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傻子,却有一个剑修夫君。他飞升的前一日,哄我喝下忘情水。
我傻傻地抓住他的衣袖,“阿汜,喝了这个就会忘记你吗?”他拂开我的手,点了点头。
我偷偷倒了忘情水,想要去南琉山找他。断了腿的阿伯骂我傻,“你一介凡人,又是个傻子,
想要到南琉山找你那个夫君,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再傻,也知道南琉山是仙人住的地方,
若没得到机缘,就算花上数年也找不到这座仙山。可我还是傻傻地背上包袱,
带上阿汜喜欢的芝麻饼去找他。后来,我在南海捡到一个漂亮的鲛人,
他晃动着巨大漂亮的鱼尾,泠泠的月光跌进他的眼睛,“我陪你去找夫君,
你就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1阿汜今日把鸡蛋全留给我吃了。
等我心满意足地吞下碗里最后一个鸡蛋时,阿汜将一碗泛着银光的水端在我面前。
他的语气很淡,“把这个喝下吧。”我盯着碗里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水,不解地问道,
“阿汜,这碗里是什么呀?”“忘情水,喝了这个你就会忘记我。”我抬起头这才发现,
阿汜今日似乎不太一样。他周身萦绕着淡淡金光,肌肤如玉般透出光泽,
屋内那把落灰的剑也在隐隐震颤,发出几声细微的铮铮声响。我后知后觉的开始恐慌,
觉得阿汜要离开我了。于是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傻里傻气地问,“阿汜,
我不要忘记你好不好,我要一直记得你。”阿汜不动声色地拂开了我的手,不耐道,
“快喝了。”我瞥了眼他因不耐而略显阴霾的眉眼,乖乖的将那碗水喝了下去。
阿汜见我喝完又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确认我完完全全的将那碗水喝下,他叹了一口气。
阿汜离开后,我偷偷抠着喉咙将那碗忘情水给吐了出来。我不想忘记阿汜,
他是这个天底下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今日是我生辰,我给自己做了喜欢的蛋饺,
还有阿汜喜欢的芝麻饼。其实阿汜也并不是很喜欢吃芝麻饼。我恍惚想起,
四年前我就是因为芝麻饼才捡到阿汜的。那时,爹娘外出运货,为了尽快陪我过生辰,
他们抄了近路。可谁知却遇上劫匪,货物被洗劫一空,还被抹了脖子,死在了荒郊野外。
娘走之前,给我做了很多饼。我在家里乖乖的, 给元宝喂了些我没吃完的饼。
元宝乖巧地蹭了蹭我的手心,我看见村长走了进来,神色悲恸的同我说着话。
我听了好久好久,才知道,哦,原来爹娘不会回来了。我不相信爹娘不会回来,
于是我哼哧哼哧将厨房剩余的饼全部装进了袋子里,我要去找爹娘。可是我走啊走,
走到天黑,也没见着爹娘的影子。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我忍不住掉眼泪。
我在竹林里大喊大叫,偶尔能听到几声回音。天色渐暗,我到了一处溪水旁。
我笨手笨脚地拆开包袱拿出饼子,干瘪冷却的芝麻饼一时没拿稳滚在了路边。
我一路跟着滚动的芝麻饼跑啊跑,跑到溪水的尽头。月光下我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人。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凝固。阿汜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睁着眼睛,
无神地盯着前方,身旁蚊子苍蝇围着他绕他也无任何反应,好似已经死了一般。
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脸,问他,“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受伤了呼呼就不痛了。
”我赶走了他身旁的苍蝇蚊子,又呼呼的朝他的伤口吹气。阿汜依旧没反应,
只是长睫轻颤了一下。我问他是不是饿了,他也不吭声,
然后我又努力将芝麻饼递入他的口中。好奇怪,这个人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可是他的眼睛好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于是我将他背起,走了一天一夜将阿汜带回了家。
我当时哼着歌,仿佛已经摆脱失去爹娘的阴影,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给了我一丝安慰。
2我照顾了阿汜好久好久,我帮他擦拭身体,又巴巴的将做好的吃食端到他面前。
阿汜一直不愿意说话,直到某天,我同阿婶去镇上卖了我攒了好久的鸡蛋换来了六十文钱。
我高高兴兴地拿着钱,去点心铺里买了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我买了三块,
一块我在回来的路上忍不住吃了。桂花糕入口即化,我嚼着久久不愿意吞下去,
一阵淡淡的桂花香味盘旋在舌尖。太好吃了,我看着油纸包裹住的剩下两块桂花糕,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行,阿汜还没吃。一到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里,
将尚有余温的桂花糕献宝似的捧在他面前。“阿汜,你吃可好吃,可甜了。”阿汜皱着眉,
随手打掉了我的桂花糕,“我不吃这种东西,太腻了。”桂花糕在地上滚了两下,碎了。
我心疼的跑过去将沾了灰的桂花糕塞进嘴里,“还好,还可以吃。”阿汜却忽然生了气,
“都掉地上了,你还吃!不许吃!”我有些委屈又有些伤心,“还可以吃,很甜的。
”阿汜神情复杂地望着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忍住眼泪,“因为我喜欢阿汜,
我就想对你这么好,我要一直一直对你这么好。”他的瞳孔一颤,嘴唇也紧紧抿着。
过了片刻,他捏起剩余的一块桂花糕一半分给了我,另一半自己咬着吃下了。“很甜,
很好吃。”后来,阿婶和村长又来了我家,他们拉着阿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他们走后,
我悄悄问阿汜,“阿汜,他们同你说了什么呀?”怕阿汜不说,我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阿汜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我,“他们说你无依无靠,实在可怜,
要我从今以后照顾你,做你的夫君。”夫君?我知道,阿婶就有一个夫君,对她可好可好了,
会给她买东西吃,会给她买漂亮衣裳,还会送花给阿婶。我拍了拍手,“好啊,
那阿汜你做我的夫君好不好?”阿汜不说话,只是望着天边。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看到了一颗漂亮的桃红色的星星。“阿汜,那是什么?”“红鸾星。”后来,
我就成了阿汜的娘子。我嫁给阿汜那天,他赠与我一根银白的莲花簪子。
他穿着红色烫金丝的喜袍,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如那画中人山中仙。
我将盖头往下扯了扯红了脸。3阿汜不太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他总是嫌我脏,
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说话有时也说不清楚。
他甚至不愿意与我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我提着鸡蛋央求他同我一起到镇上时,
阿汜一脸冷淡,“我不去,镇上人多,很吵。”阿汜也不喜欢我做的吃的,他总是说饱了,
或是,“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这些。”唯独我做的芝麻饼,他肯尝上一两口。
于是我将芝麻同糖炒香,揉了面粉,放入锅里滋滋的煎饼。我又做了长寿面,放了一个鸡蛋,
还放了点葱。忙碌了好一阵后,我喊,“阿汜,我做了面,快来吃呀!”阿汜没有应我。
我不安地走到院子里,看见阿汜浑身冒着金光。天空霞光万丈,
充沛的灵气漩涡似的在阿汜身边打转。阿汜的身体渐渐腾空,他的剑也铮鸣不止。
手中的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眶蓄了泪,我朝空中伸出手,“阿汜,阿汜!你要去哪儿?
”四年前那种被抛弃的恐慌再度席卷了我的全身。我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跑。口中嘶哑喊道,
“阿汜!阿汜!你等等我,你等等我!”阿汜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便消失了。
我跟着跑了好久,直到我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尘。膝盖被蹭破了,我坐在地上拍了拍手,
大概是伤心过度,脑子也算不上清明,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阿汜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只记得好似过了几个春秋,
元宝也在漫长的时光中从一只小狗变成了一只老狗。直到元宝也突然在某个深秋离我而去,
它一动不动睡在槐树下很是安详。我撑着下巴想了好久好久,最终将元宝埋在了那棵槐树下。
我收拾了包袱,又将刚孵出的小鸡仔托付给了隔壁阿婶。我找到村里最有学识的阿伯,
前去问他,“阿伯,你知道南琉山在哪吗?”我曾无意中听阿汜说起过这个地方。
断了腿的阿伯斜眼瞪我,“你个小丫头片子打听南琉山做什么?
”“阿汜……阿汜……我夫君在那里,我要去找他。”我磕磕巴巴说完这一句。
阿伯到他的房中翻出一本厚厚的,积满了灰尘的书,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南琉山是座仙山,
普通人若是没得到机缘穷尽一生也见不到。”“更何况,你是个凡人,又是个傻子,
一路妖魔鬼怪,洪水猛兽,你若贸然前往,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别想着到南琉山找你那个夫君。”我点了点头,“我不怕。
”阿伯无奈地摇了摇头,“唉,随你随你,总归是一桩孽缘。”“红鸾星都已陨灭,
你与他在这尘世凡缘已断,恩怨已清,何必再苦苦执着呢?”我听不懂,朝阿伯道了谢,
又将自己酿的米酒赠予了阿伯。4阿伯送了我一对萤虫,“这对萤虫可为你指明方向,
去到你想去的地方。”我背着包袱,带着萤虫,独自一人开始去寻找南琉山。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只知道我走烂了四双鞋,爬过山趟过河,睡过破庙,山洞,
遇到过饿狼。脚底无数次被磨出血,我挨饿受冻,还有几次误食了有毒的果子,
差点死在路上。好在我都挺了过来,萤虫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
这也意味着南琉山也越来越近了。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山洞睡醒,随意垫了点野果,
然后起身准备找个木筏渡过眼前一望无际的南海。泠泠的月光下,明波如镜。
小小的木筏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我奋力划着桨,努力了半天却还在原地打转。
原本平静的海面波涛汹涌,巨浪倾轧过来,一时间竟逼仄如绝境。我掉进了海里,
呼吸被海水掠夺,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深深缠绕着我。身上好似再也没有力气,我闭上眼睛,
只得在心里默念阿汜的名字。阿汜,夫君……恍惚中,有什么东西缠绕住我的双腿,
我被人抱着游出了海面。我呛了好几口水,劫后余生地喘着气。“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毛茸茸的脑袋从海水里探出来,说话间一阵风夹杂着凛冽的香气朝我袭来。脑袋晕乎乎的,
我道,“鹿白,我叫鹿白。他轻轻地笑了笑,海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你一个瘦弱的人类,
是渡不过这南海的。”我有些着急,“我!我能过去的,我要去找我的夫君。
”漂亮的鲛人嗤笑了声,“人类,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了。”“谢谢你救了我。
”我朝他露出一个笑。本来要消失的鲛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我胸口处。
“你的心,你的心好纯净。”他饶有兴趣地游了过来,尖利的指甲虚虚地指着我的心口,
“你刚刚说你要去找你的夫君?”他笑的魅惑至极,泠泠的月光跌进他的眼睛,
“我帮你找夫君,你就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我高兴道,“真的吗?太好了!
”随后又有些为难,“那我要如何把心给你?”鲛人歪头轻笑,
“用海底的血珊瑚做成的刀刃,划开你的胸口,用你的鲜血浸染它,
然后在你清醒的情况下将你的整颗心给剖出来。”整片星空似乎都承载至他的鱼尾上,
冷焰似的蓝光在他的眼底浮现,“你怕不怕?”话落,滔天的海浪再次向我扑来。
我天真无邪地摇了摇头,“不怕,如果你帮我找到夫君,我就把我的心给你。
”海浪刹那间就消失不见,海面重新归于平静。鲛人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好耶,
那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他的鱼尾变化为双腿,上了岸,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好美,
海藻般的蓝色长发,肌肤如浸透的冷玉,红唇贝齿,身上流光溢彩,挂满各种漂亮的珍珠。
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我叫渊瞳,要记住我的名字哦。”5有了渊瞳的帮助,
我很快就再一次见到了阿汜。跟随着萤虫的指引,我来到了蛮荒。这里妖兽遍地,
而阿汜白衣染血,怀中还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子。“阿楹,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他皱起眉,万分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女子,语气是罕见的温柔。阿汜浑身都是狰狞的伤口,
深可见骨,可他将怀中的女子保护的很好,衣裳连半丝血珠也没沾上。看见我,他蓦然一愣,
“鹿白?”我见着阿汜欢喜地跑上前去。可下一秒,他口中冷冷吐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给你喂了忘情水,断了你的情根吗?”我讷讷道,“阿汜,那忘情水我没喝,
我不想忘记你,你与我拜过堂,是我的夫君……”他的眉头拧的更深,“这里没有你的夫君,
只有青玄宗的江汜,你别在此处胡搅蛮缠!”我心头一痛,却还是讪讪地笑道,“好,阿汜,
你别生气。”可下一秒,他的赤霄剑指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赤霄剑带起的剑风震退至数米远。我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阿汜抱起怀中的女子,御剑飞至空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好似看着无关紧要的楼蚁一般。
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他咬了咬牙,“鹿白,先委屈你做诱饵,
待我与师妹脱了险境再回来救你。”我呕了好大一口血,我这辈子没有吐过这么多血。
血色晃得我头晕目眩,那些妖兽闻到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朝我扑来。原来,
阿汜说的是这番意思。我捂着胸口,倒吸了一口凉气。铁锈似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心脏一丝一丝的抽痛,眼睁睁地看着体型庞大的妖兽朝我扑来,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翻了个身。渊瞳在远处伸了个懒腰,低低地骂道,“傻子。
”手中幻化出无数利刃,他轻而易举的将那些妖兽一击毙命。他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我。
语气半是怜悯半是嘲讽,“小傻子,看来你的夫君不太喜欢你啊。”泪花在眼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