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脑的皮肤好像还带着梦里的刺痛，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摸向后脑勺，那里没有任何手术痕迹。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
恰好落在床头柜上，照亮了摆在旁边的相框——照片里我和丈夫陈默相拥，
对视的眼里藏不住爱意和幸福，可此刻我盯着相片却越来越觉得陌生。起身走向卫生间，
看着镜子中的女人，我看见她的眼中有些迷茫，带着一点挣扎。房间传来丈夫起身的声音，
我不敢再想，打开水龙头冲了脸，擦干后转身出去。陈默坐在床边等我，
看见我回来着急地问：“又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显然是被我的动静吵醒。
我摇摇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就是起来上厕所。”他或许看出我的不诚实，
过了片刻才答：“不是噩梦就好，你这段时间噩梦太频繁了，
要不我们还是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我没再说话，躺回床上，我打心里不想去医院，
多少有点受梦境的影响。陈默把我拥入怀中，他的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淡淡香味，
我曾经觉得最安心的味道，而此刻我只觉得心慌，这种心慌是没由来的，
或许预示着什么的发生，或许仅仅是因为我对丈夫的感情发生微妙变化。
陈默熟练地捞起我的左手，温柔摩挲我手腕上的伤疤，这是我两年前车祸中留下的痕迹，
那时候的事已经变得模糊，我最近也在慢慢忘记后来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引起的健忘。我独自想着，
眼前也慢慢模糊起来......一“晚晚，上班之前记得吃早餐！
”陈默留的纸条上还画着一个笑脸，看见桌面保温板上准备的早餐我当然觉得幸福，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些歉疚。我和陈默结婚两年零七个月，据他说我们高中起就认识，
到现在有十二年了。当初我和父母自驾旅游的路上出现连环车祸，
被送进医院时只有坐在后座的我还有呼吸，在陈默的抢救护理下我终于恢复，
但在那一次意外中我失去了一切，我的家人，我的记忆。刚开始我并不记得陈默，
但是看到他的模样心里有一些奇妙的波动。他拿出我们高中的毕业照，
包括一些合照给我讲高中的故事，讲他印象里我是什么样的，又讲到见过几次我的家人，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懵懵懂懂意识到或许那时候的我们关系不一般，但也感到迷茫，
一片空白的我又该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陈默依然是每天空闲时间就来陪我，
我们聊以前的故事，聊高中毕业后的归属，他说我大学读的计算机，
毕业之后或许找到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我问他为什么是或许？难道我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
陈默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复杂，但是我看不懂，也没有办法去分析，毕竟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的声音变得很沉，好像提起那些事很艰难，他说我们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分开了，
因为不合适。再后来我出院，任何地方对于我来说都是新的开始，
又因为对陈默的一些微妙感情，留在了他所在的江城。
再后来通过陈默的帮助我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负责产品宣传，
说不清为什么我总爱去找陈默，我暂且欺骗自己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熟悉的人了。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的感情升温，自然而然走进婚姻殿堂......婚后我们依然很相爱，
他会在洗干净草莓后去掉蒂再喂给我吃，他说我以前最爱吃草莓，
但是有蒂的却从来不会吃；他会给我买很多的白色裙子，就像床头照片上我穿的一样，
因为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他会做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却从不出现葱姜，
即使在外面吃饭无法避免的情况他也会先挑出我不爱的所有配料再放到我眼前，
到了现在他工作即使再忙也会提前为我准备午餐，就因为怕我因为挑食在外面吃不好。
即使我现在不记得是否有这些喜恶，但我相信陈默，也享受这样的特殊照顾，再说了，
我一个一片空白的人，他还能图什么。二指尖触到手腕那道浅疤时，我忽然顿了顿。
梦里的刺痛明明在后脑，可惊醒时最先发烫的却是这里，回忆起两年前那场车祸，
陈默说我伤在头部，当时包扎得最多的地方的确是头部，可手腕上的伤疤却有些突兀，
除了手腕，其他地方竟然连擦伤也没有。不过也许是我记忆又出现问题，
毕竟最近真的越来越混乱。“发什么呆？”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煎好蛋的焦香。
我回头时，他正把草莓蒂一个个掐掉，果肉码在白瓷盘里，像排整齐的小灯笼。“没什么。
”我收回手，拿起他替我摆好的草莓。口中甜得发腻，我却忽然想起什么，“陈默，
你说我以前不吃葱姜，可上次公司聚餐，李姐给我夹了块姜爆鸭，
我好像……吃了也没觉得怪。”他捏着草莓蒂的手顿了半秒，随即笑了笑，
又喂了一颗草莓到我嘴边：“许是忘了呢，你这记性。快吃吧，再不吃早餐要凉了。
”我咬着草莓，觉得今天的草莓甜得有些难以下咽，却也没再说话。
盘子里的草莓很快见了底，他收拾碗筷时，我瞥见他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发信人备注是“博士”，内容只有短短一句：“术后反应加重，建议尽快复查。”“谁啊？
”我问得漫不经心。“哦，医院新同事，问个病例的事。”他把手机揣进兜里，
转身时笑容依旧温柔，“快上班去吧，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我点点头，
抓起包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忽然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晚晚，别胡思乱想，
我不会骗你的。”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我站在阴影里，摸了摸手腕的疤。
刚才他摩挲这道疤时，指尖的温度明明很暖，可我后背的冷汗，却黏住了衬衫。
走到小区楼下，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搜索“江城 两年前 连环车祸”。说来也奇怪，
这么久以来我竟然没有动过自己了解当时车祸情况的念头，
如果不是最近我心神不宁越来越多疑，或许永远也不会主动搜索。
屏幕上跳出的新闻寥寥无几，只有一条本地论坛的旧帖，
标题刺眼：“高速连环车祸致多人死亡……”帖子下面的回复都被删光了，
只剩楼主最后编辑的一句话：“当事人要求删帖，说是影响生活。那天好像还有个幸存者，
我只看到她手上有血，其他的就没看到了，
伤者也很快被送进医院了……”手机“咚”地撞在台阶上，我弯腰去捡，
抬头时看见陈默站在阳台，正朝我这边望。他的身影在阳光下变得有些刺眼模糊，
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像是床头柜上的相框，他正用布，细细擦着照片。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停下动作，举起相框朝我晃了晃，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
微笑着朝我挥手。阳光晃了眼，我看着楼上的陈默忽然觉得刚才的怀疑都成了笑话。
报道里说了，幸存者手腕有伤，我的疤不正好对上？陈默说了，他不会骗我，他那么爱我，
怎么会骗我呢？我也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向地铁站。只是走了很远，
后背的冷汗依旧没干，后脑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打着，像是生锈的齿轮想转动，
却被什么死死卡住，闷得人发疼。三“林晚，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邻座的李姐递过来一颗薄荷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剥开糖纸，
薄荷的清凉没驱散心头的闷，反而让我想起陈默早上准备的草莓，甜得发腻。“可能吧，
最近总做噩梦。”我含糊应着，指尖无意识划过手机屏幕的裂痕，“李姐，你说……算了，
我最近没休息好，天天浑浑噩噩的。”下午公司新产品宣发会上我又不自觉走神，“林晚，
你来说说，为什么现在年轻人对‘完美伴侣’的期待值在下降？”总监话落，
周围的同事立马打趣道“这种问题总监怎么能问天天蜜里调油的小情侣？”“就是，
大伙都知道林晚家陈医生就是完美伴侣，你这不是搞事情吗？”“哎呀，
从不同角度研究宣传方式嘛，林晚来，随便聊一聊。”我攥着笔的手顿了顿，
这时才看到PPT停留在“用户感情需求分析”页。脑子里闪过的不是调研数据，
是早上陈默喂我草莓时的样子，
他指尖的温度、草莓甜腻的汁水、还有他那句“别胡思乱想”。
“可能……是越来越多人发现，‘完美’是模糊的假象吧。”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会议室里有人笑出声，总监直摆手：“别扯这些没用的，
唉热恋夫妻果然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散会时，
李姐拽着我的胳膊往茶水间走：“你今天不对劲啊，真和陈医生闹矛盾了？
”她给我倒了杯热咖啡，“上次你还说，陈医生是你这辈子最对的选择，怎么才过多久，
就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最对的选择”，这五个字是我上个月在公司团建时说的。
那天大家聊起婚姻，我举着酒杯，说陈默记得我所有喜好，包容我失忆后的迷糊，
是上天把他送到我身边。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记得”，全是他告诉我的；那些“包容”，
更像一种精心设计的“投喂”。“李姐，”我抿了口咖啡，烫得舌尖发麻，“如果一个人，
他对你的好，全是按照他想象的样子来，或许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那这还算好吗？
”李姐愣了愣，随即笑了：“傻丫头，哪有那么多‘真正想要’？婚姻不就是互相迁就吗？
你看我和我老公，他喜欢熬夜看球，我喜欢早起买菜，不一样过了十几年？”我没说话，
心里却清楚，这和迁就不一样。陈默给我的，是他“认为”我该喜欢的，不是我真正喜欢的。
就像他总给我买白色裙子，可上次我在商场试穿一条蓝色连衣裙时，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了，
那种心动，是穿白裙子时从没有过的。这种感觉像什么，我竟然难以说清楚。下班时，
我没等陈默来接，自己打了辆车。路过一家据陈默说我们高中经常去的连锁书店，
我让司机停了车。走进书店我依旧觉得很陌生，但店里的氛围让我放松下来，
在店里翻书声中我发着呆，这里没有人会提起陈默，没有人再告诉我他有多爱我，
也不会让我产生压力，我心里莫名一惊，
原来一直让我喘不过气的是陈默太多的爱让我产生不能付出等量感情的压力吗。
看着窗外太阳慢慢落下，陈默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没有接，只是独自想着，
我不爱陈默了吗？这个问题一出现我的心就开始闷闷的，全身好像要没力气，
甚至脑袋都开始犯晕快要短路。我想明白了，我不会不爱陈默，
从车祸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我爱陈默，现在或许只是失忆后遗症，
只是害怕陈默爱的是失忆之前的我，没错，我的头脑一瞬清醒。走出书店时，天已经黑了。
手机又响了，是陈默打来，语气带着焦急：“晚晚，你在哪？怎么没等我接你？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都快凉了。”“陈默，”我开口，声音很平静，
“我在你说我们曾经爱去的书店，我路过这里看了一会儿书。”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很久，
才传来陈默的声音：“晚晚，别多想，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失忆的你，永远都一样，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永远一样……”陈默永远是这样聪明，明明我什么也没说，
他却已经猜到我的想法。陈默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陈默，仿佛是生命里刻下了程序，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不爱陈默，
即使在他身边我偶尔感到迷茫......四在外面走了很久，
城市里路灯全部亮起我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我和陈默的家。从我车祸之后我只剩下陈默了，
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终于回到家里。门口的灯亮着，可以把门前的路照的很清楚，
是陈默给我留的灯。他说我以前胆小，太黑的路都不敢一个人走，非要拉着他的手才行，
上班之后难免有加班的情况，两人也很难天天一起回家，陈默就在门口安了一个小灯，
只要比我回家早就会点亮这盏小灯。进门，客厅的灯亮着却没有人，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