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叫钟香，将门之女，脑子不好，曾经落水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是没有关系，
我还是靠着一身武艺冠绝后宫，老皇帝跟在我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服从：……爱妃，
你真是日日新鲜。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只是偶然，
我翻到了自己曾经记录日常的卷轴。那上面字迹粗狂豪放，句句叮咛：小香，不论何时，
你要记得，在深宫之中，要想活，你就要始终演好一个娇妻。好好好，玩脱了，
原来我失忆后忘记自己在装娇妻了。01听说我从寺明湖里被打捞上来的时候，
总与我争宠的芙贵人笑崩了妆面。宫女跪在我脚边，战战兢兢声如蚊蚋。
我失去了入宫前后到落水间的所有记忆，现在也即将失去耐心。哼哼唧唧的说什么呢，
听了就烦。我抬手拔出头上锋利的金簪，宫女万分惊恐，匍伏在地。手起簪落，
我割开绑着宫女的绳索，大马金刀地坐下，指着另一把椅子：你，坐。宫女看我眼神示意，
默默坐下，然后默默学着我的样子，把腿岔开了。满意。这下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但我有点欲言又止：你……“奴叫小婵，听凭娘娘差遣。”我点点头，
让一点就通的小婵但说无妨，但要大点声。……小婵，有点太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后，
她开麦了：娘娘虽然美丽，但实在愚蠢，明明不会水，却为了抢芙贵人的风头，
寒冬腊月硬要泛舟在冰湖上献艺，滑稽百出就算了，还差点丢了性命，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不知轻重，不……我：差不多可以了。已经失去记忆，不能再失去脸面。
但小婵说上头了：还有上一次，娘娘为了讨皇上欢心，明明一向娇弱多病，却硬要拉弓表演，
结果差点射伤病弱的六皇子。我正皱眉嫌弃六皇子，堂堂男儿如此脆弱成何体统，
却突然懵了。等等，等等。娇弱？谁？我吗？
我记得我可以弯弓射大雕然后把两个废物弟弟气哭的啊？02呵，绝无此可能。
我的脑子是不中了，但我的身体不会背叛我。当我在太监宫女们惊恐的眼神中，
轻松举起御花园里的石桌时。太监宫女错乱了，但是没关系啊，我自洽了。小婵骗我。
我的肌肉记忆完美印证了，我仅存的记忆没有骗我，我就是镇远将军府出来的虎女。
娇弱温柔，迁就讨好？不存在的。我钟香生来骄纵霸道，又争又抢。很快，
小婵抱着一筐杂炭兴高采烈地回到娇彷宫中：“娘娘！咱们不会再挨冻了！
”我问起这炭的来历，她又开始支支吾吾。我怒！小婵条件反射，
自己把凳子拖来坐下：“娘娘宽宏大量，万不可与那群不懂事的计较……”“说人话。
”“她们都说……将军惹皇上生气，娘娘失势后彻底疯了，皇上身边的周松大人可怜我们，
才给的炭。”我打了个喷嚏，确实感到这宫中寒冷，小婵更是冻得脸色发白。“穿上。
”小婵默默披上我的大氅：“娘娘？”“我的弓还在吗？”小婵“咚”一声跪下了，
然后伏身往床底爬去。一口黑色的箱子静静躺在床底。我用金簪劈开。箱子里是十七件武器，
每一把都刻着香字。大部分锈了。有个空缺，看着是少了把匕首。但幸好，弓勉强能用。
我如记忆中未入宫时那般，弯弓射天。娇彷宫的牌匾应声而落。满意。“娇这个字不好，
以后不许再提了。”“今后这把弓就留给你了，多吃饭，多锻炼，多发疯，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小婵泪眼汪汪。
我抚肩安慰鼓励她：“隔壁建康宫的牌匾就寓意很好。总有一天，咱们去把那的牌匾，
抢过来。”“还有那个炭，等不是办法，抢才是出路。”03小婵随我，学得很快，
不说力能扛鼎，扛两筐炭不在话下。当她神采奕奕地把两筐上等天炭扛进宫院时，正是小年。
小婵一张脸白里透红，气血充足，声如洪钟：“娘娘，她们根本打不过我，我又抢来两筐！
”满意。窗外素雪飘摇，宫中暖意融融，有如春日。我看着窗外的雪，不禁想起曾经年少时，
跟着父母和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戍边北夷边界。那里才是真正的天寒地冻，北夷的雪，
有时一下就是大半年。快一个月过去了，我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少女时代，关于入宫的记忆，
半点头绪也无。我忧愁地叫来小婵：“婵宝，把锅子支起来煮上羊肉，给我补补脑子，
我油碟，你随意。”小婵欢快地去了。但我的羊肉没能吃上，锅先被人踹翻了。我对自己说，
小香，你是一个有气度的人。但肌肉记忆还是太可怕了。我的手比脑子更快，已经精准出发，
压制住了踹锅的太监。经过小婵老师这一个月的前情补习，我直呼对方名讳：“袁铁蛋，
你放肆！”小婵老师超大声：“娘娘，在外面高低给他点面子，喊袁柱。”袁柱好像快哭了。
他身后的芙贵人脸上，更是五光十色。芙贵人反应还是快，先嗷一声哭了，
外面传来的“皇～上～驾～到～”跟着响起。演我？有意思。
芙贵人还在如泣如诉：“呜呜呜皇上～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好心关怀香贵人，
怕她被锅子烫了手，她却打骂臣妾呜呜呜……！”众人纷纷给老皇帝让道，老头走到我面前，
不怒自威，我迎上他的目光。醒来一个月了，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老皇帝。啧，心疼自己，
吃太差了。但肌肉记忆还是太可怕了。我的身体和眼泪比脑子更快，我，竟反手跌倒在地，
眼泪唰一下涌出。芙贵人懵了。皇帝懵了。我也懵了。空气突然安静，
我抑制住了该死的肌肉记忆，咬紧牙关，一句话都没说。皇帝却开口：“香贵人，贵在自矜，
你如今完全懂了朕的意思。宫中亦井井有条，听闻你宫中近来提倡强身健体，
尽显我朝子民血中的擅武，当赏。”我：？？？皇帝友好解释：“因为你善。
”我不太想善：“牌匾我已经射下了。我不喜欢，和这宫中人太不相称。”皇帝怒了一下，
然后了然：“哦，你是说朕。说来听听，那你觉得，如何才可与朕相称？”呵，
老头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我的肌肉记忆还怪好用的，
于是我语气娇柔地大放厥词：“我看，芙贵人的建康宫，就很好。”“健康常在，你有心了。
来人，替香贵人换牌。周松，差人重新支锅，今日我便在娇彷，不，建康宫中过小年。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周松从善如流。好嘛，芙贵人的妆面又崩了。
04近来宫里习武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有许多宫女自请投在我宫中。我，写作娘娘，
读作教头。早说皇帝喜欢，孱弱的后宫一定早就完成了斯巴达进化。但总有人进化不成功。
当隔壁的芙贵人第三十三次把箭朝天射进我宫中时。我已经完全确定，她不是想暗杀我，
也没那个本事。她只是体能和手眼协调能力太差了。呵，体育差生。
小婵捡起箭头刚要去隔壁干架，我按住她。“我去。”再次来到娇彷宫，
芙贵人却也有些和牌匾不相称了，娇贵不再，怪疯狂的。芙贵人穿得金俗，但其实生得很好，
眼尾上挑舒展，眼波流转，满是不甘。到底是谁说她一脸狐媚相的？她明明一脸聪明相。
聪明的芙贵人把自己埋在一堆稿纸中汗流浃背，冷得瑟瑟发抖，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本宫算过，在这个角度距离射箭，势必正中靶心！你，站到此处，替本宫射！”我，
算术差生。但我知道袁柱射出的箭擦过我耳边，穿透靶心。袁柱一脸不可思议，
芙贵人却展眉笑了：“果然，本宫不可能算错！”我捡起脚边的稿纸，看了一眼。什么天书。
看来若论算术理化，我下辈子，都不一定能超越工部侍郎陈果一手养大的陈嘉芙。哦不对，
听说入宫后，她就改名叫陈芙了。虽然我看这名字根本不衬她。臣服吗？
她好像有点做不来诶。比如她现在就气得快哭了，要我滚，声音比小婵还大：“又是你！
还给本宫！呜呜！”芙贵人脸上的汗和泪把浮夸的妆容洗了一遍，
生气的样子倒比平日里故作端庄的姿态生动许多。我把稿纸规整了一下，还给了她，
她看上去很意外，然后呆呆地把稿纸倒过来收好。我仿佛听见她在心里骂我文盲的声音。
芙贵人一脸得意：“算你识相，说吧，你又想干嘛？”“我宫中的外墙近来破了个大洞。
”“……本宫不是故意的，你不就是想讹……”“我听闻贵人擅长算理工事。
”芙贵人更气了：“我……本宫金尊玉贵，才不屑于此，
你有本事就去把这谣言告诉皇上……”“所以我想请贵人替我修补宫墙。”芙贵人脸色变了，
很吃惊的样子。我继续加码：“我将以天炭相赠。”“谁稀罕，本宫不冷！阿嚏！
”我解开老头给的狐裘，为芙贵人披上。芙贵人气：“你，炫耀什么！”我不语，
只是一味地塞给她一本小册。“若贵人觉得不够，我愿奉上这本水利工事图册，我读书少，
看不懂。”芙贵人还在别扭，我把小册收回，便看到一只手受肌肉记忆驱使般，捏住了小册。
你看吧，我就说肌肉记忆，是很恐怖的。05芙贵人还是保守了，说好不出一月，
两晚上就给我偷偷修完了。如果皇帝老头发现她的基建能力恐怖如斯，
她肯定会和她爹一起被发配边关修筑国防的。托芙贵人的福，如今的建康宫，嗯，固若金汤。
而如今的娇彷宫，空无一人。因为芙贵人开始来我这上自习了。托芙贵人的福，
我和婵宝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她忙着研究算术十经，再没有功夫去弹什么丝竹，
练什么唱戏舞蹈了。芙贵人靠才艺魅惑老头的艺术人生和她制造的噪音一起终结了。
现在建康宫中只有认真研习算学的陈芙。不对，是陈嘉芙。说来也怪，
我好像真的是个擅武的文盲，因为她写下的那些字，我真不认识。在可怜文盲的眼神中，
她提笔教我写字。但我还挺聪明的。很快，我学会了写我自己的名字，也学会了写她的名字。
她告诉我，她本叫陈嘉芙，父母希望她嘉祥一生。入宫前，宗亲请相士为她卜卦测算，
说她改了名字，便能一飞冲天，金尊玉贵。后来她就叫陈芙，初见皇帝时，因这名字，
引得圣心大悦。那时候她想，家里请相士那三万两白银，可算没白花。后来她的账算不平了。
因为她遇到了我，从此皇帝就开始像风筝一样忽远忽近了。她也开始了在深宫之中的沉浮。
为了不让家中吃亏，她不再学习算学工事了。她开始学习如何事人。而我之前，好死不死，
总是影响她的学习成果。她写了两个字，我问什么意思。她说，装货。嗯……事已至此，
我说：“吃饭吧，嘉芙。”“我……”“不吃辣不吃香菜不吃蒜所有的皮都不吃。
”我和婵宝和袁铁蛋异口同声。嘉芙大小姐嫌弃地捏起筷子。06小婵擅厨，
习武之后更是学会了如何行云流水地颠锅。我和嘉芙被养得很好。嘉芙的碗也越换越大。
直到宫外周松前来传旨，建康宫的宫门打开，周松把两副冰嬉护具赐下。
“皇上听闻今日两宫和睦，后宫安泰，龙颜大悦。奴奉皇上之命，
特为两位娘娘备下冰嬉大比的用具，祝两位娘娘，旗开得胜，风姿宜人。”嘉芙把碗放下了，
在袁柱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了冰面。只因为她想乘胜追击，让皇帝好好高兴一回，或许这样，
她父亲陈果就能早日结束督工，从边关回到京中。嘉芙偶尔还来我宫中，
更多时候在娇彷宫中苦练冰技，一日日瘦下去。也重操旧业，吹拉弹唱。我说真的，
她根本不擅长搞人际关系，跳舞唱歌弹琴更是抽象至极。但听闻芙贵人，一向是个倔的。
终于到了大比的这一天。初雪消融，春意孕生。
我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嫔妃一同跪在天子脚下。我抬起头，
远处的皇帝和皇子大臣根本看不清面目。除了六皇子。我听嘉芙和小婵说过，
魏氏江山铁血治国三百年，就出了这么一个软骨头。嘉芙告诉我，他单名的那个珩字，
是打磨的意思。人如其名，他好像挺耐活的。先皇后之子故去后，
中间的二三四五皇子都殉了，唯他一个宫女之子，娇柔多病，常只剩一口气被扶进太医院，
又用不上他给自己备的棺椁，最后咳嗽着自己扶墙出来。
如今这个软骨头很招笑地在冰上追着一匹跛脚马。皇帝的脸黑透了。大家都在笑，
旭王魏铮笑得最大声，他弯弓射马，险些射中六皇子。“皇后娘娘到——”皇后姗姗来迟，
穿金戴翠，宝相庄严，在皇帝身边入座。六皇子勉强牵住马，跪在冰面上叩拜。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我跟着所有人一起再拜，腿快麻了，嘉芙偷偷解下狐领递给我，
要我垫在膝下。“芙贵人，本宫听闻，你连日苦修，今日愿为皇上呈上一舞，可有其事？
”皇后挥手，点了嘉芙出来。我想扶嘉芙，她对我微微摇头，然后站起身上前，
众人为她退避。我看着她一身红，越走越远，逐渐成了冰天雪地中的一个小点。
小红点在冰面上跳跃，滑动，旋转。嘉芙做到了，她让皇帝很高兴。
但随着皇帝那声重重有赏，我听到了冰面裂开的声音。雪在下，
白雪茫茫的天地一口吃下小红点。皇帝坐在太远的高台上，还在笑，台下近处竟无一人动身。
一帮废物。我扔下狐领，奔向前去。而那匹跛脚马不知为何，直愣愣地奔着我冲来。
来不及了。我攀上马缰，借力在冰面上滑行，向冰洞深处倾倒，紧紧抓住嘉芙的手。
我的心在狂跳。我抱住了嘉芙，听见她哭出了声，我登时卸力，仰面躺在冰上。迷蒙之中，
我只看到无尽的天空，飘摇下小雪。或许又是那匹跛脚马，莫名亲昵地贴了贴我冻透的脸。
07我好像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那是如同在娘亲怀中的美好睡眠。
虽然我已经快要不记得娘亲的脸了。如果这个纵马狂奔完全不顾我死活的女人是我娘亲的话。
我认为我不记得娘亲的脸，那也很正常。因为她不仅攥着她自己的缰绳，还攥着我的，
气势如虹，从不回头。我扬鞭苦苦追赶，只看到连颂的发丝在风中散开，
几乎要拂到我的脸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娘亲，是叫连颂。脾气很差，声音很大。
小时候我有点害羞，嘟嘟囔囔的，她就会问我，你为什么一直响。
我现在就想问为什么你一直往前跑，都不回头。跑在前面的连颂终于回头看了我，
她的眼睛和我的长得好像。我听到她在问我：“小香，你是不是很久不骑马了？
怎么连阿母都追不上啦。夜啼可要不服气了。”我想拍马追上连颂，又猛然意识到，
这里只可能是我的梦境了。这么想着，我突然不敢再往前，哪怕多在梦中呆上片刻也好。
但连颂一下策马扬鞭，扔掉了我的缰绳，那匹叫夜啼的马悚然一惊。我往前心急追赶，
紧紧伏在马背上，竟然感觉到温暖。“娘娘？娘娘醒了！”我的眼泪没有流在夜啼背上，
而是流在了皇帝的衣袍上。……我一把把他推开了。老头却一把将我抱入怀中。我沉默了，
一边的太监周松沉默了，远处的皇后也沉默了。只有皇帝独自感动：“爱妃，你平日娇柔，
最是爱哭，没想到竟有胆识救人，想必定是吓坏了。”我淡然举起床边的玉凳，潇洒展示，
为皇帝赐座。“小事一桩，不必客气。”皇帝愣了，随后抚掌大笑：“爱妃顽皮，
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一诺千金。”我环顾四周，擦擦眼泪，
最终指向了角落的六皇子：“那不如，就他吧。”08听说近日朝中有许多老头上谏骂我，
小婵问我是否需要打探一二，我翻身上床睡了。我早试过了，在这宫中，只要有太监周松在，
就根本无法与宫外来往书信。而老头们无非是说，镇远将军连失军机，北夷虎视眈眈，
香贵人浮夸骄纵，成何体统。不过，后宫中的娘娘们却排着队想来建康宫中看我，
或许她们都想知道。如何短短一句话，能让皇帝龙颜大悦，
又能让娇贵的六皇子变成我的马夫。虽然六皇子本人好像非常不乐意的样子，
尽管他装得很好。托六皇子的福，我宫中热闹非凡。宫外，娘娘们带礼排队拜谒，
正好奇候着。宫内，传闻中的六皇子大驾光临，疯狂咳嗽，几欲昏死。
真在病中的嘉芙心软：“小香，六皇子实在不是习武的料子啊。”六皇子咳得更大声，
眼泛泪光，向我献上一把金钗，那意思是说，拿钱闭嘴。我接过金钗，从墙上取下长剑，
架在他耳边。六皇子不咳了：……“这拜师礼，我就收下了。当初我答应皇上的，
都会一一做到。六皇子尽可安心，在秋猎大放异彩。”六皇子轻笑出声，握住剑尖，
血流在他苍白的手上：“咳咳，儿臣怕是恕难从命。来人……”……6，演我？
我没让他喊出声，反握住他的手，
轻轻摩挲他手心那层薄薄的、习武才能磨出的茧：“六皇子，你身上，茶味好冲。
”然后在他怔愣的目光中，带他从晦暗的宫中，跑向阳光普照的宫外。宫外柳树下的跛脚马，
不，夜啼，它正激烈地朝着六皇子的随侍朴玉吐着口水。众娘娘的神色应该比春景更美，
但我已经顾不上看，只带六皇子倾身上马。夜啼安静了，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魏珩，
你是怎样的人，随你开心。但这是我的马，我只是想与它多待一会，
不知六皇子可愿成人之美。”六皇子应该是听到了我轻声的请求。他翻身下马，
与我拉开距离，人模人样地恭敬道：“儿臣愿听娘娘吩咐。”09当我来到毓琇宫，
明白了为什么六皇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因为夜啼顽劣，快骑到他头上去了。
它虽然跛了一只脚，但神采不减。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我在马厩外巡视了几圈，
根本不愿意进去。马厩内，几匹上好的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我好奇去看，夜啼一个响鼻，
有头有脸的汗血宝马吓得交颈相贴。朴玉仿佛看到救星，大倒苦水：“回贵人，这马太烈了，
老踢我，六殿下也是好心，不忍心看马被虐杀，才从旭王手上骗……讨要过来。
”六皇子轻柔出声：“黑子只是受惊了，脾性大了点。”夜啼不满意这个名字，狂吐口水，
六皇子优雅闪避。“……它叫夜啼。”夜啼委屈地蹭了蹭我的肩膀，那么大一匹马，
显得分外娇弱。没辙了，我只能摊开手，手心朝上：“你能不能，搞点豆橛子过来。
”金贵的六皇子：？当六皇子看着夜啼欢快地边嚼豆橛子边甩搭尾巴的时候，他彻底相信了，
夜啼是陪我一起长大的马。虽然我不清楚为何我只记得少女时与父母家人相处的点滴，
却完全不记得夜啼了。六皇子面上淡然，仍离夜啼一丈远：“为何起名夜啼？
”“能止小儿夜啼啊。”优雅的六皇子面露疑色：“你是说……你自己？”“说话真难听。
小儿是我，我小时候，只要摸到夜啼，就不哭了。”我拉着六皇子的袖袍，
引导他把手放在夜啼起伏的脊背上：“试试，不吃人。”六皇子很别扭，
然后……有点摸上瘾了。夜啼轻轻打响鼻，尾巴缠在他身上，甩过他腰间的玉佩，清泠有声。
“他觉得你，还不错。”“当真？”六皇子眼中有光，从善如流地献上豆橛子，
夜啼尾巴甩得更欢。“既然……六皇子如此慷慨，我也愿投桃报李。明日开始，
就为秋猎做准备吧，夜啼和我，会为你两肋插刀。”夜色暗了，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到他无奈道：“娘娘的国文，真的很差。”“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娘娘身上的茶味，
淡了。”10自从那晚开始，六皇子也开始来我建康宫中上自习了。春意萌动，柳丝如媚。
嘉芙在殿内吃着小饼，教小婵用算盘心算。六皇子则在殿外院中，伏在夜啼背上，
大气不敢出。我看他煞费苦心地拉开弓，演了一出又一出的脱靶。朝他扔了两个枇杷。
事已至此，先吃点吧。我能看出魏珩其实武艺不差，也能看出他铁了心不想出风头。或许，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本来的面目来活着。所以我没有逼迫魏珩上马射杀，
还把原本用来练习射杀的兔子养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六皇子失态。在看到那些兔子后，
他盯着一桌好菜，突然脸色铁青，转身冲入宫外的雨幕。我在大雨中找了很久，
终于在御花园下的一处假山石下找到魏珩。魏珩发烧的时候说了很多胡话。
梦里他在向他父皇求饶。他说，阿珩不想杀自己亲手养大的兔子，也不想吃。
他也跟他娘亲求饶。他求他娘亲不要主动去皇陵殉葬，他不想当太子。
但如果娘亲想要他成为太子，他会拿命去争。他还把一块坠穗都磨花了的玉佩塞到我手中，
说他不要娘亲的玉佩，他要娘亲回来。我没占他这个便宜。但他拽着我的衣袍说别走，
我只能应了。他应该也很想娘亲，但当他睁开眼，他能看到的，只有我这个外人。他醒来时，
殿中的蜡烛已经快烧尽了，一个弃子，也无人监视。我在他殿中，把一只兔子放入他怀里，
兔子轻轻在他手心转了个方向坐下依偎，呼吸绵长。我很想告诉他，我也想家，想娘亲了，
我之所以接近他，是以为一个皇子，总能打探到一些宫外的消息。但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熄了残烛，对他说：“太亮了，我不喜欢。”“给它取个名字吧。”一片黑暗中，
我听到阿珩哭了。11魏珩起名真的废，元宝也真的很能吃。
每当看到他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元宝在树下吃草啃萝卜的那副样子。我都会对自己说，小香，
此路不通啊，想与宫外传讯，还是得从周松下手。我给周松送了很多东西，
表示自己身子大好。当然周松也来得越来越勤了，皇帝听闻周松回禀我身体见好，
今晚就要来我宫中。大太监周松站在建康宫门口恭喜我，命人将圣上的赐品送入宫中。
这几乎标志着，我现在已是一个宠妃了。可我看着那些金玉玛瑙流水般涌入殿内，
心里只是在想：太好了，一时半会不会被元宝吃穷了。周松还依皇后的意思送了花来，
香得妖异。我按惯例，给了周松一块镶金玉佩，要周大人为我在皇帝面前行些方便。
周松笑着再伸出手，不够，还不够。我从善如流，双手奉上。
周松只道：“望娘娘日后莫相忘便好。”我：大人且等着日后。嘉芙见了这花，脸色煞白，
她抓着我的手劝我：“小香，你逃吧，哪怕再装回病。欣贵人被圣上赐死前，
也是收了皇后的花。她也，送过我，但我略通医理，
认得出上面沾染的是让人失仪的麝香……”小婵也瑟缩着告诉我她查探明白了，
昔日我失忆前的那次落水，周公公碰过船。逃吗？或者示示弱，
毕竟皇后和周松都不是好得罪的。我只是把花插在瓶中供起来。夜深了，建康宫中烛火摇曳，
我独等圣驾。皇帝看上去很疲倦，很快屏退众人，揽着我去了殿内。我深深看了周松一眼。
然后送皇帝上卧榻，放下帷幔，将要吹灯时，皇帝制止了我。“小香，朕记得，
你从前也怕黑。”我吹熄了灯：“有皇上在身侧，有何可怕。”皇上没有动作，
我倾身为他脱衣，一边听着黑暗中的动静。我是怕黑。但我必须要赌赢。衣物摩挲间，
果然有人走入内殿。我没让那人先出声，趁黑先喊了句“皇上小心！”四下一片黑，
但我摸到了我贡给周松的玉佩。接着我把金钗稳稳刺入那人咽喉。皇帝面色煞白地点起灯，
火光照亮周松没闭上眼的尸体。我已经把刀送入周松手中，跪在地下：“皇上！
”皇帝看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偏听到殿外传来皇后的声音，面色更沉。
皇后怕是没想到进入殿内能看到这副光景。周松的血蜿蜒流到她脚下，她厌恶地挪开脚，
眼神掠过瓶中花，定在我脸上。我看了回去。皇帝面沉如水：“来人，救驾！”无人应答，
皇后身后的太医吓得跪下了。又一把被六皇子拎起来站直了。六皇子拜皇帝：“父皇，
儿臣在近侧听闻异动，父皇可安好？”魏珩在我的计划之外，我没想到他今夜会来。
花还是起了作用，我把花瓶拽下击碎，花上沾染的更多粉末浮出。皇帝抱住我退避，
我在皇帝怀中昏去前，有种错觉，魏珩看上去像是想来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