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李芸把煎好的荷包蛋装盘。金黄的蛋液边缘微微焦脆,
正是弟弟最喜欢的火候。母亲动作娴熟地将蛋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印有卡通图案的盘子里,
另一份放在素白瓷盘中。"小阳,吃饭了!"母亲朝客厅喊道,声音里带着小满熟悉的轻快。
八岁的林小阳蹦跳着跑进来,书包还没放下就伸手去抓盘子。"洗手!
"母亲拍了下弟弟的手背,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她转向小满,"你的那份在桌上。
"小满点点头,走向餐桌。她的荷包蛋边缘有些过焦,蛋黄完全凝固——她喜欢半熟蛋黄,
但家里通常只按弟弟的口味来做。父亲林建国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报纸。"小满,
你导师发邮件说你的论文需要修改。"他推了推眼镜,"小阳,今天数学测验怎么样?
""全对!"小阳举起作业本,上面画着大大的红色对勾。"真棒!
"父亲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然后转向女儿,"你抓紧时间改论文,毕业在即。
"小满低头用筷子戳着过熟的蛋黄,应了一声。二十岁的她和弟弟相差十二岁,
这个年龄差足以让父母忘记他们曾经如何对待年幼的她。"我吃完了。
"小满起身将几乎没动的盘子放进洗碗池。"就吃这么点?"母亲皱眉,"你最近瘦了很多。
""不饿。"小满走向自己房间,关门时听见母亲对弟弟说:"再吃个苹果吧,
正在长身体呢。"房间墙上还贴着她初中时获得的奖状,已经泛黄卷边。
小满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那是她十二岁时写的日记,
字迹稚嫩却力透纸背:"今天数学考了78分,妈妈一整天没和我说话。晚饭时我想夹菜,
她挪开了盘子。爸爸说'别惹你妈生气'。我躲在被子里哭,没人听见。
"小满抚摸着那些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当年那个缩在被子里的自己。上周弟弟同样数学考砸,
母亲只是说了句"下次努力",晚饭时照样给他夹最爱吃的排骨。手机震动打断了回忆。
是闺蜜陈悦的信息:"周末出来逛街吗?好久没见了。"小满犹豫片刻,回复:"可能不行,
要帮小阳辅导英语。""你总是围着弟弟转,"陈悦很快回复,"偶尔也为自己活一次吧。
"小满锁上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她走到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苍白的脸色,眼下明显的青黑,
瘦得锁骨突出。她撩起刘海,额角有一道淡疤——十岁那年弟弟出生不久,
她因为打翻奶粉被母亲推搡撞到桌角。当时母亲惊慌失措地带她去医院,
却在路上不停抱怨"怎么这么不小心"。门外传来弟弟的笑声和父亲的夸奖。
小满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修改论文。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
映出一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晚饭时,母亲做了红烧排骨——弟弟的最爱。
小满看着父母自然地把最大块的排骨夹到弟弟碗里,自己面前只有青菜和一小块肉。"小满,
你脸色很差,"父亲突然说,"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小满抬头,有些惊讶父亲会注意到。
"还好,就是...""她总熬夜玩手机,"母亲打断道,"这么大的人了,
不知道照顾自己。"小满闭上嘴,低头扒饭。弟弟把不吃的肥肉挑到她碗里:"姐,
这个给你。""小阳真懂事,知道分享。"父亲笑着说。小满盯着那块油腻的肥肉,
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初中时因为倒掉肥肉被母亲骂浪费,罚站了两小时。
而弟弟现在挑食却被夸"懂事"。回到房间,小满从床底拉出一个纸箱。
里面装满她这些年来收集的"证据":弟弟的满分试卷旁边有父母鼓励的评语,
她的同样成绩只得到一个"继续保持";弟弟生日全家去高级餐厅,
她十八岁生日只有一个小蛋糕;弟弟犯错后总有耐心解释,
她做错事就是冷暴力...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导师。"小满,你的论文修改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教授。"小满慌忙合上纸箱。"你最近状态不太对,有什么困难吗吗?
"导师声音温和,"你的初稿很优秀,但这几次修改明显心不在焉。
"小满喉咙发紧:"我...家里有些事。""需要帮忙就说。"导师顿了顿,
"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学生,别让其他事影响前程。"挂断电话,小满眼眶发热。
有人认可她的价值,这个人却不是她的父母。周末,小满按计划帮弟弟辅导英语。
小阳心不在焉地玩着橡皮,把单词念得乱七八糟。"专心点,"小满轻声说,
"这个单词念'family',家庭。""烦死了!"小阳突然把书扫到地上,
"我不要学!""小阳!"母亲闻声赶来,"怎么了?""姐姐凶我!"弟弟立刻告状。
母亲皱眉看向小满:"你就不能耐心点?他才八岁。""我只是..."小满攥紧拳头,
指甲陷入掌心,"他先不配合的。""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怎么了?"母亲弯腰捡起书,
"我们那时候...""我知道!"小满突然提高声音,"'我们那时候兄弟姐妹多和睦',
'大的就该让小的',我听了十二年!"房间里一片寂静。弟弟惊讶地张大嘴,
母亲脸色阴沉。"你最近怎么回事?"母亲压低声音,"动不动就发脾气?
"小满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同样的错,小阳做就是'孩子还小',
我做就是'不懂事'?为什么他考砸能得到安慰,我考砸就要被冷暴力一周?
"母亲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恼怒:"你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干什么?我们供你吃供你穿,
就养出个白眼狼?""我不是...""够了!"母亲打断她,"不想辅导就直说,
翻什么旧账!小阳,我们出去吃冰淇淋。"门被重重关上,小满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抱起膝盖。十二岁那年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个躲在衣柜里哭,
却不敢出声的自己。父亲晚上找她谈话:"你妈很伤心,说你记仇。
"小满看着父亲熟悉又陌生的脸:"爸,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次数学考砸吗?
"父亲皱眉思索:"那么久的事谁记得?""妈一周没和我说话,"小满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饿了自己煮泡面,她看见就把锅摔了。"父亲移开视线:"你妈脾气是急了点,
但为你好。现在不是把你培养成大学生了吗?""那为什么小阳...""他是弟弟,
你跟他比什么?"父亲不耐烦地摆手,"都二十岁了还这么幼稚。"小满不再说话。
那天深夜,她悄悄起床,站在弟弟房间门口。月光下,小阳睡得香甜,
怀里抱着父母去年送他的昂贵乐高玩具。而她二十岁生日,只收到一条母亲网购的围巾,
标签都没拆——明显是别人送的礼物转手。回到房间,小满打开电脑搜索"自杀方式"。
屏幕冷光映着她麻木的脸。页面上弹出心理援助热线,她犹豫片刻,关掉了网页。
"也许...再坚持一下?"她轻声对自己说。转机出现在周二。
小满的论文获得学院优秀奖,导师特意打电话通知。她难得兴奋地跑回家,
想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推开门,客厅里欢声笑语。母亲搂着弟弟,
父亲举着手机拍照——小阳在学校手工比赛中做了个歪歪扭扭的笔筒。"小满!
快来看你弟弟得奖了!"父亲招呼她。小满站在门口,手里攥着获奖通知。
"我...我的论文...""等会儿再说,"母亲打断她,"先给你弟弟拍全家福!
"小满机械地走过去,被安排在照片边缘。闪光灯亮起时,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晚饭后,
她终于有机会开口:"爸,妈,我的论文...""对了,"母亲突然想起什么,
"明天小阳班级开放日,你要没事一起去吧?"小满闭上眼,
再睁开时里面已经一片死寂:"好啊。"那晚,她认真整理了房间,
把所有奖状证书整齐码放在桌上。然后她开始写信,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自责,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我终于明白,在这个家里,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第二天清晨,小满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吃完早餐,
甚至对弟弟笑了笑。她穿上最喜欢的白裙子,悄悄把信放在枕头下。"我去学校了。
"她轻声说,声音淹没在母亲叮嘱弟弟多喝牛奶的唠叨中。没有人注意到,
她这次没有说"再见"。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在林小满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她睁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查看手机,
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是去年弟弟玩球时砸到的,
父母只说"小孩子难免调皮"。今天是个晴天,适合结束一切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