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藏蓝色的爱马仕领带，还是陈柏峰去年生日时，柳如烟亲自去专柜挑的。
她说这个颜色衬他，稳重，有男人味。此刻，这条领带却被柳如烟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
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绕过另一个男人的脖颈。那个男人，是周叙言。
柳如烟放在心尖上惦念了十年、结婚前夕才无奈放手、如今镀金归国的白月光。
陈柏峰就站在主卧虚掩的门口，手里还端着给柳如烟热好的牛奶，
像一尊瞬间被抽走灵魂的石膏像。他看着柳如烟j踮起脚尖，
动作轻柔地替周叙言打着温莎结，侧脸在清晨的光线下泛着一层柔光，
那是他很久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带着少女般羞涩和专注的神情。周叙言则微微低头，
配合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柳如烟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身上穿着陈柏峰的睡袍，领口微敞，透着一股登堂入室的从容。“还是你手巧，
”周叙言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比我自己弄得好多了。
”柳如烟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嗔怪地轻拍了他一下：“少贫嘴。今天见客户，形象很重要。
”她的语气，是陈柏峰久违的娇嗔和亲昵。就在这时，
柳如烟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僵立的陈柏峰。她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冻结，
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冷漠取代。
“你站那儿干什么？”柳如烟收回手，语气生硬，仿佛陈柏峰才是那个闯入者。
周叙言也转过身，看到陈柏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尴尬，
反而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彬彬有礼的歉意：“柏峰兄，早。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
如烟担心我开车不安全，就留我住下了。”陈柏峰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又猛地沸腾起来，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端着牛奶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滚烫的液体几乎要泼溅出来。住下了？睡在哪里？客房？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担心你开车不安全？”陈柏峰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所以就可以把别的男人带回家，
睡在我的房子里，用我的浴室，穿我的睡袍，现在……还让我老婆给你打领带？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柳如烟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耐烦：“陈柏峰，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叙言他不是‘别的男人’！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他只是遇到困难，
我作为朋友帮一下忙而已！你能不能别用你那种龌龊的思想揣测别人？”“清白的？
”陈柏峰气极反笑，他指着周叙言脖子上的领带，“柳如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你给他打领带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朋友帮忙’？你他妈当我瞎吗？！”“对！你就是瞎！
”柳如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积怨已久的爆发，
“你眼里只有你的工作！你的应酬！这个家对你来说就是个旅馆！
你关心过我每天开不开心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除了会赚钱，还会干什么？
”“我不会干什么？”陈柏峰的心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不会在你生萌萌时守在外面一天一夜？我不会记得你每一个生理期给你煮红糖水？
我不会为了让你和萌萌过得好一点，拼命工作到深夜？柳如烟，我陈柏峰是对不起全世界，
唯独没有对不起你！”“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柳如烟尖声打断他，眼圈泛红，
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你给我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是！周叙言是回来了！
跟他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被人在乎的！而不是像个摆设一样，
整天守着这个冷冰冰的空房子！”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
砸向陈柏峰：“陈柏峰，我们离婚吧。”空气瞬间死寂。周叙言站在一旁，
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担忧，轻轻揽住柳如烟颤抖的肩膀：“如烟，别冲动，
好好说……”这一幕，像最后一把盐，撒在了陈柏峰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同床共枕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此刻却像只刺猬一样，
竖起了所有的尖刺，为了另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驱逐出她的世界。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缓缓放下那杯已经凉透的牛奶，
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又绝望的一声响。“好。”陈柏峰听到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
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柳如烟，如你所愿。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全世界的家，看了一眼那个依偎在别人怀里的女人，
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再也无法称之为“家”的地方。身后，
似乎传来柳如烟压抑的哭声和周叙言的安慰声。但，都与他无关了。他用她亲手挑的领带，
勒死的，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和那段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
1 废墟与微光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迅速。柳如烟像是生怕陈柏峰反悔，
或者急于奔向她的“新生活”，在财产分割上并未过多纠缠，
只要了部分现金和她自己的物品，几乎算是净身出户。她唯一表现出犹豫的，
是女儿萌萌的抚养权。“萌萌……毕竟还小，跟着妈妈可能更好……”她试图争取，
但底气不足。陈柏峰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再无往日温情，
只剩一片冰冷的荒原：“柳如烟，在你选择周叙言，选择半夜把他带回家的时候，
在你为了他一次次忽视萌萌哭喊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做母亲的资格。萌萌，必须跟我。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柳如烟在他的逼视下，最终溃不成军，
在抚养权协议上签了字。拿到那张暗红色的离婚证，陈柏峰感觉不到任何解脱，
只有一种被掏空了的麻木。他抱着懵懂无知、只是下意识依赖着爸爸的萌萌，走出了民政局。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周身冰冷。那个他一手搭建起来的家，碎了，
只剩下一堆冰冷的建材和一地狼藉的记忆。最初的几天，陈柏峰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他请了长假，把自己和萌萌关在家里。白天，他强打精神给女儿做饭、陪她玩，
扮演着一个若无其事的父亲；夜晚，当萌萌睡着后，他就坐在客厅的黑暗里，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柳如烟决绝的眼神和周叙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痛苦、愤怒、不甘、自我怀疑……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多年的付出和坚守，换来的却是如此彻底的背叛。萌萌似乎也感受到了家庭的巨变，
变得格外黏人且爱哭闹，夜里常常惊醒，喊着要妈妈。每一次女儿的哭喊，
都像是在陈柏峰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他抱着女儿，笨拙地安抚，
心里对柳如烟的恨意便加深一分。朋友看不下去，强行把他拉出去喝酒。灯红酒绿里，
陈柏峰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试图用酒精麻痹神经。有不明所以的女人凑过来搭讪，
被他猩红着眼睛吼开：“滚！都他妈给我滚！”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拒绝任何靠近，
也拒绝走出自己的牢笼。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清晨。萌萌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哭闹不止。陈柏峰手忙脚乱地抱起女儿冲向医院，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在医院儿科嘈杂的走廊里，他抱着哭闹的萌萌，笨拙地排队、挂号，
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和狼狈。“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
陈柏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简洁杏色风衣、扎着利落马尾的女人。
她手里也牵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看样子也是来看病的。女人的眼神清澈，
带着善意的关切。若是平时，陈柏峰大概会冷硬地拒绝。但此刻，看着怀里难受的女儿，
他鬼使神差地沙哑开口：“她……发烧，一直哭……”女人看了看萌萌通红的小脸，
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自然又不失分寸。“烧得有点厉害，别着急，
儿科李医生很有经验，我们也是挂她的号。”她指了指前面的队伍，
然后又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一个可爱的卡通水杯，递过来，“给孩子喝点温水吧，
哭多了容易脱水。”陈柏峰愣愣地接过水杯，道了谢。女人笑了笑，没再多说，
安静地排在自己队伍的位置。那天，
因为这位陌生女人恰到好处的提醒和默默的陪伴她挂完号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等陈柏峰也挂上号，指了指诊室的方向，陈柏峰顺利地带萌萌看上了医生。
诊断是病毒性感冒，需要输液。在输液室，陈柏峰笨手笨脚地抱着因扎针而哭闹的萌萌，
差点打翻护士手中的药瓶。又是那个女人，她安抚好自己的女儿后，走过来，
轻声指导陈柏峰如何抱孩子会更舒服，如何分散萌萌的注意力。她的话语温柔，动作轻柔，
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萌萌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哭泣，抽噎着睡着了。
陈柏峰这才松了口气，由衷地对女人说：“谢谢你，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女人摇摇头，
笑容浅浅：“不用客气，都是带孩子，互相帮忙应该的。我叫沈月，这是我女儿，叫朵朵。
”“陈柏峰，我女儿萌萌。”简单的介绍后，两人便没再多言。
沈月似乎看出了陈柏峰的疲惫和不愿多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顾着自己的女儿，
偶尔递张纸巾，或者指指热水器的方向。这种保持距离又恰到好处的善意，
让陈柏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偷偷打量着沈月，她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女，
但五官清秀，气质干净利落，眼神通透而平静，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和她待在一起，
莫名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萌萌输完液，烧退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些。离开医院时，
陈柏峰再次向沈月道谢。沈月只是笑笑，说了句“照顾好孩子”，便牵着朵朵离开了。
看着她们母女俩消失在医院门口的背影，陈柏峰抱着沉睡的萌萌，站在午后的阳光里，
第一次觉得，那阳光，好像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这次偶然的交集，
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并未立刻改变什么，却在陈柏峰黑暗的世界里，
投下了一缕极细微的光。他仍然痛苦，仍然恨着柳如烟，但至少，他知道，
这个世界并非全然冰冷，也有人在默默地散发着善意。而此刻的柳如烟，
正沉浸在与周叙言“久别重逢”的激情里。她搬进了周叙言临时租住的高级公寓，
享受着久违的浪漫和刺激。周叙言带她去听音乐会，去高档餐厅，送她昂贵的礼物，
说着她爱听的情话。柳如烟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充满了诗意和“情绪价值”。她偶尔会想起萌萌，心里会掠过一丝歉疚，
但很快就会被周叙言的温柔和周遭的奢华所冲淡。她告诉自己，等她和周叙言稳定下来，
再把萌萌接过来，给她更好的生活和教育。她甚至开始幻想和周叙言的未来，
规划着他们的婚礼和蜜月。她完全不知道，命运的齿轮，
已经开始向着与她预期截然不同的方向，缓缓转动。陈柏峰心中的坚冰，
正在一丝微光的照射下，悄然裂开一道缝隙。而她那看似美好的“第二春”，
其脆弱的根基下，早已埋下了不堪的隐患。好的，我们继续这个关于抉择与代价的故事。
2 裂痕与暖光日子像被撕掉的日历，一页页飘散。陈柏峰的生活，
逐渐被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是依旧绵长刺骨的寒冬。每当夜深人静，
萌萌睡熟后，
那些被刻意压制的画面仍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柳如烟为周叙言打领带时专注的侧脸，
她决绝地说出“离婚”时冰冷的眼神，民政局外她头也不回钻进周叙言车里的背影。
恨意与不甘如同潜伏的野兽，时不时窜出来啃噬他的心。他变得沉默寡言，
在公司里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与人多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但另一部分，是一缕强行挤入寒冬的、微弱却执拗的暖光——沈月。自从医院那次偶遇后，
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他们又“巧合”地遇到了几次。有时是在社区公园，
萌萌和朵朵玩滑梯时撞到一起，两个大人不得不再次打交道；有时是在超市的生鲜区，
为挑一条新鲜的鱼而犹豫时，沈月会给出中肯的建议。沈月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
带着她特有的平静和善意。她从不打听陈柏峰的过去，也从未流露出过多的好奇或同情。
她只是在他手忙脚乱时，自然地搭把手，比如在萌萌不肯好好吃饭时，
变魔术般从包里拿出一个可爱的小动物饭盒，
分给萌萌一点她为朵朵准备的、造型可爱的辅食；或者在陈柏峰加班无法准时接萌萌时，
主动提出可以顺便一起接朵朵，让两个孩子有个伴。一次，萌萌在幼儿园不小心划伤了手，
老师打电话给陈柏峰时，他正在城另一端参加一个无法抽身的重要会议。焦头烂额之际，
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沈月的电话——上次接孩子时，他们互留了号码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那头的沈月没有丝毫推脱，立刻说：“你别急，我正好在附近，马上过去看看。
”等陈柏峰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时，看到的是萌萌手上已经包扎妥当，正靠在沈月怀里，
抽抽搭搭地吃着沈月买的棒棒糖，而沈月则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着故事。那一刻，
陈柏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暖意涌上心头。他请沈月吃饭以示感谢。
餐厅里，萌萌和朵朵在一旁的儿童区玩得不亦乐乎。陈柏峰看着对面的沈月，
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他没有细说柳如烟的背叛，只是模糊地提到婚姻失败，
自己带着女儿生活。沈月安静地听着，没有评判，没有安慰，只是在他说完后，
轻轻说了一句：“带孩子不容易，尤其是一个人。但你看，萌萌被你照顾得很好，很依赖你，
这说明你是个很好的爸爸。”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熨帖了陈柏峰千疮百孔的心。
他忽然发现，和沈月相处，不需要伪装坚强，也不需要背负过去的枷锁，
可以只是简单地、疲惫地做自己。渐渐地，他们的接触多了起来。周末，
会约着一起带孩子们去科技馆、动物园；沈月会做一些拿手菜，
陈柏峰和萌萌到她那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小家吃饭；陈柏峰也会在修好家里某个坏掉的电器后，
顺手帮沈月检查一下她家需要维护的地方。一种基于互相需要、互相扶持的微妙情愫，
在两个成年人以及两个孩子之间悄然滋生。萌萌越来越喜欢沈月阿姨，
会奶声奶气地叫她“月月阿姨”，会把自己画的画送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