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冷而锐利，像无数把悬在半空中的碎冰刃，
切割着“云巅之上”纸醉金迷的空气。
空气里浮沉着雪茄厚重的焦油味、昂贵香水甜腻的尾调，
以及一种更隐秘、更粘稠的欲望气息，无声地流淌在每个角落。脚下波斯地毯的繁复花纹，
踩上去绵软无声，却仿佛随时能陷人于无形。我，苏晚，曾是苏家捧在手心的明珠，
如今只是这云端炼狱里一个代号“Luna”的影子。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制服，
勾勒出的不是曲线，而是一副沉默的甲胄。手中沉重的银质托盘上，
冰桶里镇着一支年份极好的罗曼尼·康帝，冰块碰撞的轻响，是我此刻唯一能掌控的节奏。
手腕内侧，一道褪成淡粉色的旧疤在袖口边缘若隐若现，那是陈家留给我的第一道印记。
“Luna，7号包厢。”领班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眼神却在我脸上刮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新来的“清倌”，神秘，寡言，
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这本身就是这浮华场里最勾人的谜题。通往7号包厢的走廊，
铺着更厚、更暗的地毯，两侧墙壁是深色丝绒，吸尽了所有杂音。门虚掩着，
泄露出里面放肆的哄笑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节拍，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正不耐烦地喘息。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浓烈的烟雾和喧嚣的音浪瞬间将我吞没。
巨大的环形沙发上，挤满了衣着光鲜的男女，如同精心包装的欲望标本。
昂贵的酒液在迷离的光线下晃动，映照着一张张或亢奋、或迷醉、或写满算计的脸。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脸，带着评估猎物的兴味。我的视线，穿透这层层叠叠的浮华，
精准地钉在了主位那个男人身上。陈少，陈宇珩。
岁月在他那张曾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刻下了纵欲的痕迹，眼袋松弛，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锋，
阴鸷、锐利，牢牢锁定每一个踏入他领地的活物。他慵懒地陷在沙发里，
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敞着，领带也扯得歪斜，
怀里搂着一个穿着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的年轻女孩，手指在她裸露的肩头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正偏着头，听旁边一个秃顶男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低俗笑话，
嘴角挂着一丝心不在焉的残忍笑意。我垂眸，端着托盘，步履平稳地走向中央的水晶茶几。
弯腰，放下冰桶，取出那瓶昂贵的红酒。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
我能感觉到陈宇珩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移动，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我的后颈。“新来的？
”他突兀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包厢里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
只剩下背景音乐空洞地回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是，陈少。
”我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迎上他的审视，不卑不亢。
脸上挂着侍应生该有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层薄薄的面具。他盯着我，
眼神里的审视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取代，紧接着，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与狂喜，
如同猎人终于发现了苦苦追踪的猎物。他猛地推开怀里的女孩，坐直了身体，身体前倾，
那张因酒精和扭曲快意而微微涨红的脸，凑得更近了些。“啧…这张脸…”他咂了咂嘴，
故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洗干净了，倒还像那么回事儿。
”他伸出手指，带着侮辱性地，隔空点了点我的脸颊。包厢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音乐还在徒劳地聒噪。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
陈宇珩脸上那点玩味的笑意骤然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暴戾和报复的快感。
他猛地抄起我刚刚放下的那瓶罗曼尼·康帝——那深红色的、价值不菲的液体，
在迷幻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苏晚！”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个名字，
声音尖利地刮过所有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摧毁旧日高贵的病态满足感，“苏家的大小姐！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话音未落，手臂狠狠一扬！深红色的酒液，带着冰桶的刺骨寒气，
如同决堤的血河，铺天盖地朝我泼来！冰冷的液体瞬间浇透了我的头发、脸颊、制服前襟，
沿着脖颈滑进衣领深处，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寒意。酒液顺着睫毛滴落，模糊了视线，
嘴里尝到一股苦涩的、铁锈般的味道。“卖笑？嗯？”陈宇珩的声音扭曲着，
带着胜利者的狂妄，“来，给爷笑一个！像以前你爸在我爸面前摇尾乞怜那样笑！
”“哈哈哈！”包厢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那个秃顶男人笑得前仰后合，
拍着大腿：“陈少牛逼！这妞以前真那么拽？”他旁边的女伴捂着嘴，
笑声尖锐刺耳：“啧啧，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嘛！”无数道目光，
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嘲弄、幸灾乐祸，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身上。
粘稠的酒液顺着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冷，刺骨的冷，
从皮肤一直钻到骨髓里。我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红酒浇透的冰冷石雕。
湿透的制服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狼狈的曲线。酒液在睫毛上凝结，视野里一片猩红的模糊，
那些扭曲狂笑的脸庞在晃动。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冰冷的酒液，
更来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带着毒刺的目光——轻蔑、嘲弄、幸灾乐祸，
如同无数冰冷的针，扎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身体深处，一股岩浆般的暴怒在疯狂冲撞，
叫嚣着要撕碎眼前这张扭曲的脸，撕碎这令人作呕的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
疼痛尖锐而真实，是唯一能压住那股毁灭冲动的锚点。不能动，不能失态。
这里是陈宇珩的主场，任何失控的反击，都只会成为他新一轮羞辱的佐料，
成为在场所有人津津乐道的下酒菜。“啧，这表情，”陈宇珩看着我僵立不动的样子，
似乎更得意了。他慢悠悠地坐回沙发，重新搂住那个惊魂未定的女孩，
手指在她光滑的肩头暧昧地滑动，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没劲。
还以为苏家大小姐骨头有多硬呢，原来被泼杯酒就吓傻了？”他端起旁边另一个酒杯，
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遍死寂下来的包厢：“赌点什么？我赌她在这儿，撑不过三天。三天后，
要么哭着爬着来求我，要么……就得被顾先生扔出去。”“顾先生”三个字，
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和寒意，让包厢里几个看客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我赌两天！
”秃顶男人立刻响应，带着谄媚，“陈少您都亲自出手了，哪用得了三天！”“一天半！
看她那样子，怕是今晚就得滚蛋！”另一个声音尖笑着附和。“我加注！
赌她今晚就哭着求陈少收留！”那个依偎在陈宇珩怀里的女孩，不甘示弱地娇声叫道，
引来一片更加放肆的哄笑。下注声此起彼伏，金额一个比一个夸张。
我成了他们即兴赌局里待宰的羔羊，一个供人消遣的玩物。粘稠的酒液还在顺着额发滴落，
滑过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没有擦拭脸上狼狈的酒渍。指尖冰冷，带着微微的颤抖，
却异常稳定地伸向制服胸前那个小小的、几乎被酒液浸透的铭牌——“Luna”。
指尖用力，将那枚冰冷的金属徽章，一点点、稳稳地重新别正。金属边缘硌着指腹，
带来清晰的痛感。做完这个细微的动作，我抬起眼。视线穿过模糊的酒红色和迷离的光线，
穿过那些扭曲的笑脸，精准地落在陈宇珩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如同覆盖着终年不化的寒冰。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
冰冷、锐利、沉淀着无边的黑暗与风暴。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哀求，
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一种刻骨的恨意被压缩到极致后凝固成的、令人心悸的实质。
陈宇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怀里那个女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包厢里嗡嗡的议论声诡异地低了下去，仿佛被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冻结了空气。时间，
仿佛在我重新别正那枚“Luna”铭牌的瞬间，被冻结了一刹。
陈宇珩脸上那丝僵滞的得意，和他怀里女孩瑟缩的动作，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激起无声的涟漪，让包厢里那令人窒息的哄笑和议论诡异地低弱下去。我没有再看任何人，
也没有试图去擦那满身粘腻冰冷的酒液。只是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柄被强行按入鞘中、却依旧不肯弯折的利剑。高跟鞋踩在吸音极好的厚地毯上，
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被压抑的声响，如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推开厚重的包厢门，
隔绝了身后那片重新升腾起的、刻意放大的喧嚣与恶意。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包裹过来，
像一层薄薄的茧。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叶，带着消毒水和残留香水的混合气味，
却比包厢里那令人作呕的甜腻纯净得多。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没有走向员工更衣室，
也没有去洗手间清理满身狼藉。我径直穿过富丽堂皇却空无一人的主厅，
走向通往“云巅之上”核心区域的深处——那部需要特殊权限的专属电梯。
指尖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划过，虹膜扫描仪的红光一闪而过，发出轻微的“滴”声。
电梯门无声滑开，我步入其中，如同沉入一个冰冷的金属棺椁。电梯平稳上升，
数字无声跳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自己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
还有制服上红酒滴落的轻微“啪嗒”声。
镜面墙壁映照出一个狼狈的身影——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黑色制服前襟一片深色的湿濡，酒液顺着发梢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污迹。
唯有那双眼睛，在镜中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沉静得可怕。“叮。”电梯停稳，
门无声滑开。外面是一条极其安静、光线柔和的走廊，铺着更厚实的地毯，
墙壁是深灰色的吸音材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木香，与楼下纸醉金迷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里是“云巅之上”真正的神经中枢，监控室和顾先生私人领域的所在地。我没有丝毫犹豫，
径直走向尽头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门。门旁墙壁上，
一个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黑色摄像头，无声地转动了一下，红色的指示灯幽微地亮起。
站在门前，我抬手，指节在冰冷的实木门上敲击了三下。声音清晰、稳定，不疾不徐。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等待。门内一片沉寂。几秒钟后，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
向内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
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晕，如同深海中的灯塔，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光线勾勒出办公桌后一个宽大的轮廓，那人陷在高背皮椅里，背对着门口，
面朝着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墙。屏幕上，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窗口，
像——杯觥交错的宴会厅、光影迷离的舞池、私密奢华的包厢走廊……如同一个冰冷的神祇，
俯瞰着这座欲望迷宫中的众生百态。其中一个窗口，被刻意放大，
清晰地定格在7号包厢门口——正是几分钟前，我满身红酒、挺直背脊走出来的那一幕。
画面被按了暂停，我那个狼狈却挺直的背影，在巨大的屏幕上凝固成一个沉默的符号。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燃烧后的、冷冽而醇厚的余韵。“顾先生。”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红酒浸泡过的微哑，却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刚才的羞辱从未发生。高背椅缓缓地、无声地转了过来。
灯光吝啬地照亮了男人的下半张脸。下颌线如刀削般冷硬，薄唇紧抿，嘴角天然向下，
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厉。他指间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暗红色的火头在幽暗中明灭，
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上半张脸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在烟雾后若隐若现，
锐利得如同鹰隼，穿透烟雾，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审视着每一寸狼狈的细节——湿透的头发，
染污的制服，以及我脸上那层冰封般的平静。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质感，穿透弥漫的雪茄气息：“陈宇珩的‘见面礼’，
很别致。”不是疑问，是陈述。他显然看到了全过程。“是。”我回答，
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顾先生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
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那平静之下是否藏着裂痕。片刻，他弹了弹雪茄灰，
灰烬无声飘落。“‘云巅’的规矩，你知道。”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客人，是上帝。
尤其是陈少这样的‘上帝’。”他顿了顿，雪茄的火光映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现在，
你打算怎么办？求我调你去别的区域避避风头？还是……”他刻意拖长了尾音，
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收拾东西走人？”空气仿佛被那雪茄的烟雾冻结了。
巨大的监控屏幕上，我那被定格的狼狈背影，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悬挂在幽暗的房间里。
顾先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弥漫的烟雾，钉在我脸上，
拷问着那层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我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
冰冷的酒液让指尖几乎麻木。但我稳稳地、一根根解开了制服外套最顶端的几颗纽扣。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手指探入被红酒浸透的衬衫内侧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张硬质的卡片，冰冷，干燥，与湿透的制服形成鲜明对比。我将其抽出。
那不是什么身份证明，也不是求救的联络方式。那是一张薄薄的、黑色的金属卡片，
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正面没有任何银行标识，只有一组激光蚀刻的、冰冷无情的数字代码，
在昏黄的台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一张高度匿名的离岸账户密钥卡。
我将卡片轻轻放在顾先生那张宽大、光洁得能倒映出雪茄火光的紫檀木办公桌边缘。
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不需要调走，也不需要离开。”我的声音响起，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线依旧平稳，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水般的沉寂，
而是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深海玄冰般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
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我只想向您借用一样东西。”我抬起眼，
目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迎向烟雾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云巅之上’的顶级网络专线，
24小时。以及，绝对的安静。”顾先生的目光，第一次从那巨大的监控屏幕上移开，
真正地、聚焦般落在了那张黑色的金属卡片上。锐利的视线如同探针，
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和那组毫无感情的数字代码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雪茄被他夹在指间，
烟灰无声地积攒着，忘记弹落。房间里的空气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缩了。
雪茄烟雾的流动都变得滞涩起来。“哦？”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