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玺宴”餐厅。这里是名流富贾的饭局首选，私密，昂贵，处处透着不动声色的奢华。
章若瑾穿着合体的服务员制服，黑白配色，衬得她腰细腿长，盘起的发髻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她端着沉重的描金酒壶，脚步又轻又稳，为包厢里的客人斟酒。
主位上的男人，是周远程。即使对豪门圈毫无了解的章若瑾，也听过他的名号。远程集团总裁，财经杂志的常客，以及……娱乐版块更热衷的风流富商。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扣子松开了两颗，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指间夹着的雪茄氤氲出淡淡的烟圈，却丝毫不影响他与人谈笑时那种掌控全局的气场。
“小章，给周总满上。”大腹便便的王总眯着眼，笑着指挥。
章若瑾依言上前，微微倾身。也许是她的年轻扎眼，也许是那份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清纯学生气，王总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黏腻地打了个转。
酒过三巡，正事谈得差不多了，王总显然喝高了，胆子也更肥了些。他指着刚给周远程斟完酒、正欲退开的章若瑾，对周远程笑道：“周总，你看这小姑娘，安安静静的，酒倒得不错。我这人有个毛病，谈成合作，高兴，就得看人喝个满壶，讨个满堂彩的彩头。让她把这壶干了，咱们这合同，立马就签！”他推了推桌上那只足能装下一斤白酒的陶瓷酒壶。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暧昧的附和轻笑。谁都看得出，这是刁难，是酒桌文化里最恶臭的那一套，用一个小服务生的难堪，来助他们这些“上位者”的兴。
章若瑾捏着托盘的手指微微一紧，她垂下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对不起，王总，我不会喝酒。”
“啧，这就不给面子了？”王总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周远程，“周总，你看这……”
周远程掸了掸雪茄灰，像是才注意到这场小小的争端。他抬眼，目光落在章若瑾身上。女孩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皮肤干净得能看到细微的绒毛，眼神清澈，带着明显的惊慌和强装的镇定，像只误入陷阱的小鹿。这种青涩，在他周旋的名利场里倒是少见。
他无所谓谁喝酒，合同必须要签。这点小插曲，在他眼里甚至算不上事。
他身体往后靠向椅背，嘴角牵起一抹惯常的、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对章若瑾开口，声音低沉磁性，说出的话却冰冷：“喝了吧。喝完，”他顿了顿，像是思考一件商品的价值，“我奖励你十万。”
十万。
对章若瑾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妈妈在山区支教，那里条件艰苦，学生家境贫寒。十万，可以支付她剩下的学费，还可以给妈妈支教的小学添置不少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有看戏的，有怜悯的，有催促的。
王总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听见没？周总大方！十万呢，你端多少年盘子能赚到？”
章若瑾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那十万像滚烫的烙铁砸在她身上。可她想起妈妈鬓边早生的白发，想起学校和孩子们……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她伸出手，有些发颤地握住那冰凉的酒壶。瓷壶很沉，里面的液体晃动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周远程看着她视死如归般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但很快便消散了。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助理。
助理立刻拿出一份临时手写的协议和支票本，放在桌边。
章若瑾没再看任何人，闭上眼，仰头，将壶口对着嘴，辛辣的液体猛地灌入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感瞬间炸开，冲向四肢百骸。她呛得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停下。胃里翻江倒海，脑子很快变得晕眩混沌。
周围似乎有叫好声，有鼓掌声，模糊得像隔了一层水。
她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猛地放下酒壶，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桌沿才没摔倒。胃里灼痛得像要烧起来，天旋地转。
她模糊看到周远程利落地在合同上签了字，王总满意地大笑。
助理将一张支票塞进她制服口袋。
“带她下去休息。”周远程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什么情绪。
有人扶住了她几乎软倒的身体，将她带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包厢。
……
周远程处理完后续，走出餐厅时，夜已深沉。助理上前低声道：“周总，那个服务员醉得不省人事，安排在员工休息室了。这是她的资料和支票存根。”助理递过来一张简单的信息表。
周远程随意扫了一眼：章若瑾，21岁，传媒大学大三学生。父亲早逝，母亲是中学退休教师……家庭关系简单干净。
他坐进劳斯莱斯后座，揉了揉眉心。应酬让人疲惫。车子发动时，他忽然开口：“人呢？”
助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在休息室，餐厅经理说等她稍微清醒点就让她回学校。”
周远程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沉默了片刻。那女孩强忍着眼泪灌酒的样子莫名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十万对他不算什么，但那足够改变那种女孩的人生轨迹。他并非良心发现，只是忽然觉得，或许可以处理得“周到”一点，毕竟那酒是因他的合同而喝。
“去休息室。”他淡淡吩咐。
车子绕到餐厅后巷。助理很快扶着几乎无法走路的章若瑾出来了。她醉得厉害，小脸惨白，眉头紧蹙，嘴里无意识地呓语着什么，像是喊“妈妈”。
周远程看了一眼，吩咐司机：“回公寓。”
他通常不会带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回自己的住所，但今晚不知怎的，他懒得再去酒店开房。一个醉醺醺的学生，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车子平稳驶入市中心顶级公寓的地下车库。助理和司机一起将章若瑾扶进电梯，直达顶层复式公寓。
周远程让助理把人放在客卧床上，便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公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站在客卧门口，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她睡得并不安稳，睫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嘴里偶尔溢出难受的呻吟。
周远程皱了皱眉，他有洁癖。但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主卧浴室洗澡。
等他冲完澡出来，经过客卧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他推开门，看到章若瑾从床上滚了下来，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眼神迷蒙，显然还醉得厉害。
他啧了一声，上前不太温柔地将她重新拎回床上。女孩滚烫的皮肤蹭过他的手臂，带着酒气和一种极淡的、属于年轻女孩的清新体香。
她似乎被折腾得想吐。
周远程下意识把她拽向卫生间。章若瑾趴在马桶边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眼泪倒是冒了出来，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周远程没了耐心，拿来一瓶冰水，递给她：“漱口。”
章若瑾懵懂地接过，灌了几口，冷水刺激下，似乎清醒了一瞬。她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穿着睡袍、头发还在滴水的英俊男人，瞳孔里充满了陌生的恐惧和困惑：“这……是哪里？你……”
“十万，忘了？”周远程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安心睡你的觉，明天再说。”
“十万……”她喃喃重复，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也想起了所有的难堪。她不再说话，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周远程没兴趣欣赏她的脆弱，指了指床：“睡吧。浴室你可以用。”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带上了客卧的门。
回到主卧，他倒了杯酒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脚下铺陈开来，他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今晚那十万，对他而言微不足道，此刻却莫名地留下了一点痕迹。是因为那女孩的眼睛太干净，反而衬得他那十万格外脏？
他仰头喝尽杯中的酒。不过是个小插曲，明天给她一笔钱，打发走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