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打了110。警察来的时候，苏翘正坐在地上哭。她面前的地毯上，
散落着我那串据说是她奶奶留给她的珍珠项链。几颗浑圆的珠子滚到了我的拖鞋边上。
“安争，你真行啊，连我奶奶的遗物都敢偷？”苏翘抬起那张精致得能上杂志封面的脸，
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像排练过很多遍。我爸安国富和我妈赵美娟冲进来，
后面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佣人。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我妈的嘴唇哆嗦着，看看我，
又看看苏翘。“翘翘，别哭别哭，”我妈心疼地搂住苏翘，眼睛剜向我，“安争！
你怎么回事？眼皮子就那么浅？翘翘的东西也敢拿？快道歉！”那串项链，
是我前天在苏翘梳妆台上看见的。她当时正拿它逗她养的那只布偶猫玩。“假的就是假的，
戴着玩玩呗，谁还真当宝贝。”她轻飘飘地说。昨天，她突然说项链不见了，
还特意在饭桌上提了一句，眼神有意无意地瞟我。今天，警察就来了。我站在客厅中间，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扎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
我能说什么？说项链是假的？说苏翘自己弄丢了，想栽赃我？谁会信？“我……没拿。
”声音干涩得厉害，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苏翘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安争姐，
不喜欢我……可那是我奶奶留下的唯一念想了……你怎么能这样……”我爸重重地一拍桌子。
“够了！安争！立刻！给翘翘道歉！然后滚回你房间去！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了，
一点家务事，我们自己处理。”他陪着笑把警察送走。我像木偶一样被钉在原地。
苏翘趴在我妈怀里，嘴角勾起一丝只有我能看见的弧度，快得像错觉。那晚，
我睡在冰冷的床上，听着楼下苏翘撒娇的声音和我爸妈哄她的笑声。我攥紧了拳头。忍。
从那以后，苏翘的“小意外”就没断过。她爸送她的限量版手表，
出现在我换下来的大衣口袋里。她参加名媛舞会要穿的定制礼服，
后背莫名其妙被剪了个大口子，那把裁缝剪刀就放在我的梳妆台上。每一次，
家里都鸡飞狗跳。每一次，矛头都精准地指向我。每一次，
我都成了那个“嫉妒成性”、“心胸狭窄”的恶毒假千金。我爸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
越来越失望。“安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妈揉着太阳穴，语气疲惫不堪。
“翘翘身体弱，从小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你就不能让着她点？”我爸眉头拧得死紧。让？
怎么让？把属于我的位置、我的家、我爸妈的爱，全都拱手相让吗？我低着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才能提醒我别冲动。还不是时候。苏翘，你等着。
我学的专业是国际金融。大学快毕业了，我爸大概是觉得我最近“安分”了些，
也可能是苏翘吹了枕边风，他突然松口，让我去家里的贸易公司“实习”，在基层锻炼锻炼。
“安争啊，你妹妹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你去公司，帮她分担分担。别惹事。
”我爸的语气，像在打发一个不讨喜的亲戚。我知道，这“实习”，就是去给苏翘打下手。
苏翘一毕业就空降成了总经理助理，美其名曰“熟悉业务”。我的职位是销售部助理，
归一个叫李姐的主管管。李姐四十多岁，精明干练，但人还算厚道。
她大概听说过一些家里的事，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但交代工作时还算公事公办。
销售部办公室很大，格子间挤满了人。电话声、键盘敲击声、业务员的吆喝声混在一起，
空气里飘着廉价咖啡和复印纸的味道。“新来的？安争？
”一个梳着油头、穿着紧身西装的男人凑过来，上下打量我，眼神黏腻。“我叫王涛，
销售一组组长。以后有事，找涛哥我。”我点点头，没说话，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嘿，
挺傲啊。”王涛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听说你是安总家的……那个？啧，
这身份跑来我们这小庙屈尊降贵了？”旁边几个男同事低低地笑起来。我没理他，打开电脑。
忍。这里不是安家别墅。中午去食堂吃饭。 排队打菜的时候，感觉背后有人挤我。
我一回头，是王涛。他嬉皮笑脸地端着餐盘：“不好意思啊，人多，挤着安大小姐了。
”他餐盘里的汤晃了出来，几滴油腻腻的汤汁溅到了我白色的衬衫袖口上。我皱了下眉。
“哎哟！真对不住！”王涛夸张地叫了一声，手“不小心”一抖，
整碗飘着油花的紫菜蛋汤朝着我胸前泼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后退，还是没完全躲开。
温热的汤汁泼湿了我半边衣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凉又腻。菜叶和蛋花挂在胸前，
狼狈不堪。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过来。王涛赶紧放下餐盘，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
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哎呀安争，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赶紧擦擦！赶紧擦擦！
衣服都湿了，要不……涛哥带你去换件干净的？”说着，那只油腻的手就要往我肩膀上搭。
一股恶心直冲脑门。我猛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滚开！”王涛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随即恼羞成怒：“操！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还是安家大小姐呢？一个假货！给脸不要脸！
”他声音拔高，引得更多人围观。我死死咬着牙，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还有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眼神。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怎么回事？”一个熟悉又娇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苏翘穿着香奈儿最新款的套裙，妆容精致，像只高贵的白天鹅。她惊讶地看着我，
又看看王涛，最后目光落在我狼藉的前襟上。“哎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快步走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从她精致的鳄鱼皮手袋里掏出一方真丝手帕，
“快擦擦，别着凉了。”她作势要帮我擦。我侧身避开她的手。苏翘的手顿在半空，
眼圈立刻就红了，声音带着委屈：“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王组长也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能……怎么能当众骂人呢？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她这话一出，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看我的眼神，全是“果然脾气差”、“不识好歹”。“苏助理，
”我冷冷地看着她，“管好你自己的人。”苏翘像是被我的话吓到，瑟缩了一下，
更显得楚楚可怜。“安争！你怎么跟翘翘说话呢！”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销售部的总监刘明快步走了过来，他显然是苏翘的忠实拥趸，对着苏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翘翘，你没事吧？”转头对我就是疾言厉色，“安争！刚来公司就惹事！顶撞组长，
对苏助理不敬！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还有，今天下午你不用上班了，
回去好好反省！”刘明转向苏翘，语气谄媚：“翘翘，安总下午还有个重要客户接待，
让我带你去熟悉一下流程……”苏翘乖巧地点点头，临走前，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像在看一堆垃圾。我站在原地，胸前湿冷一片，周围的目光像刀子。王涛抱着胳膊，
得意地朝我抬了抬下巴。我攥着拳头，指甲又一次掐进肉里。苏翘，王涛……这笔账，
我记下了。我默默回到座位，拿出包里的备用外套换上。李姐走过来，叹了口气，
放下一份文件：“这是下季度供应商报价单的草拟合同，刘总监急着要。你……先弄这个吧，
别耽误事。”我接过那份厚厚的文件，点了点头。下午，办公室里很安静，
只有我敲击键盘的声音。没人跟我说话，王涛他们几个聚在茶水间抽烟，笑声隐隐传来。
快下班时，我把那份合同电子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到了刘明的邮箱。打印出来的纸质版，
按照流程，需要找苏翘作为总经理助理签字确认。
我把纸质合同放在她办公室门口的文件框里，发了条消息通知她。第二天一早，
我刚到办公室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刘明，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安争！
你给我立刻滚到办公室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射向我。
王涛更是毫不掩饰地吹了声口哨。我起身，走进总监办公室。刘明脸色铁青，像要吃人，
苏翘也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好像在哭。“安争！
”刘明把一沓文件狠狠摔在桌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是我昨天拟的那份合同。
“西海贸易的供货价格，明明谈好的是每吨三千五！你合同里打成了三万五！一个零！
整整差了一个零！你眼瞎了吗！”刘明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这份合同，
苏助理昨天已经签字确认了！要不是法务部早上复核发现，
传出去我们安氏就成了行业天大的笑话！你知道这合同金额多大吗？九位数！九位数啊！
你是想害死公司吗！”我懵了。不可能！我昨天核对了好几遍！打印出来的时候，
我还特意看了关键条款！“刘总监，我……”“你什么你！”刘明粗暴地打断我，
“证据确凿！白纸黑字写着！安争，我知道你对翘翘有意见，对公司有怨气！
但你也不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报复公司！你这是犯罪！商业犯罪！”他转向苏翘，
语气立刻放缓，带着心疼：“翘翘，你也太不小心了。她拟的合同，
你怎么不仔细看看就签了？这要真出了事，责任你担得起吗？”苏翘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
眼神惶恐又自责：“刘总监……我……我昨天太忙了，安总那边好几份文件急着处理，
我看安争姐是学金融的，又是……又是自家人，
就没仔细看……是我的错……”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都怪我……差点害了公司……”“不怪你，翘翘，都是这个心术不正的害人精！
”刘明指着我，唾骂，“安争！收拾你的东西，立刻滚蛋！
安氏容不下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份合同我会如实向安总汇报！等着吃官司吧你！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王涛那几个人，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我看着刘明的咆哮，看着苏翘那假惺惺的眼泪。那份合同……我打印出来的时候，
清清楚楚是三千五。签了字的合同……变成了三万五。我明白了。
我发给刘明的电子版是对的。但苏翘签字的那份纸质版，被人掉包了。或者，
那份纸质版被打印出来后，关键数字被人改动了，再拿去给苏翘“不小心”签了字。
一环扣一环。刘明是帮凶，或者干脆就是执行者。王涛那天的挑衅，不过是个开始，是试探，
是铺垫。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把我彻底赶出公司，
最好再扣上一个无法翻身的经济犯罪的罪名。栽赃偷窃，只是让我在安家难堪。篡改合同，
是要我的命。苏翘，你好狠的心。我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看着刘明那副恨不得立刻把我送进监狱的嘴脸，看着苏翘那完美无瑕的柔弱表演。
一股冰冷的火焰，在我胸腔里猛地窜起，烧掉了最后一丝犹豫。“刘总监，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你确定，是我的电子版合同写错了？
还是……有人动了打印出来的纸质合同？”刘明愣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你什么意思？！
还想狡辩？推卸责任？电子版合同就在我邮箱里！白纸黑字写着三万五！你还敢抵赖！
”“哦？”我点点头，“那麻烦您，现在，立刻，打开邮箱，点开我昨天发给您的那封邮件，
把附件合同原件调出来，当众打开。让大家看看，到底是我写的三万五，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诬陷我。”我的语气太笃定，刘明和苏翘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刘明眼神有些闪烁：“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邮件我早就看过了……”“看过了？
”我打断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那您肯定也记得，
我发邮件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三十七分。系统记录得很清楚。对吧？
”“是……是又怎么样！”刘明色厉内荏。“不怎么样。”我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举起来，屏幕对着刘明和苏翘，
也对着办公室门外所有竖着耳朵听的同事。手机屏幕上，是一段录音界面。我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王涛那油滑又带着一丝讨好的声音：“苏助理，您放心！
都安排好了！安争那小娘们儿，保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嗯，王组长，辛苦你了。
合同的事，关键数字要改好。刘总监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苏翘的声音，
依旧是那么娇柔，此刻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算计。“明白！保证打印出来就是三万五！
等那蠢女人把合同放您门口框里，我立马去拿过来改掉，再悄悄放回去！您‘忙’，
‘不小心’签了，谁也怪不到您头上！嘿嘿，到时候，看安争那假货怎么死！”“嗯。
做干净点。事成之后，业务部副经理的位置，我会在安总面前替你美言的。”“谢谢苏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