言：
婚礼取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