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上,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闻人说是当今朝廷新秀,
年轻有为的右相娶妻了。我在苏扶桥边摆摊算卦,正好也看看热闹。“请问,是韩神婆吗?
”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扭头一看,是一妙龄女子。我浅浅打量了一番,
心下了然。“呵,姑娘,既能找到我这,想必是有事相求,请随我来。
”1我是专为人批命算卦的神婆,但看命理并不是我的专长。我的专长是为诉求人牵丝引线。
顾名思义,就是在不违背天道的情况下,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通过一根红丝勾连起来,
让本没有交集的人产生交集。“姑娘,请坐。”我将女子带到我的隐蔽院落,示意女子坐下。
“神婆!请你帮帮我!求求你!”女子刚坐下便十分激动地求我。我缓缓倒好一杯茶,
推至女子面前,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这样的情况,我早已司空见惯,若是无事,
便不会找到我这。“姑娘别急,慢慢说,今日您是要看卦还是……”“我,
听闻韩神婆有一绝技,能让人与人之间产生交集,想求韩神婆帮帮我。”女子咬了咬牙,
定定地看着我。来我这儿,一上来就要牵线的,还是很少见的。毕竟,
拉丝牵线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我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姑娘,我这可不是什么月老殿,
要求姻缘且去城外月老庙去试试。”“韩神婆,多少银钱我都接受!请您帮帮我!
”女子生怕我不肯答应,双眸含水地看着我。诶,我叹了口气,问道。“姑娘,
您是从何处打听到我的?”女子低头,哽咽着小声应答。“韩神婆,不瞒您说,去年冬日,
我家哥儿突然搭上了大官,就跟那官走得紧密,后来那官儿被抓了,我家哥儿也被牵连,
最后死了,我家哥儿在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过来京城苏扶桥找您,说您身怀绝技,许能帮我。
”我心下郁闷,我帮人有个规矩,不得说出我的行踪,若是出说,牵线的作用就会失效,
这人是明知自己将死,钻了空子,坏了规矩。“即使如此,便帮你一回,不过,
我也丑话前说,这牵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明白。”女子坚定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你和对方的八字、姓名,有吗?”“在这,请看。”2牵线,
要经过一系列的环节,看命盘—做偶—勾丝—走线—接引,制作两个布偶人,
覆上八字、符咒,用天蚕丝勾起来,媒介是天蛛子母蛊,母蛊在两个布偶人之前爬行,
子蛊在诉求人身上寄居,以此来完成整个命盘的勾连。我带女子来到阴暗的阁楼,
做完一系列工作,最后取下一匣子,将养好的天蛛子母蛊取出,让女子趴下,
将子蛊放置于女子后颈处,让子蛊爬入女子身体。“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女子痛苦呻吟了一阵,便昏厥过去,我淡定地将母蛊放置到连接着两人的天蚕丝上,
仔细观察其爬行。有些人注定缘浅的,母蛊就要爬行很多天,有些人许是原就有些因缘的,
母蛊就会收紧天蚕丝,让丝线变短,所以在我这儿的对偶之间的红丝有的长、有的短,
有的粗、有的细,最终结局如何还是要看天意啊……屋内,香炉升起袅袅余烟。“唔。
”女子缓缓醒来。“起了?”我悠闲地抿了口茶。“已经好了,你可以走了”“这,
这就好了?”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嗯,子蛊已入你体内,在等几天约莫就能产生勾连。
”我继续说道:“这两日,你先不要到处走动,养着身子,若有事我自会去寻你。”“是。
”女子轻声应答,双眸闪烁地看着我。“韩神婆,那,说的代价是?”我轻笑一声,看着她。
“你不是说什么代价都可以吗?”女子轻咬朱唇,未开口。我瞥了眼窗外的杨柳,
幽幽地说道:“这事损神元的事,你的寿命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嗯。
”女子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一阵静默后。女子见我未开口,又似乎还有话要说,张了张嘴。
“放心,我这的规矩就是见客不问事,虽然知道你和对方的姓名,但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坏了规矩对我也没好处,信不信由你。”那女子踌躇了一会儿,定了定身子,俯首作揖。
“我信,感谢韩神婆,这是酬金。”说着,放下一个小包袱便离去。3三月后。
“听闻右相前些日子纳了名贵妾?”“说是前两月悄悄进的门,诶,男人就是靠不住,
才娶了正室多久哦……”“这有什么,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正常!”“上次我见过右相,
那身板,那样貌,真可谓丰神俊朗!身边自然是狂蜂浪蝶一堆咯……哈哈哈”“去去去,
你懂用词吗?装文人,还狂蜂浪蝶,切!”菜贩子之间的笑谈传入我耳中。我浅闭双眼,
沐浴着春风,嘴角勾起一笑。成了。按照规矩,我找到了当初那女子,
也是当今右相的妾室裴夫人。我寻了个机会,偶遇她出门。“夫人近来可好?
这桃花一支便赠与夫人吧……”裴夫人美眸一转,认出是我,随即支开侍女。“许久不见,
韩……”“唤我小秋吧。”我轻声提醒。“近日如何?可有不适?”裴夫人摇摇头,“尚可,
但……每到夜晚总容易醒来且双眼发红。”我心下了然,“嗯,无妨,大抵是排异症状,
估摸着还是不稳定,你可有法让我在你身边观察几日,寻寻原因?”裴夫人假装将我买下,
当成侍女带入府中。我跟着裴夫人刚到院中,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裴夫人挡了挡我,
示意我别出声,两人快步走过长廊。“刚刚是……”我有些好奇地问。
“那是主母在教训下人呢,我这主母性子暴了些,一不顺心就打骂下人。”裴夫人苦笑道。
“这,她打你吗?”我看着裴夫人的美眸。裴夫人平静地开口:“自然是躲不过的,
不过她不敢打我,只是会用针扎我,怕我留伤痕,也不许我告诉相爷。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平静的脸,但也没多说什么。这人世间的情感都是复杂的,
说不清道不明。就像裴夫人当初找我想要与右相产生因缘勾连一样。“今晚,
我需要为你检查一次。”“今晚?可否早些,相爷可能会来我院里。”令我惊讶的是,
裴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要迎接恩宠的喜悦。
我摇摇头:“子蛊只有晚上才会有更大的动作,我才好观察它的动向。”“好。
”4接下来几日,我都在裴夫人的院中呆着,因着是妾室,她的院子里也没有几个伺候的人,
反倒清净许多。这天,我们闲聊起来。“不是说相爷很疼宠你?怎么不见来?”裴夫人浅笑,
“因我差人说了身子不舒坦,自然不来了。”“那也不来看你?”裴夫人闻言,
美眸忽而染上悲伤又很快恢复温柔。“诶,我们相爷忙呢。”裴夫人扭头看向我,“韩神婆,
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就入了这一行呢?”我笑笑,“没什么,天赋异禀、家族使然,
混口饭吃罢了。”裴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紧接着轻声开口:“夫人,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我想应该是因母蛊发力,加深你与相爷的羁绊,导致子蛊比较躁动,
所以你会有所不适,想来过段时间会好些。”裴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冷不丁地问:“韩神婆,你说我这样强行搭上相爷,这效力能有多久?”我看了看她,
一丝悲悯涌上心头。其实,我之前帮着牵线的人,大多最后都后悔了。因为天命不可违,
命中缘浅的两个人即便强行牵扯在一起也很难有更深的感情,但人人都不信,
都觉得只要朝夕相处就能产生感情来。我轻叹一口气:“夫人,这效力是否长久,
我无法给你保证,毕竟这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命。”后来,我便离开相府,四方游历。
我本以为,裴夫人得到她想要的,至少会幸福一阵。没想到,再见裴夫人,她早已奄奄一息。
5我是裴芝,是江南一县丞的女儿。我和我兄长还有当今右相钟昀文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我自小就对钟昀文暗许芳心,再加上两家人走得近,一直觉得我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还以完美妻子的标准规训自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他过上夫妻恩爱的日子。随着我们长大,
我兄长选择从商,而钟昀文选择科考,于是渐渐没了联系。我兄长与朝中一位高官相识,
并依靠那个高官的资源和权势将生意越做越大,家中的条件也越发地好了,
而钟昀文则新科高中,入朝为官。我母亲不止一次想要为我说媒,但我不肯,
我心中还是惦念我的昀哥哥。有一回,我竟在家中见到钟昀文与我哥哥在攀谈,
我本是欣喜能够再次见到钟昀文,但发现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我不敢轻易上前,
只得悄声躲在假山后探听他们的对话。我得知,我哥哥背靠的那位高官似乎是出了点事儿,
钟昀文劝我哥哥主动向朝廷交代,我哥哥自然是不愿,二人才起了争执。
后来那个高官果真被抓了,我哥哥也被牵连进去,最后都在流放途中死了。
我的父母因遭受不住打击,接连去世。我浑浑噩噩地守着家中一处祖宅过了一阵子,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我无处可去,就想着要去京城投靠钟昀文,
我满怀希望地来到京城,却听到他大婚的消息,心下凉了半截,
我忽而想起哥哥生前跟我说的神奇故事,心一横尝试找到了韩神婆,
竟是真的让我跟钟昀文重新有了交集,顺利进入相府,虽然只是妾室,但我已心满意足。
在相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钟昀文对我虽温柔体贴,但总让我有疏离感。大夫人在外贤良淑德,
一副高门贵女的样子,但是暗地里却经常让我站规矩,动辄用针扎、用茶烫,
还命人喂我避子汤,使我不得受孕,这一切我都忍下了。可后来,
我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我预想的发展。6我刚进门的第二个月,
钟昀文就带着一个叫孙晴悠的女子到府里,说这女子是他先师的孤女,在府中方便照看,
大夫人气绝,与钟昀文闹起来,而我则默不作声,因为我知道我恐怕是没法插手的。其实,
让我难受的不是钟昀文在我进门没多久又带着女子进府,
而是我发现原来我的昀哥哥可以这么爱一个女子,我明白的,他娶大夫人是因着家族权势,
娶我是因着我暗中费尽心机,我和大夫人都要千方百计讨他欢心,
而这女子却只需做自己就能惹得他甜宠万分,这女子明媚得像骄阳,不是样貌有多美,
但她就是很明媚,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每在后花园里扑蝶娇笑,那笑声越是清脆,
我听着就越是刺耳,她来府里后,钟昀文便没在来过我府中,我恍惚间还以为,
是我的红丝断开了。对了,我与钟昀文的红丝,这是我用我的寿命换来的,
我以为我能让钟昀文深深地爱上我,即便死,也是他心中最爱。可这女子的出现,
让我无法面对我的失败,韩神婆中途有来探访过我一次,
我知道她一定疑惑为何我如愿进入相府,却没有那么欢喜,但我不愿解释。而不久,
我探听到的一个消息更是直接给了我致命打击。7一日晌午,我在书房为钟昀文研墨,
正准备退下,钟昀文与一男子进来,钟昀文进门后转身就关上了门,
还在屏风后的我不知所措,正准备出声提醒,我听到我哥哥当时背靠的那个高官的名字。
“相爷,这回看来我们是又可以大干一番了,想当年,缉拿秦峰的时候,
要不是你提供了关键线索,哪能连根带土地抽走那批贪官污吏,连我父亲也说你是重要功臣。
”那男子说。我闻言一愣,鬼使神差地躲进后边书架旁,心里打着鼓,总觉得不是好事。
钟昀文声音淡淡的,“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年我也是机缘巧合摸得一些线索,先师谬赞了。
”“听说最关键的那个商人,还是你朋友?”钟昀文沉默了一阵,“嗯,算是吧,
但我是朝廷命官,就算是亲人,我也会大义灭亲的。
”……后头的话儿主要是讲到当年案件粗略的始末,我僵直在那儿,静静地听。原来,
当年那个高官本是因渎职被朝廷带走审查,原是与我哥哥没有关系的,
但钟昀文不知从哪得知我哥哥在偷偷帮那个高官卖私盐,表面来劝解我哥哥,
实际是确认我哥哥是在帮高官办事,私下举报,这才将高官拉下马,他顺利上位,
而我哥哥就是他仕途的垫脚石。我闻言,忽而回忆涌上心头。
那是在钟昀文即将走马上任的前夜。我私下找到钟昀文,将做好的护膝递给他,那夜,
我们喝了点小酒,但我不胜酒力,一杯两杯就熏红了脸。他笑得很温柔,“小芝,
日后可不许再外头乱喝酒了。”我有些晕乎,但还是逞强:“没醉没醉,这有啥呀。
”他依旧温柔贴心地为我倒了一杯茶,“小芝,听说泽兄这两年生意不错,想来是遇贵人了,
要不就是找对了路子,你可要替我恭喜他!”我糊里糊涂的,
以为他是夸赞我哥:“也算是吧……秦大人的确是好人,他还送过我京城时兴的衣料子,
真是个大好人。”“秦大人?是……户部那位秦大人?
”“嗯……”我也记不大清了当时还说了什么,全然忘了哥哥叮嘱过不能将秦大人说出去,
再加上第二天也失去很多记忆,我也不曾记得这事了。原来那么早,
那么早钟昀文就已经盯上我哥了,而我才是陷我哥于绝境的人。8那天,我等着二人走后,
默默回到自己的院中。我哭了笑,笑了哭,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我那么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