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在他装逼的接风宴上，我接了道圣旨去救急，他就记恨上了我。新来的管事太监侄子，
花了整整俩月，罗织罪名说我擅离职守，把我赶出了司天台。三天后，
他派人跪在我家门口，说再请不动我，他就得全家抄斩。1六月的天，毒得像后娘的巴掌。
我和堪舆司的几个弟兄顶着晒到脱皮的脸回到衙门，一股子汗臭味差点把门槛熏晕过去。
工部那边的人一见我们，立马炸了锅，纷纷起身鼓掌，那阵仗，比过年还热闹。
沈大人牛啊！真让你们给找着了！乖乖，三丈深的大坑，就在朱雀大街底下，
这要是塌了，半个神京城都得跟着抖三抖！我那个愣头青徒弟石铁，一屁股坐在风口，
扯着领子灌风，嘴咧得像个瓢：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师父。
城外龙脉断裂的口子都让咱们堵上了，几位阁老都惊动了，亲自去现场看的，
夸我师父是国之栋梁！我抄起一瓶凉茶丢过去，眼神往隔壁那间最大的官房瞟了瞟，
示意他闭嘴。石铁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悻悻地坐了回去。下一秒，那扇朱漆木门吱呀
一声开了，我们司天台新上任两个月的管事大人，韦嵩，背着手走了出来。他脸上那层笑，
比哭还假。我拿着刚绘制完的舆图，准备向他禀报后续的修补章程。韦大人，
朱雀大街那处地陷，主因是前阵子暴雨冲了龙脉缺口，今日找出的只是最大的一处，
依下官看……话没说完，那姓韦的皮笑肉不笑地一摆手，直接堵了我的嘴。沈青梧啊，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抹了油一样腻，朱雀大街的差事，你就别管了。现在，
麻溜儿地去吏部那边，把差事交割一下，走人吧。我脑子嗡地一下。整个堪愈司，
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钉在了我身上。凭什么！石铁那小子噌地蹦起来，
跟护崽的野狼似的挡在我面前。韦大人！我们司天在京城能有今天的脸面，
全是我师父一寸一寸地拿脚量出来的！你凭什么赶她走？再说了，这满京城里，
谁看舆图能有我师父准？她要是走了，以后出了事谁担着？有影响，也是好的影响。
韦嵩的脸彻底沉了下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她走了，司里才能清净！石铁，
你要是不服，就跟她一块儿滚蛋！他这话咬得死死的，不像开玩笑。
周围的弟兄们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我抬手按住石铁的肩膀，
让他稍安勿躁，然后向前一步，眼睛直直地盯着韦嵩。是司天台要辞退我，
还是韦大人你一个人的意思？我，他挺起胸膛，下巴抬得能戳死人，就代表司天台。
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司天台好。那敢问，辞退我的由头是什么？
韦嵩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快意。我查了你这几年的鱼鳞册，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在我面前晃了晃，一月二十二天的差，你倒好，
起码有十二天卯时不到衙门点卯。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沈青梧，是借着外出堪舆的名头，
在外游手好闲，欺上瞒下！我他娘的直接气笑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一个堪舆师，
不扛着罗盘在外面跑，难不成天天待在这四方院子里，听某些人吹牛画大饼，
然后混吃等死吗？韦嵩估计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平时只知道埋头画图的沈青梧，
嘴巴能这么毒，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早些年司里规矩不严，
我们堪舆师在外风餐露宿，追着一条地脉跑上十天半月是常事，根本没法按时回衙门点卯，
这事儿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我住得又远，有时候接到急活，直接从家里就奔现场去了，
但每一桩差事，事无巨细都记录在案，每天的工作图志更是铁证。可就在一周前，
我们呈递工作图志的那个文书房，突然就被韦嵩给撤了。而此时，
一直对我恭恭敬敬的吏部书吏，冷着脸递过来一份斥退文书，那眼神，
跟看一条死狗没什么区别。沈大人，签了字，咱们好聚好散。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真当老娘是泥捏的，没半点脾气？2真让我走？我捏着那份文书，
看着韦嵩，你们，可别后悔。韦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趾高气昂地嗤了一声。
一个摆弄罗盘的贱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没了你，这司天台还不转了？他看我不顺眼，
整个司里无人不知。这梁子，得从两个月前，他空降那天说起。
他是宫里红得发紫的韦大伴的亲侄子，来上任那天，
底下人恨不得把整个衙门都给他铺上红毯。他在大堂里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说什么司天台沉疴已久，他要大刀阔斧地改制革新，把我们这些匠人管得服服帖帖。
偏偏他讲到兴头上，宫里来了紧急传召，说是承天殿的殿基有些微晃动，
疑似地龙翻身的前兆，情况万分火急，命我立刻带人前去勘察。那是皇上待的地方，
天大的事也得靠边站。我当场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点了堪舆司所有人，呼啦啦全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和几个端茶送水的杂役，在空荡荡的大堂里面面相觑。后来听说，韦嵩那张脸，
黑得能滴出墨来。一个唱戏的没了观众，可不就成了上蹿下跳的猴儿了么。从那天起，
他就处处给我下绊子，找我茬。甚至给我们整个堪舆司降了月钱，
唯独给我一个人涨了二百文，那恶心人的手段，简直是在挑拨离间。
好几个跟着我干了多年的老师傅，受不了他这种外行瞎指挥的鸟气，
觉得跟着这种草包没前途，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我以为，只要我不跟他硬碰硬，
他作妖作腻了，自然就消停了。可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他的肚量，低估了他的歹毒。
我终于想明白，他为什么能忍我两个月。一方面，
他需要时间把我这八年来的点卯记录翻出来做文章。更重要的，是让他的心腹，
那个叫汪进贤的酸腐秀才，把我这八年来所有的堪舆图、注解、分析笔记，
全都偷偷抄录了过去。他以为，靠着这些死资料，再加上他不知从哪淘换来的一本破秘籍，
就能取代我们这些用脚一步步丈量大地的活人。见我没吱声，韦嵩以为我怕了，
仗着手里有了那些图纸，更加肆无忌惮地挖苦：就你们这点成天在泥地里打滚的活计，
我留两个人看着都嫌多余。砰！石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你算个什么腌臢货色，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师父，我跟你走！这破地方，老子不伺候了！
外勤组的弟兄们也炸了，纷纷扔了手里的家伙事。妈的，拿着五贯钱的月俸，
一天到晚被他当狗使唤，屁大点事回慢了就说咱们不敬上官。他娘的他也配？
让一个啥也不懂的傻缺骑在脖子上拉屎，还嫌咱们拉得不顺他心意，我早就想走了！
这池子都被他搅浑了，一股子骚臭味！韦嵩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我们一群人破口大骂：反了！都反了！一群没教养的泥腿子，正好，都给我滚，
省得我一个个下文书了！他打压我也就算了，竟敢把我们整个司的功劳贬得一文不值，
这彻底寒了所有人的心。我接过那份斥退文书，看了一眼，当着他的面，嗤啦一声，
撕成了两半。韦大人，我要是签了这份文书，就等于我认了擅离职守的罪名，
那才是真的任人宰割。既然要赶我们走，那咱们就按朝廷的律法来。
我劝你回去好好读读《大周律·职官令》第七条和第八十七条，
官署无故斥退当差八年以上的匠人，需赔付双倍年俸的安抚金。我在司天台干了八年，
这笔账，想必不用我给你算吧。韦嵩和他身边那个狗腿子吏部书吏，两个人像是被雷劈了，
脸比锅底还黑。3那个叫常禄的吏部书吏急了，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
对着我狂吠：沈青梧！你无视官署法纪，结党营私，公门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别不识好歹！
他又阴恻恻地扫了一眼我身后的弟兄们，你们要想在京城再找差事，
可都得从我这里拿‘身家清白文书’，那斥退缘由我想怎么写，可就怎么写！想要安抚金？
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前程！这是赤裸裸地拿所有人的饭碗在威胁。我倒是不怕，
就怕连累了这帮跟我同甘共苦的兄弟……呸！一份破文书就想拿捏住老子？
我看你是茅坑里打饱嗝，吃饱了撑的！石铁吐了口唾沫。就是！谁家还没几亩薄田，
与其在这儿受气，回家种地都比这舒坦！赶紧写！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花儿来！
我看着这群半大小子，心里又暖又好笑。韦嵩看吓不住这群滚刀肉，气得吹胡子瞪眼，
凶狠的目光又转向我：你呢？沈青梧！你一个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不会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吧？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当然在乎。
我这不是怕自己不好好当差，就得滚回老家，去继承我爹那两千亩茶山，
和上万个伺候茶树的茶农嘛。韦嵩嘴角狠狠一抽，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五颜六色地变幻。
沈青梧！你少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吹牛也得有个限度！我本没必要跟他证明什么，
但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了，我也没必要再给他留脸面。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狗眼看人低，
仗着背后有棵大树就无法无天的嘴脸。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是我娘给我的，
质地是极品的和田暖玉，上面刻着我们苏杭沈家的独特徽记。
我把它抛给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工部侍郎。他本是来看笑话的，一接到那玉佩，手都抖了一下，
凑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脸色大变：这…这是苏杭沈家的‘春信玉’！你怎么会有？
我淡淡一笑：家父，沈万山。工部侍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从看一个普通匠人，变成了看一尊会走路的金佛。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看向我的眼神里，
全是震惊和恍然大悟。韦嵩的脸更是绿了又白，白了又紫，跟开了染坊似的。
他咬牙切齿地对常禄吼：写！给他们写斥退文书！让他们现在就滚！我心里冷笑。
现在就急成这样，以后有你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时候。我带着弟兄们收拾家伙事，
韦嵩最后居然让他那个狗头军师，酸秀才汪进贤来跟我做交割。这家伙仗着有韦嵩撑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