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青书，在城南开了家小药铺，叫“济安堂”。
传了三代，靠的就是一个“稳”字。药材稳，方子稳，做人更得稳。
街坊邻里都说我脾气好，说话温声细语，看着就是个好欺负的。
直到那天，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拎着一包药渣冲进我店里，吼着说我卖假药，要砸了我的招牌。
他不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记东西。
每一张药方，都有三份底单。
每一包药材，都留了样本。
每一个病人走之前，我都会塞给他们一张亲手写的“煎药须知”，上面从用什么锅，到加几碗水，再到文火武火烧多久，写得一清二楚。
他们想用撒泼耍赖来毁我，可我偏要用规矩和道理，一笔一划地教他们做人。
这个故事，就是告诉大家。
别惹一个看起来文静，但随手就能给你开一副“黄连泻火汤”的女人。
因为我的病历本，记仇。
我叫裴青书，济安堂的当家。
铺子不大，就在南城最热闹的街口，每天开门，听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动静，心里就踏实。
今天日头不错，我正坐在柜台后头，拿个小戥子，一点一点称着半夏。
这药不能多，也不能少，差一丝，药性就偏了。
铺里的小伙计阿桔，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药柜上的灰。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掸子跟着晃，活脱脱一只懒猫。
“老板，你说今天中午吃啥？”阿桔问。
我眼皮都没抬，手指稳稳地捏着戥子：“吃面。隔壁张婶家的阳春面，多加一勺猪油。”
“又吃面啊。”阿桔的调子都垮了下去。
我把称好的半夏用油纸包好，在上面用毛笔写了个小小的“夏”字，然后才抬头看他：“不想吃？”
阿桔赶紧摇头：“吃，吃！张婶的面，香！”
我没理他，低头继续我的活。济安堂开了三代，到我手里，靠的不是什么祖传秘方，就是两个字：规矩。
药材的产地、年份、炮制方法，记在本子上。
病人的脉案、方子、用药禁忌，也记在本子上。
每一笔账，每一个流程，都清清楚楚。
我爹常说，做药材生意，就是做良心生意。人心隔肚皮，但药性不会骗人。你糊弄它，它就糊弄病人，最后报应全在你身上。
所以我这人，看着温和，其实轴得很。
阿桔跟着我三年，早摸透了我的脾气。平时嘻嘻哈哈怎么都行，一沾上药材，他比谁都小心。
“老板，昨天城西那个李屠户，他婆娘的咳嗽好点没？”阿桔把掸子靠在柜台上，凑过来小声问。
“按理说，三副药下去，该见效了。”我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味茯苓，“他要是今天没来，就说明好了。”
话音刚落，铺子门口的布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掀开了。
力道很大。
门口挂着的铜铃铛被撞得叮呤当啷一阵乱响，跟催命似的。
我和阿桔同时抬头。
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但那股子气势，不像来看病的，倒像是来收账的。
他手里拎着个布包，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着黑褐色的汤水。
一股子烧糊了的药味，混着一股酸气，冲进铺子。
我皱了皱眉。
阿桔已经迎上去了：“这位客官，看病还是抓药？”
那汉子没理阿桔，一双眼珠子在我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我这才看清他的脸。
是赵三麻子。
城南有名的混不吝，靠着一身蛮力，谁都敢惹。他脸上那几点麻子，配上他那双横着的眉毛，看着就凶。
“裴老板是吧？”他开口了，嗓门跟打雷一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站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声音不大，但很稳：“是我。赵三哥，有事？”
赵三麻子冷笑一声，把手里的布包“啪”一下扔在我的柜台上。
黑褐色的汤水溅出来，在我擦得干干净净的枣木柜台上，留下几滩难看的污渍。
布包散开，里面是一堆黑乎乎的药渣。
“有事？事儿大了！”赵三newmazi指着那堆药渣，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了，“我问你，这是不是你铺子里的药？”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阿桔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滚一边去！”赵三麻子一把推开阿桔，阿桔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后面的药柜。
我眼神一冷。
“阿桔，去后院，把炉子上的水看好。”我吩咐道。
“老板……”
“去。”我的声音依旧很平，但阿桔听懂了。他看了我一眼，又瞪了赵三麻子一眼，不情不愿地去了后院。
铺子里只剩下我和赵三麻子，还有门外渐渐围起来看热闹的人。
我把视线从赵三麻子身上，移到那堆药渣上。
伸手，捻起一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焦糊味。
“裴老板，你别装模作样了！”赵三麻子吼道，“我老娘喝了你的药，上吐下泻，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把你这‘济安堂’的招牌给拆了！”
他这一嗓子，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济安堂卖假药？”
“不会吧，裴老板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事，不对劲。
我放下手里的药渣，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赵三newmazi的眼睛。
“赵三哥，别着急。你说你老娘喝了我的药，上吐下泻？”我问。
“没错！”
“什么时候抓的药？”
“前天！”
“药方呢？”
赵三麻子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柜台上：“在这儿！你自己看！”
我拿起药方。
纸是济安堂特有的草浆纸，上面的字迹，是我的。
开的是一剂寻常的“理中汤”，治脾胃虚寒的。方子本身，绝不可能吃出上吐下泻。
我心里有数了。
但我没急着辩解。
我只是把药方重新叠好，看着赵三newmazi，一字一句地问：“赵三哥，药，是你亲自煎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