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凌晨三点零七分,手机震动的嗡鸣像条肥硕的蛆虫,钻进枕头缝里。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摸到冰凉的屏幕,
指纹解锁时指尖在玻璃上打滑 —— 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领口。
卫生间的灯是声控的,踏进去的瞬间,“咔嗒” 一声亮起来,惨白的光打在镜子上,
照出我眼底的红血丝。右手不受控地抚向脖颈,指腹碾过那道新添的疤,
青紫色的凸起像条被踩扁的蚯蚓,从耳垂一直爬到锁骨,边缘还沾着半干的血痂。
这是第三道了。三天前发现第一道疤时,我正对着镜子挤痘痘。左眉骨突然传来刺痛,
镜子里的自己眉骨上多了道指甲盖长短的伤口,血珠正顺着眼尾往下淌。
我翻遍家里的医药箱找不到碘伏,贴创可贴时总忍不住去抠,结痂被掀掉的瞬间,
镜子里的伤口似乎咧开嘴笑了。第二道出现在右手虎口,像是被美工刀划开的。
那天我在整理旧书,锋利的纸页边缘蹭过皮肤,低头就看见血珠沁出来,汇成小溪流进掌心。
愈合后留下的浅粉色印子,总在阴雨天发痒,像有细小的虫子在皮肉里钻。而现在这道,
触感滚烫,像是刚被烧红的铁丝烫过。我对着镜子哈气,玻璃上凝出白雾,
脖颈的疤在雾中若隐若现。擦掉雾气的瞬间,
镜中的我突然眨了眨眼 —— 比现实中的我快了半秒。“林夏,你醒了吗?
” 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拖鞋摩擦地板的声响从客厅挪到卧室门口,带着刻意压低的焦虑,
“王阿姨刚才来电话,说…… 说苏晓找到了。”我的指尖猛地顿住,
指甲深深掐进疤痕边缘的皮肉里。血珠顺着锁骨滚进睡衣领口,留下温热的痒意,
像有人用舌尖轻轻舔过。苏晓。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十年了,
我以为这两个字早就和童年的乳牙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镜子里的我咧开嘴,
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那道新疤在笑容里扭曲变形,青紫色的皮肉翻卷着,像在对我说话。“在哪找到的?
” 我开口时,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
“就在学校后山的废弃防空洞……” 妈妈的声音开始发颤,门板被她的手按出轻微的凹陷,
“警察说,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我后退半步,后腰撞到身后的洗手台。
陶瓷边缘硌得尾椎生疼,却抵不过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寒意 —— 像是有人打开了冰箱门,
把整瓶液氮泼进了五脏六腑。镜中的我突然抬手,指尖在脖颈的疤痕上慢慢划过。
现实中的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悬在半空,根本没动。二警车停在教学楼下时,
梧桐树的影子正斜斜地打在台阶上,像谁拖了一地的墨汁。十年前我就是在这棵树下,
看着苏晓被几个男生推进花坛。她新买的白色帆布鞋沾满泥点,
蓝色连衣裙的裙摆勾在月季花丛的刺上,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林夏同学,
你确定对苏晓最后印象停留在 2013 年 9 月 17 号?
” 张警官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笔尖漏下的墨点晕成个小黑团,
“那天她穿着蓝色连衣裙,背着 Hello Kitty 的书包?”我攥紧右手,
虎口的疤突然隐隐作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手背上,
那些浅粉色的凸起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银光。“嗯,她那天跟我说要去后山找丢失的钢笔。
”“她有没有说和谁一起?”“没有。”说谎的瞬间,脖颈的疤突然灼烧起来。
像是有人把点燃的烟头按在了皮肤上,疼得我猛地偏过头。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惨白的天光,我看见自己的影子 —— 脖颈上空空如也,
那道狰狞的疤凭空消失了。心脏像被一只湿冷的手攥住,指节陷进心肌里。
“当年你们班同学都做过笔录,说苏晓经常被欺负。” 张警官翻开档案袋,
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是她失踪前最后一张照片,你看看。”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额角贴着方形创可贴,
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左眉骨上的伤口和我第一道疤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站在学校的宣传栏前,身后的玻璃橱窗里贴着 “争创文明校园” 的标语,
红色的油漆正顺着玻璃往下淌,像极了血。“她额角的伤是怎么回事?
”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冻住的钢丝。“同学说是摔的。
” 张警官把照片收进档案袋,金属搭扣相撞发出清脆的响,“但她妈妈说,
那天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我盯着他胸前的警号,
数字 “0735”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年前是不是也是这个警察来学校问话?
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毒,把操场晒得冒白烟,我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
看着苏晓的妈妈哭得直不起腰,她的高跟鞋跟断了一只,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三回到家时,玄关的灯忽明忽暗。镇流器发出 “滋滋” 的怪响,
像是有只虫子被困在里面,翅膀拍打得越来越急。妈妈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在膝头盘成蛇形。茶几上的玻璃杯蒙着层灰,她伸手去拿时,
指尖在杯口留下五个弯月形的印子。“今天整理你旧物,发现这个。”她推过来一个铁盒,
饼干盒的图案是褪色的小熊维尼,边角锈得发绿。打开的瞬间,
我闻到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 里面是半块橡皮擦,
蓝白相间的条纹已经变成灰黑色;一张被撕烂又粘好的数学试卷,
上面的红叉像无数只眼睛;还有一枚生锈的钢笔帽,金属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牙齿啃过。
钢笔帽上刻着歪歪扭扭的 “晓” 字。“这是苏晓的东西。” 我的声音在发抖,
铁盒的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你从哪找到的?”“你床下的旧书包里。
” 妈妈把苹果递过来,果肉已经氧化成褐色,像块发烂的猪肝,“十年前你说她借走了,
我还去她家问过。她妈妈哭得快疯了,说苏晓根本没带这些东西出门。
”脖颈的疤又开始发烫。我冲进卫生间,镜子里的疤痕比早上更清晰了,
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某种海底生物的触须。水龙头没关紧,
水滴 “嗒嗒” 砸在陶瓷盆里,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陌生短信,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七分,和昨晚手机震动的时间分秒不差:“你还记得防空洞的锁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在删除键上悬了很久。发送号码是一串乱码,
像是有人在键盘上胡乱按出来的。删除的瞬间,屏幕突然暗下去,
映出我身后的门框 —— 那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蓝色连衣裙。
四防空洞在学校后山的竹林深处。十年前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苏晓在洞壁上画了满墙的蜡笔画,后来因为塌方被封了。现在洞口被藤蔓覆盖,
只有拨开层层叠叠的绿叶,才能看见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皮门。我用手机照明,
光柱劈开浓稠的黑暗。地面散落着生锈的易拉罐和折断的树枝,空气里弥漫着腐叶的腥气,
吸进肺里像吞了口烂泥。竹林里的风 “呜呜” 地哭,
竹叶摩擦的声响像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咔嗒。”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我猛地转身,
光柱扫过之处,只有摇曳的竹影。那些竹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无数只扭曲的手,
正慢慢朝我爬过来。但右手虎口的疤突然剧烈疼痛,像是有人在用力撕扯。
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疼得我差点扔掉手机。
十年前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涌进来 —— 苏晓的书包被扔进泥潭,
课本泡成纸浆;她跪在地上捡被撕碎的试卷,指甲缝里塞满了泥;男生们围着她起哄,
有人朝她扔石头,其中一块砸在她的额角,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我站在人群外,
攥着她偷偷塞给我的橡皮擦,那半块橡皮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蓝白相间的条纹被汗水浸得发涨。“这边!”张警官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他带着两个警员站在防空洞深处,手电筒的光打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
石板边缘有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被人撬动过。“小心点。
” 张警官朝旁边的警员使了个眼色,那人戴上白手套,慢慢掀开石板。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我捂住嘴后退几步,胃里翻江倒海。石板下是一具骸骨,
穿着褪色的蓝色连衣裙,布料已经烂成碎片,贴在骨头上像层干枯的皮肤。
脖颈处的骨骼有明显的断裂痕迹,颈椎骨错开了半寸,像是被人硬生生拧断的。
骸骨的右手紧握着什么。张警官小心翼翼地掰开指骨,
指节因为僵硬发出 “咯吱” 的脆响。是半张儿童画,上面用蜡笔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
其中一个被涂成了黑色,脸上画着三道歪歪扭扭的线。五“苏晓的妈妈说,
她从小就有夜游症。” 张警官的烟在指间明灭,烟雾缭绕中,
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法医鉴定,骸骨颈部有二次伤害,第一次是钝器击打,
第二次…… 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我盯着桌上的儿童画,黑色小人的脸上有三道疤。
纸张边缘发黄发脆,显然被人攥了很久。蜡笔的颜色渗进纸纤维里,像是用血画上去的。
“十年前那天,你为什么要跟她去防空洞?” 张警官突然问,烟灰落在他的制服上,
“根据你当年的笔录,你说那天放学后直接回了家。”脖颈的疤像被火燎过。
我想起苏晓那天的眼神,她蹲在花坛边,用袖子擦额角的血,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们要烧我的画,林夏,只有你能帮我。
”然后是防空洞的铁门被锁上的声音,“咔哒” 一声,像心脏骤停的闷响。
黑暗里有人用手电筒照我的脸,光柱刺得眼睛生疼,笑声像淬了毒的针,
一根接一根扎进耳朵里。“我记不清了。” 我别过头,不敢看张警官的眼睛。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玻璃。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第三个人,该轮到你了。”屏幕突然跳出一张照片,
背景是防空洞的洞壁,上面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三个小人,和桌上的儿童画一模一样。
但照片里的黑色小人脖子上,多了根细细的线,像是被吊起来的木偶。
六我在旧相册里找到那张照片时,天色已经暗了。相册藏在衣柜最底层,
上面压着厚厚的冬衣,封面落满了灰,翻开时扬起的尘埃在夕阳里跳舞。小学毕业照,
前排最右边的苏晓笑得一脸灿烂,额角贴着创可贴,露出的小虎牙上还沾着点巧克力渍。
我站在她旁边,右手插在口袋里,攥着什么东西的痕迹清晰可见,口袋布料被撑得发紧。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苏晓的笔迹,歪歪扭扭的:“林夏、苏晓、陈默,永远是好朋友。
”陈默。这个名字像冰锥扎进太阳穴。我怎么会忘了他?十年前那个转学生,
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破了边。他说话结巴,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
脸会涨得通红。他沉默地跟在我和苏晓身后,苏晓说他像条小尾巴。苏晓失踪后不久,
他也转学了,像从未出现过。我颤抖着手搜索他的名字,键盘敲得 “砰砰” 响。
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是:“2014 年,市一中学生陈默坠楼身亡,警方认定为自杀。
”报道里附了张照片,少年躺在血泊里,校服被血浸透,脖颈左侧有一道狰狞的疤。
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和我镜子里的第三道疤,一模一样。妈妈端着水果走进来,看见我手机上的照片,
手里的果盘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苹果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个撞在墙角,
裂开的果肉里嵌着颗黑色的虫子。“他也来找你了?” 妈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我虎口的疤痕里,“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七凌晨三点,我准时站在镜子前。客厅的座钟敲了三下,
“咚 —— 咚 —— 咚 ——” 每一声都像敲在太阳穴上。脖颈的疤已经变成深褐色,
像条嵌进皮肤的锁链。我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镜面,就看见镜中的 “我” 笑了。
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能看见口腔深处的血肉,牙龈是青紫色的,
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不是我的表情,是苏晓的。“你终于想起陈默了。
” 镜中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在摩擦,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碎屑的质感,
“那天在防空洞,他把你推开,自己被锁在了里面。
”画面铺天盖地涌来 —— 陈默挡在我身前,后背挨了一棍又一棍,
闷响像打在装满沙子的布袋上。他喊着让我快跑,声音因为恐惧变了调。
我却在铁门关上的瞬间,看到他被按在地上,脖颈被鞋带死死勒住,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直勾勾地看着我,像在问为什么。“是你提议去防空洞的。” 镜中人的脸开始扭曲,
苏晓的五官慢慢融化,变成陈默的样子。他的额角流着血,染红了半边脸,
“你说要给我们看个秘密,却把我们引向了那群人的圈套。”我后退着撞翻了洗手台,
瓶瓶罐罐摔得粉碎。爽肤水洒在地上,倒映出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像无数个摇摆的人头。
“苏晓的画里,黑色小人是你啊。” 陈默的声音从镜子里渗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你怕被连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你床下的钢笔帽,是我塞给你的求救信号,
可你连捡都没捡。”镜子里的陈默慢慢抬起手,他的手腕上有三道平行的疤,
像是被人用刀割的。“他们说,只要你肯作证,就放我们走。可你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八警笛声在楼下响起时,我正用碎镜片划向脖颈。锋利的玻璃边缘贴着皮肤,
冰凉的触感压过了疤痕的灼痛。不是想自杀,是想看看这道疤到底是不是真的。
血珠涌出来的瞬间,镜子突然炸裂。碎片里映出无数张脸,苏晓的,陈默的,
还有那些施暴者的。他们的脖颈上都有三道疤,像某种诡异的勋章。有块碎片溅到我脚边,
上面的影子正咧着嘴笑,嘴里塞满了头发。张警官冲进来按住我,他的制服第二颗纽扣掉了,
露出胸口一道浅疤。那道疤的形状很奇怪,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边缘凹凸不平。
“十年前我是辖区片警。”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接到报案时,
防空洞的锁是从里面打开的。”我愣住了。铁锈的锁芯明明是从外面锁上的,我亲眼看见的。
那天的阳光透过竹林照在锁上,金属的反光晃得我睁不开眼。“陈默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用最后力气在墙上刻了三个名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防空洞内壁的拓印,
纸页边缘还沾着泥土,“除了苏晓和他自己,第三个是你的名字。”照片上的刻痕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