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叫林小月，十六岁那年进了钱家做丫鬟。不为别的，就为了那月银三两。
我娘得了痨病，大夫说得用好药才能治，可那药贵得要命，我爹卖了地也不够。
钱府的管家婆看我长得清秀，又识得几个字，就收了我。记住了，在钱府要眼观鼻，
鼻观心，该说话时说，不该说话时闭嘴。管家婆这样叮嘱我。我使劲点头，知道了，
李妈妈。钱府真大，比我们村子的祠堂还要大上十倍。院子套着院子，廊子连着廊子，
我跟着李妈妈走了半天还没走完。这是大小姐的院子，叫听雨轩。
李妈妈指着一处雅致的院落。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正值冬日，开得正艳。
大小姐脾气如何？我小声问。李妈妈瞥了我一眼，大小姐是读过书的人，知书达理，
你好好伺候着就是了。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一阵嬉笑声。二小姐又在院子里玩呢。
李妈妈摇摇头，脸上却带着笑。我好奇地张望，
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袄子的姑娘正在院子里堆雪人。雪人堆得奇形怪状，那姑娘却玩得欢实，
小脸红扑扑的。二小姐今年多大了？十八了，比你还大两岁，可这性子...
李妈妈叹了口气。正说着，那粉袄子姑娘突然朝我们这边跑过来。李妈妈，李妈妈！
快来看我堆的雪人！她一边跑一边喊，脚下却没注意，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我没想太多，
连忙上前扶住了她。二小姐小心！那姑娘站稳后，好奇地打量着我。你是新来的丫鬟？
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回二小姐，奴婢叫林小月。小月？好听！她拍拍手，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正缺个贴身丫鬟呢！李妈妈连忙摇头，二小姐，
小月是分到大小姐院子里的。二小姐顿时嘟起了嘴，大姐身边那么多人伺候，
给我一个怎么了？这是老太太定下的规矩。那我去找大姐商量！说着，
二小姐就拉着我往听雨轩跑。李妈妈在后面直喊，可她哪里听得进去。听雨轩里很安静，
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墨香。正厅里，一个穿着月白色棉袄的姑娘正在练字。她的字写得极好，
一撇一捺都透着秀气。大姐！二小姐风风火火地冲进去，差点撞翻了砚台。
大小姐抬起头，眉头微皱，雅音，怎么这么毛躁？大姐，
我想要这个小月给我做贴身丫鬟，你说好不好？大小姐看了看我，
又看看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李妈妈。李妈妈，什么情况？李妈妈赶紧解释了一遍。
大小姐听完，淡淡一笑，既然二妹喜欢，就让小月去她院子里吧。大小姐...
李妈妈有些为难。没事，我这里人手够用。二小姐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小月，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连忙行礼，谢大小姐恩典。大小姐摆摆手，
好好伺候二小姐就是了。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了二小姐钱雅音的贴身丫鬟。
钱雅音的院子叫迎春园，比听雨轩要热闹得多。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虽然是冬天，
但温室里的花开得正艳。小月，你看我养的茉莉花，香不香？雅音小姐拉着我到处参观。
她的房间里更是琳琅满目，什么胭脂水粉、首饰玉佩，摆了一屋子。小姐真有福气。
我由衷感叹。那是！我爹最疼我了！雅音小姐得意地扬着下巴。她确实是被宠着长大的，
这从她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晚上，李妈妈过来交代我需要注意的事情。小月，
你要记住，虽然二小姐性子活泼，但她毕竟是钱府的小姐，该有的规矩不能少。是，
李妈妈。还有，钱府的家事复杂，你一个小丫鬟不要掺和，安心伺候二小姐就好。
李妈妈的话里有话，但我听不太懂。第二天一早，雅音小姐就拉着我去花园散步。小月，
你家在哪里？回小姐，在城外的林家村。那里离这里远吗？想家吗？我想了想，
远是远，不过在小姐这里很好，不怎么想家。这倒不全是恭维话，
钱府的生活确实比家里好太多。光是一日三餐，就比在家里过年还丰盛。那就好！
雅音小姐拍拍手，我就喜欢你这样老实的丫鬟。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那是什么声音？我疑惑地问。雅音小姐脸色变了变，是三叔和我爹在吵架。
我们走近了些，就听见两个男人在激烈争论。大哥，这生意本来就是我在管，
你凭什么要插手？三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钱府的生意要统一管理。
统一管理？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把我的份额也吞了！雅音小姐拉着我绕道走，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月，我们家的事情很复杂，你以后听到什么都不要往外说。是，
小姐。虽然我应下了，但心里还是很好奇。钱府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第二章在钱府待了半个月，我渐渐摸清了这家的情况。钱老爷有三个兄弟，
大房就是雅音小姐的父亲钱志华，是钱府的当家人。二房的钱志文前些年病死了，
留下一个儿子叫钱明轩。三房的钱志勇一直对大房当家不服气，经常闹事。
雅音小姐的哥哥钱志远在外地做生意，很少回家。小月，你说我爹为什么不让志远哥回来？
雅音小姐趴在窗台上，托着下巴问我。奴婢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样问？
前几天我听到爹和娘在房里说话，好像是志远哥在外面欠了什么债。我心里一跳，
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小姐，这些事情奴婢不懂。雅音小姐叹了口气，也是，
你一个小丫鬟懂什么。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姐，大小姐来了。
门外的丫鬟通报道。雅音小姐连忙起身，快请大姐进来。大小姐钱雅琴走进来，
脸色有些凝重。雅音，收拾一下，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现在？不是晚上才请安吗？
老太太让我们现在过去。雅音小姐看出大姐脸色不对，也收起了玩笑，
认真地换上正式的衣服。我跟在她们身后，一路来到钱府最深处的松鹤堂。
这里是老太太居住的地方，平时除了请安，很少有人来。松鹤堂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三房的钱志勇和他的妻儿，还有二房的钱明轩都在。老太太坐在上首，面色阴沉。
都到齐了吧？大家齐齐应是。志远那个孽子，在外面惹了大祸！老太太一拍桌子，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他在上海堵伯欠了两万大洋的债，现在债主找上门来了！
两万大洋！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天文数字。钱志勇立马站出来，大嫂，
我早就说过志远那小子不靠谱，你们偏要宠着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钱志华沉着脸说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拿两万大洋给他还债吧？这钱必须还，
不然钱府的名声就完了。钱志勇冷笑，大哥，话说得好听，这钱从哪里出？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两万大洋不是小数目，就算钱府家大业大，要一次性拿出来也不容易。
我看不如把志远赶出钱府，让他自生自灭！钱志勇的话音刚落，雅音小姐就忍不住了。
三叔，志远哥是我们钱家的人，怎么能这样说！雅音！大小姐连忙拉住她。
可钱志勇已经被激怒了，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哥做的好事，凭什么要全家人跟着遭罪？
三弟，注意你的态度！钱志华厉声道。我态度怎么了？难道说错了吗？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人，说是上海的债主！
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沉，让他们进来。不一会儿，
几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子，眼神阴鸷。请问哪位是钱老爷？
钱志华站了出来，我是。钱志远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这个...需要时间筹措。瘦高个子冷笑，时间？我们已经等了三个月了！
再给我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太长了，最多半个月！这...钱老爷，
如果半个月拿不出钱，我们就不客气了。说完，几个人转身就走。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现在怎么办？钱志勇问道。钱志华沉思片刻，
把生意上的流动资金都收回来，应该能凑个差不多。那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散会后，雅音小姐一路都没说话。回到房里，她突然哭了起来。
小月，我们家是不是要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递过手帕。小姐，
钱老爷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可是两万大洋...那么多钱...
雅音小姐从小被宠着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小姐，要不你去找大小姐商量商量？
雅音小姐擦擦眼泪，也只能这样了。当天晚上，钱府里的灯火通明，
各房的人都在想办法筹钱。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如果钱府真的出了事，
我们这些下人会怎么样？我娘的病还没好，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想到这里，
我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雅音小姐度过这个难关。第三章第二天一早，
我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钱志远回来了，但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被人押回来的。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把他扔在钱府门口就走了。钱志远鼻青脸肿，衣服破烂，
看起来被打得不轻。志远哥！雅音小姐看到哥哥这副模样，眼泪就掉下来了。
钱志华夫妇也急匆匆赶来，看到儿子的样子，钱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孽子！
你还有脸回来！钱志华气得浑身发抖。钱志远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爹，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两万大洋你拿什么还？爹，求求你救救我，
他们说如果还不出钱，就要我的命！钱志华叹了口气，终究是亲生儿子，
再生气也不能不管。先把人扶进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我和雅音小姐一起把钱志远扶到床上，给他上药包扎。志远哥，你怎么能去堵伯呢？
雅音小姐一边哭一边埋怨。钱志远羞愧得抬不起头，我也不想的，可是生意上需要应酬，
那些人拉着我去...一开始只是玩玩，后来就收不住手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家里？我以为能赢回来...没想到越输越多...
看着兄妹俩抱头痛哭，我心里也不好受。钱志远虽然犯了错，但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被人这样打成重伤，实在可怜。接下来几天，钱府的气氛一直很压抑。钱志华四处筹钱，
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还是差得远。钱志勇趁机落井下石，说什么要分家，
不愿意为钱志远的债务承担责任。老太太气得卧床不起。小月，你说我们家还有救吗？
雅音小姐每天都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一些宽慰的话。这天晚上，
我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那是大小姐的声音。雅音，你出来一下。
雅音小姐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我悄悄跟在后面，想听听她们说什么。姐，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救志远哥。什么办法？
大小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嫁给李家的李少爷。什么？雅音小姐惊叫起来。
嘘，小声点。姐，你疯了吗？李家那个李少爷都五十多岁了，而且还娶过三房妻子！
我知道，可是李家有钱，只要我嫁过去，他们愿意出这两万大洋。我听到这里，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小姐要为了救哥哥而牺牲自己！不行！我不同意！
雅音小姐坚决反对。雅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那我嫁！我去嫁给那个老头！
你才十八岁，我不能让你这样做。两姐妹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钱府的小姐们，平时看起来金枝玉叶的，可到了关键时刻，一样要为家族牺牲。第二天，
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钱府。钱志华夫妇坚决不同意，可大小姐意志坚决。爹，娘，
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雅琴，你还年轻，不能为了志远毁了自己的一生。
志远哥是我们钱家的血脉，我不能看着他去死。钱夫人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儿啊，
都是娘没用，拖累了你们。就在全家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管家突然跑来报告：老爷，
李家来人了，说是来提亲的。大家面面相觑，李家的动作这么快？
李家来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丰厚的聘礼。钱老爷，我家老爷仰慕大小姐久矣，
特来提亲。这个...钱志华有些犹豫。我家老爷说了，只要钱老爷同意这门亲事，
钱志远少爷的债务，我家老爷愿意代为偿还。这话一出，房间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李家竟然知道钱府的难处！李管家，容我考虑一下。当然，不过钱老爷要快些决定，
毕竟志远少爷的债主们可等不了太久。李管家走后，全家人都沉默了。
李家明摆着是在趁火打劫，可他们又不得不考虑这个提议。我嫁。大小姐站了出来。
雅琴...爹，没事的，李家虽然老爷年纪大了些，但家境殷实，
我嫁过去也不算委屈。大小姐的话听起来轻松，可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绝望。
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要嫁给一个能当她父亲的老男人，这怎么可能不委屈？当天晚上，
雅音小姐哭了整整一夜。我陪着她，也跟着难过。小月，你说我姐姐是不是太傻了？
大小姐是个好人，老天不会亏待好人的。我只能这样安慰她，虽然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第四章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里，钱府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钱志远因为愧疚，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门。雅音小姐也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发呆。
而我，除了照顾雅音小姐，还要帮着筹备大小姐的嫁妆。李家虽然答应了帮忙还债，
但婚礼的规格不能降低，否则会让人看笑话。小月，你过来一下。这天，
大小姐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间。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我想托你一件事。
大小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首饰和银票，
你帮我交给雅音。大小姐，您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怕她不肯收，
你找个机会偷偷放到她房里就行了。我接过木盒，沉甸甸的。大小姐，
您...真的决定了吗？大小姐苦笑一下，小月，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您这样牺牲自己...不算牺牲，能救下志远哥和整个钱府，我觉得值得。
看着大小姐坚定的神情，我心里涌起一股敬佩。什么叫大家闺秀？这就是。
明明心里痛苦得要死，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小姐，奴婢会照顾好二小姐的。
谢谢你，小月。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雅音好的。回到房里，我把木盒藏好，
准备找机会给雅音小姐。可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了变故。半夜时分，
我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外面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还有马蹄声。我连忙起身，
叫醒了雅音小姐。小姐，外面好像出事了。雅音小姐也听到了动静，我们出去看看。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下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发生什么事了？
我拉住一个相熟的丫鬟问道。好像是志远少爷出事了！什么事？听说他想要逃跑，
结果被债主们的人抓住了！我和雅音小姐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急忙朝前院跑去，只见钱志华正在和几个陌生男人交涉。钱志远被五花大绑地押在一旁，
脸上又添了新的伤痕。钱老爷，你儿子想要偷偷逃跑，这就是不想还钱的意思了？
为首的那个瘦高个子阴森森地说道。不是的，他只是...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哼，我看是想赖账！绝对没有！我们钱府向来信誉第一，绝不会赖账！那好，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们。限你们三天之内把钱凑齐，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三天太短了...不行！就三天！多一天都不行！说完，
那些人押着钱志远就要离开。等等！大小姐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
人我们可以交给你们，但你们不能再伤害他！瘦高个子打量着大小姐，
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哟，这位小姐长得真不错，
怪不得李家那老头愿意花大价钱娶你。大小姐脸色一变，但还是挺直了腰杆。
我们钱府一定会按时还债，请你们不要为难我弟弟。行，看在美人的面子上，
我们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三天后还不出钱...嘿嘿...
那人说着，故意舔了舔嘴唇，眼神在大小姐身上游移。钱志华气得浑身发抖，
但为了儿子的安全，只能忍气吞声。等那些人走了，钱府里的人才敢大声说话。
这下怎么办？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李家那边怎么说？不是说好了要帮忙还债吗？
人家说要等婚礼结束后才付钱。可是现在等不了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钱志勇站了出来。大哥，我有个提议。什么提议？
把钱府的一半产业转让给我，我来筹这两万大洋。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钱志华的脸色变得铁青，三弟，你这是趁火打劫！大哥，话不能这么说。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顾得上什么面子吗？可是钱府是祖传的产业...
祖传的产业重要，还是志远的命重要？钱志华被问得哑口无言。确实，人命关天，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可是把一半家产给出去，钱府就彻底衰落了。我需要考虑一下。
大哥，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决定。看着钱志勇得意的神情，我心里涌起一阵厌恶。
这个人表面上说是为了救侄子，实际上就是想要侵吞钱府的产业。可是现在的情况下，
钱志华又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真是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第五章三天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钱志华最终还是没有答应钱志勇的条件。
不是他不想救儿子，而是老太太坚决不同意。我死也不会让钱府的产业落到外人手里！
老太太虽然卧病在床，但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那志远怎么办？钱夫人哭着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