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省身录中间穿插了各种各样的写作，比如某个符咒怎么画呀，用法呀，
某天的修练心得啊，等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之前红袄姑娘的同篇：光绪二十六年，立春。
当夜三更，桃木剑突然从墙上坠落，剑鞘撞在青砖地上，发出 “咚” 的闷响。
我拾起剑的瞬间，剑身剧烈震颤，青光再次亮起，这次却不是温润的光泽，
而是带着刺骨寒意的幽蓝，直指窗棂外的黑暗。我在观门口看到，
石阶上有淡淡的桃花瓣印记，我蹲下身细看，发现那并非桃花瓣的痕迹，
而是无数个细小的指纹，层层叠叠地覆盖在一起，组成了个模糊的孩童手掌形状。
更诡异的是，指纹的纹路里渗出极细的红线，顺着石阶的缝隙往下蔓延，
在青石板上勾勒出蜿蜒的轨迹，最终消失在观门内侧的门槛下。窗外的月光正好，
照亮了观外那片刚抽出嫩芽的桃林。老桃树下的白花不知何时已经凋零，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刺眼的红 —— 一双小小的红绣鞋，端正地摆在雪融后的泥土里，
鞋面上绣着的桃花栩栩如生，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我握着桃木剑走近，
发现红绣鞋里塞满了干枯的桃花瓣，瓣尖都带着暗红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
鞋跟处绣着个极小的 “李” 字，针脚细密，与落霞村李氏族人铜牌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桃林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红绣鞋突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里面的桃花瓣簌簌落下，
露出藏在深处的东西 —— 半块碎裂的玉佩，正是之前与暗卫魂魄一同消散的那半块，
此刻断裂处竟渗出了新鲜的血珠。血珠滴落在泥土里，立刻冒出细小的气泡。我后退两步，
眼睁睁看着气泡破裂的地方钻出根嫩红的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藤蔓，
缠向红绣鞋的鞋带。藤蔓上的尖刺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刺进鞋带的瞬间，
红绣鞋突然发出孩童般的呜咽。这绝非红袄姑娘的魂魄那么简单。她的怨气早已消散，
不可能再凝聚出实体。更何况这红绣鞋上的气息，
阴冷中带着股熟悉的邪气 —— 与五十年前暗卫铜牌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我挥剑斩断藤蔓，
幽蓝的剑光劈在芽根处，爆出一串火星。藤蔓在地上扭曲成蛇形，发出 “滋滋” 的声响，
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股浓烈的腥甜。红绣鞋失去支撑，软软地塌在泥土里，
鞋口处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绒线，线头向上飘去，缠在老桃树的枝桠上。抬头望去，
整棵老桃树的枝条都在无风自动，枝桠间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人脸，
都是落霞村那些孩子的模样，个个面无表情，左眼泛着淡淡的粉红。“他们回来了。
” 我突然明白，红袄姑娘消散前的笑容并非释然，而是某种契约的开始。
她用自己的魂魄为引，压制了暗卫的主魂，
却也让孩子们的魂魄与这片桃林结下了更深的羁绊。天亮后，我再次前往落霞村。
村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绿，李长根坐在树下编竹篮，看到我时，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长，你怎么来了？”他的左眼恢复了清澈，
但眼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粉红。我指了指他手里的竹篮，
篮壁上用红绒线编着个小小的桃花结：“这结是谁教你编的？”李长根的手猛地一颤，
竹篾 “啪” 地断裂：“是…… 是小宝教我的。他说这样编好看。
”赵虎的儿子小宝正蹲在桃林边玩耍，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我走近时，
发现那些符号与三清观门槛下的红线轨迹一模一样。他看到我，抬起头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左眼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粉红：“道长，你看我画的桃花阵好看吗？红袄姐姐说，
画完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红袄姐姐？” 我心头一紧，“她还来找过你？
”小宝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她一直都在呀，就在桃花里看着我们呢。
” 他指向身后的桃树，树干上的新叶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组成个巨大的眼睛形状，
瞳孔处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李默从桃林深处走来，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
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他看到我，脸色骤变，转身就想往回走。“罐子里是什么？
” 我快步上前拦住他。陶罐突然剧烈晃动，红布被顶开个小口，
露出里面的东西 —— 无数只血红的虫子，正疯狂地蠕动着，
每只虫子的背上都有个极小的桃花印记。“是…… 是桃花蛊。” 李默的声音发颤，
“红袄姑娘说，只要让村里的人都服下，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会再有外人来打扰。
”我突然想起那些指纹组成的手掌，想起红绣鞋里的血珠，
想起桃树枝桠上的人脸 —— 这根本不是契约，是新的诅咒。
红袄姑娘的魂魄早已被暗卫的残魂吞噬，如今操控一切的，是融合了两者怨气的桃花蛊母。
陶罐 “啪” 地摔在地上，血红的虫子涌出，像潮水般扑向最近的小宝。
我挥剑砍出一道幽蓝剑光，将虫子劈成两半，却见断面处又钻出两只更小的虫子，
迅速爬向桃林深处。“它要去老井！” 李长根突然喊道，“村里的水源都来自那口老井！
”老井边，果然有个穿红袄的身影正蹲在井栏上，手里把玩着半块玉佩。看到我们，
她缓缓转过头，左眼是桃花的粉红，右眼是暗卫的漆黑：“你们终于来了。
”她将玉佩扔进井里，井水瞬间变成血红，无数只桃花蛊从井底涌出，爬向闻讯赶来的村民。
我举起桃木剑，剑身的幽蓝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以我道骨，镇你邪祟！
”剑光劈开血红色的井水，露出井底的真相 —— 四十九个小小的骷髅头，
正对着井口狞笑，每个骷髅头的眼眶里都插着根红绒线，线的另一端连接着蛊母的本体，
一朵巨大的血色桃花，花瓣上布满了细小的眼睛。“一起沉沦吧。
” 红袄姑娘或者说蛊母发出尖锐的笑声，身影化作无数桃花瓣，融入血色的井水中。
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上浮现出蛇妖、红袄姑娘、四十九个孩子的虚影，
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化作道金光，直射井底的血色桃花。
金光与血水碰撞的瞬间，整个落霞村都在震颤。血色桃花在金光中枯萎，
露出里面的核心 —— 是暗卫那截乌黑的木头，此刻已被蛊虫蛀空，只剩下个空洞的外壳，
里面嵌着颗跳动的心脏。金光穿透心脏的刹那，木头化作飞灰，心脏爆出一团血雾，
散落在井水中。所有的桃花蛊在血雾中纷纷坠落，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桃林里的眼睛形状渐渐褪去，树干渗出清澈的汁液，像是在流泪。小宝眨了眨眼睛，
左眼的粉红彻底消失；李默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的荧光，
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李长根抱着断裂的竹篾，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释然的笑容。
井水慢慢恢复清澈，井底的骷髅头化作洁白的桃花瓣，顺着水流浮上井口，
在阳光下轻轻旋转。回到三清观时。观门外的石阶上，那淡淡的印记彻底消失，
只留下光洁的青石板，像是从未有过任何痕迹。桃木剑上的青光敛去，恢复了温润的本色，
只是剑柄处多了个小小的桃花印记，再也无法抹去。观外的桃林抽出了新绿，
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低声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观外的童谣持续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午后，我正在擦拭桃木剑，突然发现剑柄上的桃花印记泛起淡淡的红光，
与桃林里的童谣节奏莫名重合。红光透过剑鞘，
在青砖地上投射出个诡异的影子 —— 那影子并非剑的形状，而是个穿红袄的小姑娘，
正随着童谣的节奏翩翩起舞。“道长，你听这歌好不好听？” 影子突然开口，
声音甜腻得发齁，“这是我新学的，等教会了桃林里的小伙伴，我们就能开舞会了。
”我挥剑砍向影子，桃木剑却径直穿过，在地上划出道浅痕。影子在剑光中笑得越发诡异，
裙摆处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桃树苗，苗尖上顶着滴血珠。
“它们饿了。” 影子指着桃树苗，“它们说，想吃带桃花香的肉。”话音未落，
观外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树枝断裂。我冲出去时，
正看见老桃树下的新绿枝条缠在一起，组成个小小的绞刑架，架上挂着只血肉模糊的野兔，
皮毛上沾着无数细小的桃花瓣。野兔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正蹲在树下啃食着什么。那人影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
露出张沾满血污的脸 —— 是小宝。“道长，你看这兔子香不香？
” 他举起手里的野兔腿，嘴角还挂着肉丝，“红袄姐姐说，用桃花汁腌过的肉最好吃了。
”他身后的桃林里，隐约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夹杂着咀嚼的声响。我握紧桃木剑，
剑身的青光再次亮起，这次却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红袄姐姐在哪？
”“她在教我们玩新游戏呀。” 小宝指向桃林深处，那里的新绿枝条正在疯狂生长，
组成个巨大的迷宫，迷宫入口处挂着块牌子，上面用红绒线绣着 “桃花宴” 三个字。
迷宫里传来李默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呻吟：“道长…… 救我……”我冲进迷宫，
枝条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只手臂抓向我的脚踝。桃木剑劈开的瞬间，
枝条断裂处喷出粉红色的汁液，溅在皮肤上灼得生疼。汁液里混着细小的牙齿，
正随着我的血液往皮肉里钻。“它们在认主呢。” 红袄姑娘的声音从迷宫深处传来，
“只要被汁液沾到，就会变成我们的一员，永远留在这里参加宴会。”迷宫的尽头是片空地，
中央摆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铺着层粉红色的桌布，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片桃花瓣粘连而成。
李默被绑在石桌旁的柱子上，衣服被枝条划破，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血洞，
正汩汩地往外冒血，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桃树苗吸收。石桌周围坐着七个模糊的人影，
都是落霞村失踪的孩童，每人手里都拿着根啃了一半的骨头，骨头上还沾着肉丝。
他们的眼睛都是粉红色的，看到我，露出整齐划一的笑容：“道长，快来吃呀，
再不吃就凉了。”石桌中央摆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红布下隐约能看到个圆球状的东西，
上面插着根桃花枝。我掀开红布的瞬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托盘里是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李长根，他的左眼被挖去，
空洞处插着朵盛开的桃花。“他不乖。” 红袄姑娘的身影从桃花里浮现，
手里把玩着颗血淋淋的眼珠，“他说要告诉道长我们的秘密，所以我把他做成了主菜。
”她将眼珠抛向空中，眼珠化作无数桃花瓣，落在七个孩童身上。孩童们的身体开始扭曲，
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桃花瓣，最终化作七朵巨大的桃花，花瓣层层叠叠，
中心嵌着颗小小的人头。“现在，就差你了。” 红袄姑娘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
她的胸口处裂开个大洞，里面没有心脏，只有朵血色桃花，花瓣上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我，
“只要吃了你的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桃林突然剧烈摇晃，
所有的枝条都朝着我涌来，组成个巨大的花苞，将我困在中央。花苞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剑身上浮现出李长根、李默和四十九个孩子的虚影，他们齐齐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破！
”金光穿透花苞的瞬间，整个桃林都在震颤。血色桃花在金光中枯萎，
露出里面的核心 —— 是颗巨大的桃花蛊母，正疯狂地蠕动着，
每个节肢上都长着张孩童的脸，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 “饿”。“你们不是想吃肉吗？
” 我挥剑劈开蛊母，“这才是真正的肉！”蛊母的体液溅在桃树上，桃树发出痛苦的哀嚎，
枝条纷纷枯萎。七个孩童的虚影在金光中渐渐清晰，他们对着我深深鞠躬，
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小宝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哭喊，
左眼的粉红彻底褪去，露出清澈的眼眸。李默瘫坐在地，看着满地的桃花瓣，
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石桌上的人头化作洁白的桃花瓣，随风飘散在桃林里。
我将桃木剑挂回墙上，剑柄上的桃花印记渐渐褪去，只留下道浅浅的疤痕。
三清像前的香炉里，三炷香青烟袅袅，在空中组成个 “善” 字，久久没有散去。
观门外的石阶上，片枯萎的桃花瓣被风吹过，在地上打了个旋，然后静止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