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上的裂痕》1 凌晨的急诊铃2019年深冬的一个凌晨，
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市一院急诊楼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急诊科主任医师周明刚结束一台长达四小时的复合伤手术，正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揉着眉心，
桌上的搪瓷杯里，枸杞菊花茶早已凉透。急诊分诊台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
护士小张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慌乱：“周主任，快来！刚送进来个三岁孩子，窒息，
脸色都紫了！”周明猛地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桌面，带倒了空杯。他冲进抢救室时，
孩子已经被平放在诊疗床上，小脸憋得像颗熟透的桑葚，嘴唇乌青，四肢软软地垂着。
一个穿着旧棉袄的女人扑在床边，哭得几乎晕厥，被两个护士架着才没瘫下去。“家属让开！
”周明吼了一声，手指迅速搭上孩子的颈动脉——微弱得几乎摸不到搏动。
他瞥了一眼分诊台递来的信息单：患儿乐乐，三岁，误吞花生米后出现呼吸困难半小时，
由其父驾车送至医院，母亲随行。“准备喉镜！吸痰器！”周明的声音冷静得像块冰，
“肾上腺素1ml静脉推注，建立静脉通路！”护士们各司其职，
抢救仪器的蜂鸣声、女人压抑的哭喊声、周明的指令声在狭小的抢救室里交织。喉镜探入时，
周明看见一颗浅棕色的花生米卡在声门处，已经将气道堵得只剩一道细缝。
孩子的胸廓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血氧饱和度仪上的数字疯狂往下掉，
从80到60，再到45。“负压吸引准备！”周明的额角渗出冷汗，
喉镜的镜片在孩子细小的口腔里小心地调整角度，花生米的位置刁钻，
刚好卡在声门裂的边缘，稍有不慎就可能完全堵死气道。他的手指稳定得像固定在支架上，
持着异物钳的右手手腕微微发力，在喉镜的光源下精准地钳住了花生米的一角。
就在异物钳即将退出的瞬间，孩子突然剧烈咳嗽，声门猛地闭合，花生米滑向更深的气道。
周明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立刻改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双手环抱孩子的腹部，快速向上冲击。
“噗”的一声轻响，半颗被唾液泡胀的花生米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几乎同时，乐乐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叫，虽然微弱，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抢救室里凝固的空气。
“血氧上来了！”护士惊喜地喊道，“92，95……”周明松了口气，
后背的白大褂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转身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叫刘春燕，乐乐的母亲。
“孩子暂时没事了，但异物可能损伤了气道黏膜，需要留院观察，做个CT确认有没有残留。
”刘春燕扑过来想给周明磕头，被他拦住了。“先去办住院手续，孩子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他吩咐护士，“联系儿科ICU，准备转床。”这时，
一个穿着沾满泥点的工装裤的男人冲进抢救室，是乐乐的父亲张强。他刚从工地赶过来，
听刘春燕说完经过，扑通一声跪在周明面前：“周医生，谢谢您！
您是我们家乐乐的再生父母！”周明扶起他，语气缓和下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先照顾好孩子。”他看着这对年轻父母脸上交织的后怕与感激，
心里涌起一阵熟悉的暖流——这正是支撑他在急诊科熬了十五年的动力。
2 潜伏的阴影乐乐被转入儿科ICU观察了两天，CT显示气道黏膜有轻微划伤，
没有异物残留。第三天早上，周明查房时，乐乐已经能坐在床上玩积木了，
看见穿白大褂的就咧开嘴笑。“周主任，您看这孩子，昨天还不肯吃饭呢。
”刘春燕笑着递过来一个保温杯，“这是我熬的小米粥，您尝尝？
”周明摆摆手：“心意领了，医院有规定不能收患者的东西。孩子恢复得不错，
今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张强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周医生，
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俩文化浅，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等乐乐出院了，
我们一定给您送面锦旗！”“真不用。”周明检查完乐乐的喉咙，
“记得别给孩子吃坚果、果冻这些容易卡喉的东西，三岁以下孩子吞咽功能还没发育好，
很危险。”夫妻俩连连点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周明走出病房时，心里还挺欣慰，
遇到通情达理的患者家属，总让人觉得多日的辛苦都值了。然而，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乐乐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天下午。周明正在办公室写病历，
儿科护士长匆匆跑进来：“周主任，乐乐家长在护士站闹起来了，说我们乱开检查，
要投诉你。”周明愣住了：“乱开检查？什么情况？”他赶到护士站时，
张强正指着护士长的鼻子嚷嚷：“我家孩子明明好了，你们非说要做CT，
那玩意儿辐射多大啊！是不是就想骗我们钱？”刘春燕站在一旁，脸上没了之前的感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的冷漠：“我们问过老乡了，小孩子做CT对脑子不好。
你们是不是为了赚提成，不管孩子死活？”周明皱起眉：“当时孩子窒息刚缓解，
必须做CT确认有没有异物残留，万一有碎片没取出来，造成二次窒息或者感染，
后果不堪设想。这是诊疗常规，不是乱开检查。”“什么常规？我看就是你们医院的规矩！
”张强提高了音量，引来不少围观的患者家属，“我打听了，做个CT好几百呢！
你们抢救的时候倒是挺积极，是不是早就惦记着我们口袋里的钱？”这番话像一根冰锥，
猝不及防地扎进周明的心里。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从业十五年，被误解过，
被质疑过，但从没有人像这样，把救命的诊疗措施说成是谋财害命。“张先生，您冷静点。
”周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当时孩子的情况很危急，CT是为了明确诊断，
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收费标准都是公开透明的，您可以去收费处查询。”“查询？
你们都是一伙的，查询有什么用？”刘春燕突然哭起来，“我们俩在工地上搬砖，
一天才挣多少钱？你们轻飘飘一个检查，就把我们半个月的血汗钱拿走了！
”围观的人群里开始有议论声，有人低声说“现在的医生是挺黑的”，
有人说“万一辐射真有影响怎么办”。周明的脸颊发烫，不是羞的，是气的。他想不通，
两天前还感恩戴德的人，怎么转眼就变得如此刻薄。儿科主任闻讯赶来，
把夫妻俩请到办公室沟通了半个多小时，好说歹说，张强夫妇才勉强同意不再闹事，
但临走时，张强丢下一句：“要是我家乐乐以后有什么后遗症，我们肯定饶不了你们！
”周明站在走廊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护士长叹口气：“周主任，别往心里去，这种人就是这样，刚缓过劲就忘了谁救了他孩子。
”他摇摇头，没说话。那天下午，他破天荒地提前下了班，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第一次对自己这份工作产生了一丝动摇。
3 失控的指控乐乐在普通病房又住了两天，期间张强夫妇没再找事，
但每次见了周明都爱答不理，眼神里带着戒备。周明只当他们是心疼钱，没再多想，
按流程安排乐乐出院。出院当天，结算费用一共是8700多块。张强拿着收费单，
在缴费处又吵了起来，说费用太高，怀疑医院乱收费。收费处的工作人员调出明细，
一项项解释：急诊抢救费、ICU床位费、CT检查费、药品费……“抢救费就要1200？
你们抢钱啊！”张强把单子摔在柜台上，“就那几分钟的事，值这么多钱？
”刘春燕在一旁附和：“就是！我们打听了，别的医院抢救孩子根本花不了这么多！
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外来务工的！”这时，周明刚好路过，听到争吵声走了过去：“张先生，
抢救费是按国家标准收的，当时动用了抢救室的设备，还有医护人员的人力成本，
都有明确规定。”“规定？谁知道你们的规定是不是自己定的！”张强眼睛红了，
“我看你们就是趁人之危！我家乐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周明的耐心快耗尽了：“孩子现在好好的，各项检查都没问题。如果你们对费用有疑问，
可以去物价局投诉，不要在这里影响其他患者缴费。”“投诉？我当然要投诉！
”张强突然上前一步，指着周明的鼻子，“我还要告你！告你过度治疗，害我儿子受辐射！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周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请你放尊重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