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任生,在明城经营着一家“任生侦探事务所”。
门楣上那块牌子在日晒雨淋中褪了色,像极了我褪了色的生活。
郑九闯进我那个散发着廉价咖啡味的事务所时,明城正被一场烦躁的秋雨笼罩着。
雨水敲打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他浑身是水,
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绷紧的肌肉线条。
一双名贵的皮鞋踩在开裂的廉价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那张脸惨白得如同被雨水泡透的墙皮。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细微哆嗦着,眼窝深陷,
里面嵌着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里包含着的东西太沉重了:那是一种,
被无数次绝望反复碾压、蹂躏后,毫无生机的空洞和死寂。“任生侦探!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就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个字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颤音。
“我叫郑九,求你,救救吴瑾!她......她快死了!只有你能帮我救她!”我叫任生,
只是明城一个靠寻找走失宠物和跟拍出轨证据勉强糊口的小侦探,
梦想着有一天报纸头条能印上我的大名。而这个开场,离奇得就像是廉价小说里的恶俗桥段。
我靠在那张一活动就吱呀作响的转椅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专业。
尽管我心里已经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郑先生是吧,请坐!
”“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说,是谁要死了?报警了吗?
”我的目光看向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又看了看他那沾满泥点、价格昂贵的西装裤。
他这身行头,和此时他魂不附体的狼狈,显得是那么的不相称。“报警?
”郑九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他没有坐下,
反而向前一步,双手猛地按在我的办公桌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并微微颤抖着。
他俯下身,那张布满绝望的脸慢慢逼近我,一股浓重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铁锈般的恐惧味道。“报警有用,我会来找你?”“任生!
我他妈试了一万次!一万次!”“每一次......我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眼里的血丝仿佛要爆裂开来,
瞳孔深处是黑暗的无底深渊。一万次?我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疯子?
还是某种精心设计的骗局?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悲痛欲绝的家属,或是情绪崩溃的委托人。
但眼前郑九眼底那种被绝望硬生生雕刻出来的疲惫和虚无,就像是冰冷的针,
刺得我脊背发凉。“郑先生!”我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你需要冷静!”“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吴瑾是谁?她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有......”我顿了顿,
直视他充血的眼睛。“‘一万次’,是什么意思?”他猛地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刚刚那声嘶吼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滑过他紧绷的脸颊。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充斥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你不信我......我知道你不信......”他喃喃道,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冷。“跟我来,我给你看,我证明给你看!”他转身就向外冲去,
甚至没等我回应。仿佛多耽搁一秒,他口中的吴瑾就会立刻死去。
那湿漉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我犹豫了一瞬,
职业的好奇心和对那眼神深处痛苦的触动,压倒了我的理智。
我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风衣,快步跟了上去。此时雨势稍歇,
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泼了墨。郑九的脚步快得惊人,七拐八绕,
最后停在明城老城区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时期,人流车流混杂,
鸣笛声、人声、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噼啪声,汇成一片喧嚣的噪音。他像个幽灵一样,
站在人潮的边缘,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打湿了衬衫领口。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穿透层层叠叠的雨伞,死死锁定在斜对面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上。橱窗里,
新书堆砌出醒目的形状。“看那个橱窗!”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倒数第二排,那本蓝色封皮的书,《人生的选择》,
作者签名版......对,就是它。”“三分钟后,
一个穿黄色雨衣、背着红色书包的小女孩会跑过去。她会摔一跤,然后书包甩出去,
正好砸中那堆书。”“最顶上那本《人生的选择》就会掉下来,
砸在一个穿灰色风衣、正在看手机的男人脚边。”“那男人会被吓一跳,手机脱手,
掉进旁边的积水里。然后他会骂一句脏话,他的声音很大,
周围的人都会看过去......”“最后,
一辆送货的三轮车会为了避让一个突然冲出来的行人,急忙拐弯,
他的车把会刮到旁边水果摊的遮阳伞......苹果滚一地。”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每一个细节却都清晰无比,仿佛是在念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他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肩膀微微耸起。眼神死死钉在书店橱窗上,眨也不眨,那专注的姿态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即将发生的场景。
我也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他描述的方位,心脏在身体里重重地跳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两分十秒......两分五十秒......2.一个穿着黄色小雨衣的小小身影,
像一颗跳动的柠檬,果然从侧边的小巷口冲了出来!她跑得太急,踩到湿滑的地砖,
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哎呀”一声,红色书包像个炮弹一样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
狠狠落在那堆码放整齐的书上!哗啦!如同郑九的预言,
最顶端那本醒目的蓝色《人生的选择》应声跌落。
精准地砸在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正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的皮鞋前。“我操!
”那个男人被惊得浑身一抖,手机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唧”一声,
屏幕朝下,完美地掉进了路边浑浊的积水里。他猛地抬头,涨红了脸,
那声怒骂响彻了半条街,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就在这小小的混乱刚刚形成,
人们的目光聚焦的刹那。一辆满载纸箱、贴着快递公司标志的电动三轮车,
为了躲避一个不看路的行人,司机猛地向右急打方向!
电动车的车把狠狠刮在路边水果摊巨大遮阳伞的金属骨架上。“嘶啦——哐当!
”遮阳伞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骨架立马扭曲变形,猛地向一侧倾倒。
伞布又兜住了旁边堆成小山似的苹果,瞬间,几十个红艳艳的苹果全都滚落下来。
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我的身体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下直冲天灵盖,
使得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只有一种目睹神迹的荒谬。他转向我,眼神像是穿透了我所有的防备:“还有你,任侦探!
”“你左边裤袋里那枚磨损严重的旧硬币,是你前女友在你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的。
”“她当时还说:‘希望它能带给你带来好运,小侦探。’”“这事,除了你和她,
没人知道,对吗?”我下意识地摸向左边裤袋,那枚光滑微凉的硬币轮廓清晰无比。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扭头看向郑九。他依旧站在那里,
像一座被海水反复冲刷的礁石。预言的是精准发生,并未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得意或激动。
他脸上甚至没有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微微张着嘴,
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预言,耗费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不断滴落,滑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汇聚在下颌,
最终无声地落在地上。那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更像是一个被无数次演出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提线木偶。在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演出后,
只剩下麻木的肉体。“你......”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有些嘶哑。
“你怎么可能......”我脑中一片混乱,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巧合?
精密的布局?超强的观察推理?但是刚才那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环环相扣,
绝不可能是仅靠观察就能推断的!郑九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得可怕。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验证后的轻松,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哭。“现在...你信了吗,任侦探?”他声音嘶哑,
每个字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这是我的能力!
”“与其说是能力......其实叫它诅咒更合适。”“我能穿越到过去,
但是只能回到七天前,而冷却时间是——七天。”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我,投向雨幕深处,
仿佛那里有他无比在意的东西。“吴瑾...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地狱!”“七天!
”“一万次!”我几乎是失声大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雨水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但我清晰地看到郑九的身体在我说出这几个字时,
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眼皮剧烈颤抖,牙关紧咬,一副极致痛苦的神态。
当他双眼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空洞瞬间汹涌地向我扑来,让我无法呼吸。“对,
一万次。”他的声音沙哑不堪,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每一次...都是在今天下午,
在‘时光’咖啡馆,她穿着那条蓝色的裙子...像阳光一样突然照进我的世界。
”他脸上闪过一丝极为短暂的温柔,短暂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七天后的下午,
..车祸、坠物、急病、甚至是...走在平地上突然心脏骤停...”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声音却越来越低,带着梦魇般的呓语,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开始痉挛。“我试过所有方法!
”“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带她离开明城、锁在安全屋里,都没用!”“死亡总是能找到她!
用最荒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他猛地抬起双手,
用力抓住他湿透的头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后来......”他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眼神中只剩下了令人心碎的麻木。“我放弃了...真的放弃了。”“后来每次穿越回去,
就只为了...好好陪她走完那七天。
”“看她笑...听她说话...记住她活着的每一秒...”“然后,
眼睁睁看着第七天的下午....死亡的再次来临。”他松开揪着头发的双手,
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骨,只剩下一副绝望透顶的空壳。“直到上次穿越前,
我遇到了你——任生。”“在街角那家便利店,你买最便宜的面包当晚饭,
我跟你了说我的事...像疯了一样,你...”3.他看着我,
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带着所有的希望:“你听完,没把我当疯子赶走。
”“你说‘有点意思’,还说...你有个秘密,或许能帮上忙。
”“你让我这次穿越回来...第一时间来找你!”他急切地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