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肖路的时候，巷口的梧桐树还没长出新芽。他蹲在斑驳的水泥地上，
用树枝在沙土里画小猫，听见脚步声抬头，睫毛上沾着柳絮，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是我儿子肖路。”妈妈的好友周岚牵着他的手，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
“以后你们就上一个幼儿园啦。”那时我四岁，攥着妈妈给的水果糖，
偷偷往他手心塞了一颗。“你好呀，我是何梨呀～”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他的耳朵红得发烫，悄悄躲到了周姨身后。“你、你好，我是肖路……”幼儿园午睡时，
我总爱踢被子。妈妈和周姨闲聊时提到我因为踢被子受凉而感冒，
去医院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吊瓶。不知道是不是肖路听到了，有次在幼儿园午睡时，
我又把被子蹬开，肖路悄悄爬过来，用他的小被子裹住我。被发现后，
他涨红着脸解释：“老师说会感冒的。”后来每个冬天，我的书包里总会多出一包暖宝宝，
包装纸上印着卡通小熊，是他妈妈教他挑的。等到我六岁，
我们一起上了北泉实验中学附属小学，老师把我们安排做了同桌。小学六年，
我们也做了整整六年的同桌。小学三年级，我们班流行买一种换装小卡片。午休时，
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换重复的卡片或不喜欢的卡片，
为给卡通女孩搭配出最漂亮的造型叽叽喳喳争论不休。
那时有一点收集癖的我也喜欢这个卡片，经常放学后去小卖部或文具店去买。
那天蹲在花坛边拆小卡时，树影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抬头撞见抱着篮球的肖路，
他额角的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在我身旁站定。“这个卡看上去有很多种。”“嗯嗯，
你看，有巧克力蛋糕、世纪婚礼、时间魔女……这个森林公主套装真的很好看！”“哇，
感觉这个烫金边框的更好看。”“太有眼光啦！这个是最高等级的，
我也只有这一张……”过了几天后的一个课间，我在抽屉里摸到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打开的瞬间，十二张烫金边框的宫廷风卡片倾泻而出。我“唰”的看向他，
“肖路你——”“你喜欢就好了。”“啊啊啊，
爱死你啦—”我把攒了好久的水果糖塞进他的掌心，肖路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结结巴巴说没什么。初中，我们上了同一所重点中学。开学第一天，他在校门口等我，
校服袖口还沾着水彩颜料——暑假里他参加了水彩绘画班。“你头发乱了。
”他伸手想帮我别到耳后，半途又缩回去，耳根通红。我假装没看见他的窘迫，
蹦蹦跳跳地往教室跑，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九月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课桌上时，
肖路第无数次把橡皮擦往右边推了推。我正在草稿纸上画卡通猫，铅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
橡皮擦被我蹭到边缘，险些滚落到地上。“你再挤我，我的橡皮就要跳楼了。
”肖路戳了戳我的胳膊肘。“不好意思啦。”我头也没抬，却往左边挪了挪胳膊，
“再借我橡皮用用呗。”肖路把橡皮放在我的手边，看着我擦掉画丑的猫耳朵。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这小子自从暑假蹿高了五厘米，
说话都开始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可在我眼里，还是那个会耳朵变红的可爱鬼。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他突然捅了捅我：“放学后去老地方？”老地方是学校后门的文具店。
老板娘养的橘猫总爱趴在漫画书堆上打盹，我们从小就在那儿交换漫画，
分享零花钱买的辣条。现在肖路迷上了科幻小说，而我开始收集言情小说。放学铃声响起时，
天空飘起了小雨。肖路把校服外套顶在两人头上，我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周姨换洗衣液了？”我仰头问。“嗯，柠檬味的。”肖路耳尖泛红，
伸手把外套往我那边拉了拉，“别淋湿了。”文具店里，橘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我翻着新到的漫画，肖路则蹲在科幻书架前。等我选好书，
发现肖路正鬼鬼祟祟把一本画册藏到身后。“你买了什么？”我凑过去想看。“没、没什么！
”肖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就随便看看。”回家的路上，
我突然想起肖路草稿本上那些画——原来他最近一直在偷偷学画漫画。雨滴落在水坑里，
溅起细小的水花，我没说破这个秘密，只是轻轻哼起了歌。一星期后的早上，
我的课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张我的Q版人物，扎着双马尾，
穿着天蓝色的连衣裙。肖路低着头看书，但我知道他在偷偷看我的反应。“好看死了！
肖路你太棒啦！”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肖路红着脸偷偷笑了。
我们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约定一起考北泉实验中学。不出意料，
我们一起进入了这所高中，并再一次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三班。高一那年冬天，
我得了重感冒。我裹着毯子蜷在沙发角落，垃圾桶里摞着歪歪扭扭的纸巾团，
像座融化的雪丘。我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钝响，手指无意识揪着毛毯边缘，
连平日里最爱的悬疑剧在电视里播放，也只是涣散着目光盯着跳动的画面，
眼睛被低烧熏得微微发红。床头的保温杯里，姜茶早已凉透，
药片在玻璃杯底沉成褐色的小丘。我挣扎着坐起来倒水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喉咙吞咽唾液都泛起尖锐的刺痛。请假在家的第三天，听见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母亲在厨房里，父亲出差，是谁呢。抬头一看，肖路站门前，睫毛上落满雪花，
手里举着个保温桶。“我妈熬的梨汤。”他把桶递给我，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
轻抿一口梨汤，清甜率先在舌尖绽放，宛如春日清晨沾着露珠的梨花蜜，柔润绵长，
辛辣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像冬日里温暖的拥抱，温润着喉咙与肠胃，
暖意从口腔蔓延至心底 。我捧着碗小口啜饮，余光瞥见他蹲在茶几前收拾我随手扔的纸巾，
动作轻得像怕惊碎满屋寂静。“你校服都湿了。”我指了指他肩头。
他抬头时睫毛上还凝着水珠，突然伸手探向我的额头，指腹的凉意让我下意识往后缩。
“烧退了点。”他满意地收回手，“还有，这是今天的笔记。”笔记本边角画着简笔画，
穿着护士服的小熊举着温度计，旁边写着“早日康复”。“谢谢你哟，肖路。”高二，
我们班转来一个超级好看的女孩子，叫苏姚。听她说她是从杭锦来的，
杭锦市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城市，有山有湖有河，城市的夜景更是数一数二的。
听她讲述完杭锦的风景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兴致勃勃的告诉肖路。“等我高考完我就去杭锦！
”肖路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一步一步地踩着我的影子。“那你要去杭锦上大学吗？
”我停了下来，转过身，笑着问他：“如果我真的去杭锦，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暮色将肖路的影子揉碎在柏油路上，路灯突然次第亮起。橙黄的光晕裹住他单薄的轮廓，
连肩头飘落的枯叶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光与影在他交错的睫毛上跳跃，
把低垂的眼睑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怔住了，
有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抿住嘴没有说话，只是耳朵悄悄红了。“那可要说定了，
不能反悔！”“要拉钩吗？”“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气掠过操场，主席台的广播正播报男子400米检录通知，
我攥着加油棒的手心沁出薄汗，目光在攒动的人群里精准锁定那个穿红色运动服的身影。
肖路正弯腰系鞋带，阳光把他额前的碎发染成金棕色，侧身和队友说笑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