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邯郸雪刃邯郸的雪总带着铁锈味,混着煤烟与马粪的气息,
沉甸甸地压在质子府的灰瓦上。十三岁的嬴政攥紧枣木扫帚,冻裂的虎口渗出血珠,
在雪地里凝成细小的红冰晶。"秦小子,动作快点!" 管事赵伍揣着袖子站在廊下,
貂皮帽沿的雪沫簌簌落在油光锃亮的皮靴上,"误了给平原君家送炭,仔细你的皮!
"嬴政没应声,只是将扫帚往雪堆里插得更深。积雪没到膝盖,每拖动一步都像在泥里拔桩,
扫帚柄上的裂纹又扩开寸许 —— 这是上月从灶房偷拿的旧物,如今已断了三道缝。
他数着雪粒落在帽檐的声响,直到第七十二声时,内院传来母亲赵姬压抑的哭声。"政儿!
" 赵姬的素色襦裙沾着泥点,三年前吕不韦送的云锦镶边早已磨成毛边。
她攥着嬴政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街卒说... 你父王薨了!
"嬴政的扫帚 "哐当" 砸在雪地上。安国君嬴柱,那个仅在五岁时见过一面的男人,
留着山羊胡,身上总飘着苦艾酒的气息。他望着母亲颤抖的肩头,
突然想起今早巷口两个赵国士兵的对话。"秦昭襄王死了?那病秧子安国君继位?
" 络腮胡士兵啐了口唾沫,"依我看,撑不过春耕!""撑不撑得久,与咱们何干?
" 另一个踹了脚墙根的冰碴,"那秦质子还在府里呢,开春就把他扔漳河喂鱼!
"嬴政弯腰捡扫帚,指腹摩挲着木柄裂纹。质子府墙角蹲着两只乌鸦,
正撕扯冻硬的猪下水 —— 那是昨日赵伍扔出来的,说是 "给秦狗的赏赐"。
他突然起身,将扫帚狠狠戳向雪堆,惊得乌鸦扑棱棱飞起,
露出墙缝里藏着的东西:半块磨得锋利的青铜镜碎片,是上月从府门铜环上抠下来的。"娘,
" 他把冻得发红的手按在母亲手背上,"我去扫东院。"东院是堆放杂物的荒僻处,
赵伍从不踏足。嬴政蹲在柴房后墙,
用青铜碎片在冻土上刻画 —— 那是今早巡城士兵换岗的路线,他数过,辰时三刻换班,
交接时有两刻钟空隙。碎片映出他棱角初显的脸,眼神比檐角冰棱更冷。暮色降临时,
赵伍带着酒气闯进来,踹翻了嬴政刚堆好的雪堆:"废物!连雪都堆不齐整!
" 他的皮靴碾过嬴政手背,"明早还扫不完,就去马厩跟老马头睡!"嬴政没吭声,
直到赵伍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才缓缓抽出被踩得发紫的手。他重新堆起雪堆,
这次堆成奇怪的形状 —— 四角突出,像座微型堡垒,每个角都对着不同方向。
三日后的深夜,吕不韦的使者穿着锦袍站在质子府门口时,
嬴政正在给雪堡垒加最后一块雪砖。使者带来的貂裘衬里绣着金线,
他却依旧裹着打补丁的褐衣,只将那半块青铜镜碎片塞进贴身处。"公子,该回秦国了。
" 使者的语气像在打发乞丐。嬴政抬头望了眼邯郸城墙,角楼的火把在雪雾中忽明忽暗。
他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冻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姬塞给他的玉佩硌在胸口,那是安国君送的和田玉,刻着模糊的 "秦" 字。
"告诉相邦," 他起身时拂去膝上的雪,"质子府的雪,我扫干净了。"使者皱眉,
却没再多问。马车驶出邯郸城门时,嬴政掀起车帘,看见赵伍正对着那座雪堡垒撒尿,
嘴里骂骂咧咧。他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青铜碎片,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车过漳河时,
使者已醉倒,涎水顺着嘴角流进锦袍领口。嬴政悄悄掀起车底暗格,
里面藏着画满赵国地形的麻布 —— 那是三年来借着扫雪、送炭的间隙,
用炭条偷偷绘制的。他将麻布塞进使者行囊,又把玉佩系在贴身襦裙里,碎片贴着心口,
凉得像块冰。"开春喂鱼?" 他对着车窗外的黑暗低语,碎片映出的眼睛闪着光,
"得看谁先掉进冰窟窿。"第二章 咸阳暗流咸阳宫的铜灯能照见梁柱上的木纹。
十六岁的嬴政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喉结已悄然凸起,下巴冒出细软的胡茬。
侍立的寺人赵高正为他系王袍玉带,冰凉的玉扣贴在皮肤上,让他想起邯郸雪地里的冰碴。
"大王,相邦在偏殿候着。" 赵高的声音像被掐住的鹅,他捧着的朝服叠得整整齐齐,
袖口绣着五爪龙纹 —— 那是吕不韦特意让人赶制的,比周天子规制还高半分。
嬴政没说话,只是摩挲着龙纹鳞片。三年来,他穿着这身王袍参加了三十七次朝会,
每次吕不韦都坐在左手边的相邦席上,用银匕切开鹿肉时,总爱斜着眼看他:"政儿,
这陇西鹿肉合口味?"偏殿的熏香太浓,混着吕不韦身上的苦艾酒气,让嬴政想起安国君。
他看着吕不韦用玉圭挑出鹿肉里的筋络,突然开口:"相邦觉得,成蟜去晋阳如何?
"吕不韦的银匕顿了顿,琥珀色的酒液在爵里晃出涟漪:"晋阳乃赵氏旧地,民风彪悍,
让公子去历练也好。" 他夹起一块鹿肉塞进嘴里,"臣已为他备了三千护卫。
"嬴政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轻响,那是邯郸质子府的地砖数。他清楚,那三千护卫里,
有两千是吕不韦的门客。上个月成蟜的老师在朝堂提议 "封王子以镇四方" 时,他数过,
殿里有十九人捋了胡须 —— 都是吕不韦的门生。"相邦费心了。" 嬴政端起酒爵,
酒液烫得喉咙发疼,"只是成蟜年幼,恐难服众。""无妨。" 吕不韦笑出眼角的皱纹,
"臣已请李斯去晋阳辅佐,他虽是楚人,却通法家之言。"嬴政的指尖停在案几裂纹上。
李斯,那个总穿洗得发白的青布袍的客卿,上月在相邦府外站了三个时辰,
只为递上《论灭韩书》。他记得李斯的鞋跟磨得很薄,像自己当年在邯郸穿的草鞋。晚膳后,
赵高捧着铜盆进来洗漱,盆底的龙纹已被磨得模糊。嬴政看着水面倒映的脸,
突然问:"赵寺人,你说蛇什么时候能成龙?"赵高的手抖了一下,
水溅在锦袍上:"大王说笑了,您本就是龙啊。""是吗?
" 嬴政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簪 —— 那是赵姬托人带来的,说是吕不韦送的礼物,
"可我总觉得,这龙被捆着。"三更时,李斯的身影出现在宫墙外。他怀里揣着卷竹简,
是刚写就的《谏逐客书》。墙角的槐树影里,
两个黑影正往树上爬 —— 那是吕不韦派来的刺客,第三十七次了。李斯突然转身,
将竹简塞进树洞里,同时甩出两枚铜针。黑影应声落地,喉咙里插着的针尾还在颤动。
他对着树影低语:"臣已查得,嫪毐确是相邦送入宫的。"树洞里传出嬴政的声音,
比夜风还冷:"他在太后宫多久了?""三年。" 李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如今已自称 ' 秦王假父 ',门客逾千。"树影里的呼吸顿了顿:"相邦可知?
""臣曾劝过,相邦说 ' 以毒攻毒 '。" 李斯的鞋跟碾过刺客的手指,
"太后宫里的侍女说,嫪毐常以秦王印玺调兵。"铜壶滴漏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嬴政摸着怀里的青铜碎片,边缘已被体温焐得光滑:"让他调。
"李斯的瞳孔缩了缩:"大王?""我要看看,这毒能毒到谁。" 树影里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且去晋阳,告诉成蟜,安分守己。"当月末成蟜离京时,嬴政亲自送到灞上。
成蟜的车驾插着 "秦" 字旗,却盖着吕不韦府的帷帐。
嬴政将那半块青铜碎片塞进成蟜手里:"遇到解不开的结,就看看这个。
"少年成蟜的手指还很稚嫩,捏着碎片问:"兄长,这是什么?""是邯郸的冰。
" 嬴政望着西去的车尘,"能割开很多东西。"吕不韦站在城楼上,
看着车驾消失在函谷关方向,嘴角挂着笑意。
他身边的卫队长低声问:"要不要..." 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不必。
" 吕不韦的目光落在咸阳宫的屋脊上,"一条小蛇而已,翻不了大浪。" 他没看见,
宫墙阴影里,嬴政正将李斯送来的竹简塞进袖中 —— 上面画着嫪毐府的布防图,
红笔圈出的粮仓位置,离太后宫只有三里。第三章 雍城惊变二十二岁的嬴政,
佩剑的位置已调试到最佳角度 —— 悬在第三根玉带扣下,拔鞘只需半息。
他站在雍城蕲年宫的丹陛上,望着阶下黑压压的朝臣,腰间的秦王剑泛着幽光。
冠礼的乐声还在回荡,青铜编钟敲得人心里发颤。吕不韦站在百官之首,
紫色的相邦袍在晨光里泛着油光,像条肥硕的蟒蛇。当礼官唱到 "加元服" 时,
嬴政的手按在剑柄上 —— 那是蒙恬从北疆送来的陨铁剑,防滑纹正合他的指形。"大王,
该戴王冠了。" 吕不韦捧着十二旒的平天冠,珠串后的眼睛像在掂量货物。
嬴政的指尖划过剑柄纹路,那是邯郸雪堆的棱角数。他突然问:"相邦可知,
昨晚太后宫的侍卫换了?"吕不韦的手顿了顿,珠串撞出清脆的响:"臣不知,
许是嫪毐安排的。""哦?" 嬴政接过王冠,珠串垂在眼前,挡住了吕不韦的脸,
"他倒比相邦还关心寡人的安危。"乐声突然乱了节奏。殿外传来甲叶碰撞的声音,
嫪毐的门客冲进殿来,手里的剑还滴着血:"大王!嫪毐盗用印玺,率私兵围了蕲年宫!
"吕不韦猛地站起,紫袍下摆扫翻了案几:"反了!反了!"嬴政却笑了,
珠串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拔出秦王剑,陨铁剑身在晨光里泛着寒芒:"多少人?
""号称十万!" 门客的声音发颤,"宫门已被攻破!""十万?
" 嬴政的剑在空中划出弧线,斩断了案角的青铜灯台,"正好给寡人的冠礼助兴。
" 他看向殿角的昌平君,对方正悄悄比出三指 —— 城外的三万锐士已就位。
吕不韦的脸涨成猪肝色:"大王快走!臣率军抵挡!""相邦留步。
" 嬴政用剑尖挑起地上的王冠,珠串在剑身上晃出流光,"寡人的冠礼,怎能没有主宾?
" 他突然提高声音,"传令下去,擒杀嫪毐者,封万户侯!"蕲年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时,
嫪毐正骑着白马在宫墙外叫嚣。他穿着偷来的秦王甲,甲片缝隙里还露着锦袍边角,
像只滑稽的孔雀。"嬴政小儿,速速投降!" 嫪毐的声音嘶哑,显然喝了不少酒,
"不然烧了宫室,让你尸骨无存!"嬴政站在门楼上,风吹得王冠的珠串猎猎作响。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碎片,对着阳光举起 —— 碎片映出的嫪毐,正举着剑指挥士兵撞门。
"放箭!" 他的声音传遍广场。城楼上的弩箭像暴雨般落下,士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嫪毐的白马受惊跃起,将他掀在雪地里。嬴政看着他挣扎着爬起来,突然想起邯郸的赵伍。
"昌平君," 他指着混乱的人群,"看到那个穿紫袍的没?" 吕不韦的门客正试图突围,
"留活口。"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当嫪毐被按在阶下时,他还在尖叫:"我是秦王假父!
你们敢动我?"嬴政踩着他的脸走上前,剑刃贴着他的喉咙:"假父?
" 他想起母亲宫里的侍女说的,嫪毐常以 "秦王继父" 自居,"你可知,邯郸的狗,
都比你懂规矩。"嫪毐的瞳孔缩成针尖:"吕不韦!是吕不韦让我入宫的!
"嬴政的剑顿了顿。他看向人群里的吕不韦,对方正低头擦拭紫袍上的血污。"相邦听到了?
"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吕不韦 "扑通" 跪下,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臣... 臣不知他如此放肆!""不知?" 嬴政笑了,
剑刃缓缓收紧,"那相邦可知,他用的印玺,是从哪里来的?"嫪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嬴政甩了甩剑上的血珠,看向脸色惨白的吕不韦:"相邦,该喝庆功酒了。"三日后,
嫪毐被车裂于咸阳街头。他那对被赵姬藏在宫墙后的双胞胎,被装进麻袋活活摔死。
当内侍来报 "太后已迁往雍城萯阳宫" 时,嬴政正在看李斯送来的竹简,
上面列着嫪毐门客的名单,密密麻麻写了五卷。"相邦说,这些人该灭族。
" 赵高捧着竹简,声音发颤。嬴政的手指在 "吕不韦门客" 几个字上停顿。他数过,
名单里有三百七十六人是吕不韦的门生。"不必。" 他用朱笔圈出其中七十人,"这些人,
发往蜀地。" 剩下的,他划了道斜线 —— 那是邯郸质子府的雪堆形状。
吕不韦的府邸在夜里着了场大火,据说烧了三天三夜。
当李斯来报 "相邦自请贬往洛阳" 时,嬴政正在给蒙恬写回信,北疆的匈奴又犯边了。
他在信里画了个盾形 —— 那是新设计的长城图纸。"准了。" 嬴政放下笔,
朱墨在竹简上晕开,"告诉相邦,洛阳的田宅,寡人替他备好了。
"李斯的脚步顿在殿门口:"大王,吕不韦在洛阳宾客盈门,恐生祸端。"嬴政看向窗外,
月光正照在阶下的冰棱上,像极了邯郸的雪。他拿起那半块青铜碎片,
在烛光里转着圈:"让他去。" 碎片映出的脸,嘴角带着一丝冷意,"寡人的网,
还没收紧呢。"第四章 远交近攻咸阳宫的沙盘前,嬴政正用玉圭丈量着汉地疆域。
李斯站在一旁,展开新绘的《天下舆图》,
燕国的版图用朱砂标了个圈 —— 那是刚派荆轲送去的 "礼物" 清单。
"韩王安还在新郑城外筑台?" 嬴政的玉圭停在颍川郡的位置,那里的稻子该熟了。"是,
" 李斯的手指点在舆图的缺口处,"他以为割让南阳就能自保,还在台上宴饮。
" 他顿了顿,"臣已让内史腾备了五万锐士,只待秋收。"嬴政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出弧线,
那是黄河的流向。三年前吕不韦在洛阳饮鸩自尽时,
他也是这样划着沙盘 —— 那时韩王还派使者来贺 "大王除奸佞",
却不知自己的疆域早已被标上秦的年号。"秋收后动手。" 嬴政用玉圭压实沙盘里的韩地,
"告诉内史腾,入城后,先收典籍,再封府库。" 他记得,邯郸的书库里,
藏着不少韩国的兵法。公元前 230 年深秋,内史腾的锐士像潮水般涌入新郑。
韩王安正在高台上宴饮,青铜爵里的酒还没喝完,就成了阶下囚。当捷报传到咸阳时,
嬴政正在看韩国的《甘石星经》,
笔在 "荧惑守心" 的星象旁画了道横线 —— 那是吕不韦当年说过的 "不祥之兆"。
"大王,赵悼襄王遣使来贺。" 赵高捧着国书,声音里带着笑意,"还送了邯郸的玉璧。
"嬴政的手指摩挲着玉璧上的谷纹,那是赵国的图腾。他想起李牧的骑兵在雁门关的影子,
像极了当年邯郸城外的赵军。"李斯," 他突然开口,"你说,郭开贪财吗?
"李斯的眼睛亮了:"臣听说,他最近在邯郸建了座新宅,缺块好玉。"接下来的三年,
嬴政的案头总摆着两样东西:赵国的地图和郭开的受贿清单。当清单记到第七卷时,
王翦来报 "李牧已被赵王赐死"。那天嬴政正在用赵国的青铜刀削竹简,
刀刃上的云纹还是当年赵武灵王的制式。"王将军何时能动身?" 他吹了吹竹简上的碎屑,
那是给邯郸百姓的《安民告示》。"李牧的副将已降。" 王翦的甲胄还带着塞外的风霜,
"臣请二十万大军,三月可破邯郸。"嬴政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节奏,
那是邯郸质子府的更鼓声。他知道,郭开的新宅里,
此刻正摆着他送去的 "和氏璧"—— 其实是块高仿的蓝田玉。"准了。
" 他突然想起什么,"告诉将士,入城后,保护好丛台的典籍,
尤其是《孙子兵法》的竹简。"公元前 228 年春,
邯郸的城门在秦军的冲击下轰然倒塌。赵幽缪王穿着素服跪在城门口,
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郭开。嬴政骑着乌骓马入城时,
特意绕到质子府的旧址 —— 那里已变成粮仓,当年扫雪的院角,长出了丛丛青蒿。
"郭开呢?" 嬴政勒住马缰,青蒿的气息让他想起赵姬的哭声。"在后面跪着。
" 王翦的声音带着沙哑,"他还等着封赏呢。"嬴政笑了,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想起少年时扫过的雪堆,突然下令:"把他扔到漳河里。" 水流的声音里,
似乎还能听见赵伍的咒骂。破赵后的第三个月,王贲的军报送到咸阳:"魏王假在大梁坚守,
臣请引黄河水灌城。" 嬴政看着军报上的水渍,像极了大梁城的地图。他记得,
魏国的信陵君当年曾说 "秦若攻魏,必用水攻",如今信陵君的坟头,怕是已长满了草。
"准。" 嬴政在军报上盖印时,手指有些发颤。他想起邯郸的雪水灌进柴房的场景,
那时他总用石块堵门,却不知原来水能冲垮城墙。公元前 225 年,
大梁城在洪水中浸泡三个月后轰然倒塌。魏王假坐着羊皮筏子投降时,
手里还攥着《尚书》的残卷。嬴政让人把残卷收好,
与韩国的《星经》放在一起 —— 他的书库里,已经有了七个国家的典籍。
灭魏的捷报还没焐热,李信的请战书就到了:"臣请二十万大军,灭楚!
" 嬴政看着沙盘里的楚地,疆域比韩赵魏三国加起来还大。
他想起王翦说的 "非六十万不可",
却鬼使神差地在请战书上盖了印 —— 那年他刚满三十,
总觉得自己比老将更懂冲锋的滋味。结果不出王翦所料。
李信的大军在城父被项燕的楚军包了饺子,两万锐士战死,
连带着多年积攒的楚国地图都成了灰烬。当李信光着膀子跪在咸阳宫前时,
嬴政正在用楚地的竹简写《罪己诏》,竹纤维刺得指尖发痒。"起来吧。
" 他把竹简扔在李信面前,"去频阳,请王翦。"频阳的王翦府里,
老将军正披着蓑衣在田里种稻。他看着李信带来的王玺,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六十万大军,少一卒都不去。" 他摸了摸稻穗,
"还要大王赐臣良田万亩,美宅百间。"李信的脸涨成了紫猪肝:"老将军!
此时怎能...""你不懂。" 王翦的手指捻着稻壳,"大王多疑,不如此,恐难成行。
"当嬴政亲自赶到频阳时,王翦正在验收新铸的剑。他看着嬴政的王袍沾了泥点,
突然跪下:"臣老了,恐难担此任。""将军起身。" 嬴政扶起他,
手指触到老将军掌心的厚茧,像极了自己当年握扫帚的手,"六十万大军,寡人给。
良田美宅,寡人也给。" 他顿了顿,"只要将军能为寡人荡平楚地。
"公元前 223 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像铁犁般划过楚地。项燕战死时,
手里还攥着楚王的印玺,那印玺上的蛇纹,与嬴政腰间的玉佩惊人地相似。
当捷报传到咸阳时,嬴政正在整理楚国的《楚辞》,
他用秦篆在 "路漫漫其修远兮" 旁注了音 —— 总有一天,天下人都该认得同一种字。
灭楚后的第二年,王贲的大军像神兵般出现在辽东。燕王喜正在打包珍宝准备逃往朝鲜,
却被秦军堵在了衍水岸边。他献上太子丹的头颅时,
嬴政正在看荆轲刺秦的匕首 —— 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此刻正躺在他的兵器库里,
与韩王的玉璧、魏王的《尚书》作伴。公元前 222 年,燕国灭亡。最后一个站着的,
只剩下齐国。齐王建在临淄城里筑了高台,据说囤积了能吃十年的粮草。他以为秦国离得远,
却不知王贲的大军早已从燕国南下,像把弯刀,绕到了齐国的背后。公元前 221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