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风裹着水汽，吹得云知絮的夏令营制服袖口猎猎作响。
她蹲在江滩的观测点旁，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是今早出门前，弟弟云知言硬塞给她的糖。
“姐，这是妈最后做的那罐糖，你带着。”
十五岁的少年把铁皮糖罐塞进她背包，“夏令营别跟人起冲突，上次你为了于复跟体育生吵架，爸又说你‘不像个女生’了。”
云知絮失笑，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母亲走后的这两年，家里总像蒙着层灰，后妈虽温和，却总隔着层距离，只有弟弟还像小时候那样黏着她。
她捏了颗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忽然听见芦苇丛外传来一阵剧烈的争执声，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好奇心压过了老师“不许擅自离队”的叮嘱，她拨开半人高的芦苇，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去，江堤下的浅滩里，一个男生正挣扎着沉浮，校服外套被水冲得敞开，露出里面印着“市私立高中”的白衬衫。
男生似乎撞到了石头，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力气，只剩一只手还在水面上徒劳地挥舞，像片即将沉没的叶子。
“喂！”
云知絮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江水比想象中冷，漫到胸口时，她的制服裙己经湿透，缠住了腿。
她奋力游到男生身后，手臂穿过对方腋下，拼尽全力往岸边拖。
男生比看起来沉得多，中途几次往下滑，指甲几乎要嵌进云知絮的小臂。
云知絮咬着牙，尝到了嘴里桃子糖的甜味，忽然想起母亲教她游泳时说的：“知絮，遇事别慌，憋着口气往前游，总能到岸的。”
终于把人拖上滩涂时，云知絮自己也快脱力了。
她瘫坐在沙地上，看着男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后背微微起伏，晃了他几下都没反应，按压胸膛好几次也还是不醒来，她默了片刻，附上他的嘴唇做人工呼吸，几次后，就听见远处传来人声——是夏令营的老师带着同学找过来了。
“云知絮！
你跑哪去了？！”
老师的声音带着点慌乱。
云知絮心里一紧。
她是偷偷离队的，要是被发现，不仅会被记过，还得连累带队老师。
但是这个男生……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混着几位老爷爷老奶奶的絮叨声，她心里掠过一丝侥幸：他们总会发现他的。
这么想着，她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拍掉身上的沙粒，扬声应道：“我在这儿，马上过去！”
“快走了！”
同学的催促声更近了。
云知絮来不及多想，抓起自己的素描本就往芦苇丛，跑远前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生还没醒，额角渗着血，湿发贴在脸颊上，嘴唇泛着青紫色，像只受伤的小兽。
她嘴里的甜味淡了下去，只剩下江水的腥气。
“你怎么了？”
刚跑出芦苇丛，同学就注意到她不对劲，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浑身都湿了？
没事吧？”
云知絮把素描本抱得更紧些，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避开同学探究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裤脚，声音有点发飘：“没事，刚才不小心踩空摔进旁边的浅水里了，不碍事。
等会儿到集合点，我去卫生间换身干净衣服就行。”
“天这么凉，可别感冒了。”
同学拉着她加快脚步，“老师刚才还在问你去哪了，快走吧，别让他再念叨了。”
云知絮“嗯”了一声，脚步却像灌了铅。
风从芦苇丛那边卷过来，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她总觉得那股味道里，还掺着男生额角未干的血腥味。
她忍不住又往身后瞥了一眼，茂密的芦苇荡在风里摇摇晃晃，早看不清方才那片沙地的影子。
老爷爷老奶奶们的说话声也远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那个躺在沙地上的人了。
“看什么呢？”
同学拽了她一把。
“没、没什么。”
云知絮收回目光，强迫自己跟上队伍，可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感觉，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跑开后，于复沿着江堤走了过来。
她手里提着给母亲买的粥，远远看见滩涂上躺着个人，旁边散落着一枚眼熟的学生牌——是自己的。
于复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认得那男生，是林氏集团的小少爷林楚西，上周在全市物理竞赛上见过，气质清冷，身边总跟着保镖。
她刚想喊人，就被几个路过的晨练老人围住：“小姑娘，你救了这小伙子？
真勇敢啊！”
“我……”于复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我”，但看着老人们手机镜头里自己的脸，和那枚明晃晃印着“于复”名字的学生牌，话忽然卡住了。
父亲昨晚在电话里的叹息又响起来：“知絮她爸说了，你这学期成绩再掉，资助就停了。
到时候你妈住院的钱……”喉结滚了滚，于复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我救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楚西终于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睁开了眼。
“楚西！
你醒了！”
母亲扑过来，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吓死妈妈了！
是于家的姑娘救了你，叫于复，梳着马尾，温温柔柔的，等你好点了，我们得去谢谢人家。”
林楚西的喉咙干得发疼，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透明密封袋里，放着一枚湿透的学生牌。
照片上的女生穿着蓝白校服，梳着整齐的马尾，眉眼清秀，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名字一栏印着“于复”。
“她……”林楚西想问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医生说你落水时撞到了头，得好好养着。”
母亲给他拿过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于复那孩子也在隔壁病房，手机都泡坏了，真是个好孩子。”
林楚西的指尖抚过透明袋照片上于复的马尾，忽然摸到袋后有片黏腻的东西。
他费力地抬手去够，扯下一小块粉色的糖纸，上面印着模糊的桃子图案，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极淡的甜。
“这是……哦，可能是从你衣服上沾上的。”
母亲没在意。
林楚西攥紧糖纸，指尖微微用力。
他看着那枚学生牌，又捏了捏手里的糖纸，心里默默刻下“于复”这个名字。
原来救了他的，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生。
那股桃子味，一定是她身上的吧。
而云知絮，己经坐在夏令营的返程大巴上了，六个小时车程，还有三十分钟就到了。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江景，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首到摸背包时发现——于复的学生牌不见了她之前答应于复，帮她把学生牌送到教务处盖章（于复母亲住院，她得去陪护），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给于复发了消息说过后给她补办，于复说：“不用了，她自己去办。”
“知絮，看什么呢？”
前排的颜静雅转过头，晃了晃手里的画板，“我画了你刚才救人的背影，虽然没看清脸，但感觉特别酷。”
云知絮猛地回头：“你看见了？”
“就看见个影子跳进水里，然后你跑回来跟没事人一样。”
苏晚眨眨眼，“到底怎么了？
那人没事吧”云知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应该没事。”
想起那辆奔驰而去的车，她不想惹麻烦。
她这样想着，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那片逐渐远去的江滩，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很快被夏令营结束的兴奋盖了过去。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这枚遗落的学生牌，会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她和那个落水的男生、那个怯懦的女生，紧紧缠在一起，缠过整个青春，缠进往后漫长的岁月里。
而那股淡淡的桃子味，会成为林楚西记忆里，一个迟到了许多年的答案。
她蹲在江滩的观测点旁，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是今早出门前，弟弟云知言硬塞给她的糖。
“姐，这是妈最后做的那罐糖，你带着。”
十五岁的少年把铁皮糖罐塞进她背包，“夏令营别跟人起冲突，上次你为了于复跟体育生吵架，爸又说你‘不像个女生’了。”
云知絮失笑，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母亲走后的这两年，家里总像蒙着层灰，后妈虽温和，却总隔着层距离，只有弟弟还像小时候那样黏着她。
她捏了颗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忽然听见芦苇丛外传来一阵剧烈的争执声，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扑通”声。
好奇心压过了老师“不许擅自离队”的叮嘱，她拨开半人高的芦苇，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去，江堤下的浅滩里，一个男生正挣扎着沉浮，校服外套被水冲得敞开，露出里面印着“市私立高中”的白衬衫。
男生似乎撞到了石头，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力气，只剩一只手还在水面上徒劳地挥舞，像片即将沉没的叶子。
“喂！”
云知絮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江水比想象中冷，漫到胸口时，她的制服裙己经湿透，缠住了腿。
她奋力游到男生身后，手臂穿过对方腋下，拼尽全力往岸边拖。
男生比看起来沉得多，中途几次往下滑，指甲几乎要嵌进云知絮的小臂。
云知絮咬着牙，尝到了嘴里桃子糖的甜味，忽然想起母亲教她游泳时说的：“知絮，遇事别慌，憋着口气往前游，总能到岸的。”
终于把人拖上滩涂时，云知絮自己也快脱力了。
她瘫坐在沙地上，看着男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后背微微起伏，晃了他几下都没反应，按压胸膛好几次也还是不醒来，她默了片刻，附上他的嘴唇做人工呼吸，几次后，就听见远处传来人声——是夏令营的老师带着同学找过来了。
“云知絮！
你跑哪去了？！”
老师的声音带着点慌乱。
云知絮心里一紧。
她是偷偷离队的，要是被发现，不仅会被记过，还得连累带队老师。
但是这个男生……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混着几位老爷爷老奶奶的絮叨声，她心里掠过一丝侥幸：他们总会发现他的。
这么想着，她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拍掉身上的沙粒，扬声应道：“我在这儿，马上过去！”
“快走了！”
同学的催促声更近了。
云知絮来不及多想，抓起自己的素描本就往芦苇丛，跑远前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生还没醒，额角渗着血，湿发贴在脸颊上，嘴唇泛着青紫色，像只受伤的小兽。
她嘴里的甜味淡了下去，只剩下江水的腥气。
“你怎么了？”
刚跑出芦苇丛，同学就注意到她不对劲，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浑身都湿了？
没事吧？”
云知絮把素描本抱得更紧些，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避开同学探究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裤脚，声音有点发飘：“没事，刚才不小心踩空摔进旁边的浅水里了，不碍事。
等会儿到集合点，我去卫生间换身干净衣服就行。”
“天这么凉，可别感冒了。”
同学拉着她加快脚步，“老师刚才还在问你去哪了，快走吧，别让他再念叨了。”
云知絮“嗯”了一声，脚步却像灌了铅。
风从芦苇丛那边卷过来，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她总觉得那股味道里，还掺着男生额角未干的血腥味。
她忍不住又往身后瞥了一眼，茂密的芦苇荡在风里摇摇晃晃，早看不清方才那片沙地的影子。
老爷爷老奶奶们的说话声也远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那个躺在沙地上的人了。
“看什么呢？”
同学拽了她一把。
“没、没什么。”
云知絮收回目光，强迫自己跟上队伍，可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感觉，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跑开后，于复沿着江堤走了过来。
她手里提着给母亲买的粥，远远看见滩涂上躺着个人，旁边散落着一枚眼熟的学生牌——是自己的。
于复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认得那男生，是林氏集团的小少爷林楚西，上周在全市物理竞赛上见过，气质清冷，身边总跟着保镖。
她刚想喊人，就被几个路过的晨练老人围住：“小姑娘，你救了这小伙子？
真勇敢啊！”
“我……”于复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我”，但看着老人们手机镜头里自己的脸，和那枚明晃晃印着“于复”名字的学生牌，话忽然卡住了。
父亲昨晚在电话里的叹息又响起来：“知絮她爸说了，你这学期成绩再掉，资助就停了。
到时候你妈住院的钱……”喉结滚了滚，于复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我救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楚西终于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睁开了眼。
“楚西！
你醒了！”
母亲扑过来，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吓死妈妈了！
是于家的姑娘救了你，叫于复，梳着马尾，温温柔柔的，等你好点了，我们得去谢谢人家。”
林楚西的喉咙干得发疼，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透明密封袋里，放着一枚湿透的学生牌。
照片上的女生穿着蓝白校服，梳着整齐的马尾，眉眼清秀，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名字一栏印着“于复”。
“她……”林楚西想问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医生说你落水时撞到了头，得好好养着。”
母亲给他拿过来，替他掖了掖被角，“于复那孩子也在隔壁病房，手机都泡坏了，真是个好孩子。”
林楚西的指尖抚过透明袋照片上于复的马尾，忽然摸到袋后有片黏腻的东西。
他费力地抬手去够，扯下一小块粉色的糖纸，上面印着模糊的桃子图案，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极淡的甜。
“这是……哦，可能是从你衣服上沾上的。”
母亲没在意。
林楚西攥紧糖纸，指尖微微用力。
他看着那枚学生牌，又捏了捏手里的糖纸，心里默默刻下“于复”这个名字。
原来救了他的，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生。
那股桃子味，一定是她身上的吧。
而云知絮，己经坐在夏令营的返程大巴上了，六个小时车程，还有三十分钟就到了。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江景，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首到摸背包时发现——于复的学生牌不见了她之前答应于复，帮她把学生牌送到教务处盖章（于复母亲住院，她得去陪护），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给于复发了消息说过后给她补办，于复说：“不用了，她自己去办。”
“知絮，看什么呢？”
前排的颜静雅转过头，晃了晃手里的画板，“我画了你刚才救人的背影，虽然没看清脸，但感觉特别酷。”
云知絮猛地回头：“你看见了？”
“就看见个影子跳进水里，然后你跑回来跟没事人一样。”
苏晚眨眨眼，“到底怎么了？
那人没事吧”云知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应该没事。”
想起那辆奔驰而去的车，她不想惹麻烦。
她这样想着，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那片逐渐远去的江滩，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很快被夏令营结束的兴奋盖了过去。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这枚遗落的学生牌，会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她和那个落水的男生、那个怯懦的女生，紧紧缠在一起，缠过整个青春，缠进往后漫长的岁月里。
而那股淡淡的桃子味，会成为林楚西记忆里，一个迟到了许多年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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