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里的警报声快把耳膜震破了。红色的警示灯在眼前炸开一朵朵花。氧气管裂了道口子。
我能感觉到肺里的空气正顺着那道口子往外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我拼命拍打着舱门。
隔音材料太厚。外面的人听不见。监控屏幕突然亮了。林舟就站在控制台前。
白大褂的衣角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他的手指还放在那个红色按钮上。切断供氧的按钮。
我认识那个按钮。上周检修的时候，还是我亲手换的新零件。他冲镜头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
封面上印着“星际航道专利申请书”。那是我熬了三百多个通宵算出来的数据。
我昨天才偷偷拷贝给他。因为他说，等专利批下来，就跟我告白。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
像平时一样笑着。却比空间站外的宇宙还冷。“阿禾啊。”“你的名字太普通了。
”“配不上这么伟大的发现。”视野开始发黑。窒息的痛苦像无数根针，扎得我浑身发抖。
我看见他转身离开。白大褂的影子拖在地上，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原来草莓蛋糕是骗我的。
原来“带你离开空间站”也是骗我的。他要的从来不是我。是我脑子里的那些坐标。
意识彻底沉下去的前一秒。我只有一个念头。林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嗡——”床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我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疯狂跳。
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宿舍的天花板是熟悉的米白色。
墙上的电子日历明晃晃地显示着日期。星元327年，6月15日。距离专利提交截止，
还有72小时。我没死？我抬起手。指甲缝里没有干涸的血迹。
手腕上也没有挣扎时留下的淤青。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营养液。
旁边压着几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是我算到一半的航道数据。通讯器又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林舟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字：“阿禾，数据改得怎么样了？
晚上我请你吃空间站特供的草莓蛋糕啊。”草莓蛋糕。我盯着那五个字。牙齿咬得咯咯响。
血腥味又从舌尖冒出来了。和我死的时候，一模一样。原来不是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他还没拿到完整数据的时候。回到了他还在假装对我笑的时候。这一次。
草莓蛋糕我要吃。但数据。他一根手指头也别想碰。我深吸一口气。
指尖在通讯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快了。”然后点开草稿纸。
上面画着三条不同颜色的航线。最粗的那条红色航线，是能避开所有陨石带的最优解。
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才算出来的命根子。前世就是这条航线。被他换了个名字。
成了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我拿起触控笔。在另一份备用文档里。
把红色航线的三个关键坐标改了。改成了我上个月故意标错的死亡坐标。
那里有一片肉眼看不见的微型陨石群。任何飞船飞过去。都会被绞成碎片。林舟不是想要吗？
我给。我亲手给他。我要让他拿着这份藏着雷的数据。站在发布会的聚光灯下。
对着全星际的人宣布他的“伟大发现”。然后看着航道管理局的人。把他从台上揪下来。
通讯器又亮了。是维修部的群聊。有人发了张照片。林舟正举着杯咖啡。
站在科研部的公示栏前。公示栏上贴着他的“新航道研究进展报告”。
底下一群人在夸他年轻有为。有人在群里@我。“阿禾，你看林哥多厉害，
你不是也在研究这个吗？咋没动静啊？”另一个人跟着发：“人家林哥是科班出身，
阿禾就是个修机器的，能一样吗？”“就是，别到时候研究半天，跟林哥撞了，还被说抄袭。
”我看着那些字。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半天。前世我看到这些话的时候。
还傻乎乎地解释“我只是随便算算”。生怕别人觉得我想蹭林舟的热度。现在想想。
真是蠢得可笑。我退出群聊。打开个人终端。调出空间站的监控权限。
这是我当维修员的特权。可以查看所有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我要找。
找林舟和那些人交易的证据。找他早就计划好要抢我数据的证据。前世我死得太急。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把那条命。
连本带利地还给我。监控画面一页页翻过。食堂。走廊。科研部门口。突然。我停住了。
6月10号晚上九点。科研部的茶水间。林舟正和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说话。那人我认识。
是星际黑市的中间商。专门倒卖航道数据。我把声音调到最大。林舟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来。
带着一丝我从没听过的得意。“放心。”“数据下周就能到手。”“到时候新航道一启用。
”“我就把修正版卖给你们。”“第一批飞过去的飞船……”“呵，那不就是给你们送菜吗？
”我握着终端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恨。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他不仅要偷我的数据。
还要用无数人的命。来赚黑心钱。林舟。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我把这段监控录了下来。
存进加密文件夹。然后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距离林舟来找我拿数据。还有四个小时。
我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穿着洗得发白的维修服。怎么看都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但只有我知道。
这具软柿子一样的身体里。装着一颗从地狱爬回来的心脏。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林舟。等着吧。今晚的草莓蛋糕。我会喂你吃下去的。
连同你欠我的那些债。一起。晚上七点。宿舍门被敲响了。节奏轻快。像是什么好事要上门。
我打开门。林舟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白色的盒子。脸上挂着那种我曾经以为很温柔的笑。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他把盒子举到我面前。上面印着草莓图案。
“空间站难得进的新鲜货。”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走廊里站着两个科研部的同事。
都是平时跟在林舟屁股后面拍马屁的。此刻正探头探脑地往我宿舍里瞅。“还请了见证人啊？
”我故意笑着问。手却悄悄按在了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关门。林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很快又恢复自然。“什么见证人啊。”“他俩刚好跟我顺路。”“知道我要来找你拿数据。
”“都想提前沾沾喜气。”沾沾喜气？我心里冷笑。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数据呢？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同事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阿禾，你快点啊。
”“林哥还等着回去整理呢。”“别耽误了提交时间。”另一个瘦高个跟着附和。“就是，
林哥都说了。”“你那数据格式不对。”“也就他好心，愿意帮你改。”“换了别人，
早让你自己重写了。”他们的话像针一样扎过来。我攥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指甲几乎嵌进金属里。林舟假惺惺地抬手拦了一下。“别这么说。”“阿禾也不容易。
”“一个人在维修部，能算出这些就很厉害了。”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藏着催促。
“数据呢？”“拿来我看看。”我转身从桌上拿起平板。屏幕是黑的。
里面存着那份改了关键坐标的假数据。真数据早就被我传到加密云盘了。“在这里。
”我把平板递过去。林舟一把抢了过去。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不错不错。”他头也不抬地说。“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稍微改改就能提交了。
”稍微改改？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的火往上窜。那份数据里的漏洞。
除非他从头到尾重新验算。否则根本发现不了。但他那么自负。
怎么可能怀疑我给的数据有问题？“那我先走了。”林舟收起平板。
把草莓蛋糕往我手里一塞。“蛋糕趁热吃。”“等我好消息。”他转身就走。
那两个同事跟在他身后。路过我身边时。瘦高个故意撞了我一下。低声骂了句“废物”。
我没理他们。只是盯着林舟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门。
蛋糕被我扔在桌上。盒子摔开了。里面的草莓酱溅出来。红得像血。我走到监控室的时候。
张叔正在擦仪器。他戴着老花镜。动作慢悠悠的。看见我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怎么来了？
”他问。声音有点哑。“不用值班吗？”“张叔。”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是我刚才在食堂打的。“我想查点东西。”张叔接过可可。没喝。只是放在一边。“查什么？
”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能看穿人心。“跟林舟有关？”我心里一惊。张叔怎么知道？
“您……”我刚要开口。他突然叹了口气。“那天在走廊。”“我听见他跟人打电话了。
”“说什么‘数据到手就能赚大钱’。”“还提到了你的名字。”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前世我死的时候。张叔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知道。
却帮不上忙？“张叔。”我咬着嘴唇。“林舟他……”“我知道。”张叔打断我。
“他不是好人。”“你爹当年跟我说过。”“让我在空间站多照看你。”“我没做到。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愧疚。我爹？我愣了一下。
才想起张叔说的是我那个在星际事故中牺牲的父亲。原来他和我爹是老战友。“张叔。
”我深吸一口气。“我想查林舟最近的通讯记录。”“特别是和黑市的。”张叔沉默了几秒。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蓝色的权限卡。“监控室的最高权限。”“能查所有加密通讯。
”“但你要小心。”“林舟在科研部有人。”“被发现就麻烦了。”我接过权限卡。
指尖在卡片上摩挲。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清醒。“谢谢您。”我说。“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张叔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擦仪器。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银光。
我在监控系统里输入权限。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林舟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我点开他和黑市商人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数据已到手。
”“明天开始验算。”“三天后准时提交。”“记得把定金打过来。”黑市商人回复得很快。
“放心。”“只要航道能用。”“尾款加倍。”“对了。”“第一批飞船的航线确定了吗？
”林舟回了个“笑脸”表情。“确定了。”“就用最开始的那条。”“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把这些记录一一截图。存进加密文件夹。心脏跳得飞快。这些证据。
足够让林舟把牢底坐穿了。就在我准备关掉页面的时候。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林舟发给科研部主任的。“主任。”“我发现阿禾好像也在研究新航道。
”“她的数据跟我的有点像。”“您说……会不会是她偷看了我的？”科研部主任很快回复。
“一个维修员懂什么？”“别管她。”“你的专利一提交。”“她再说什么都没用。
”“要是她敢闹事。”“我直接把她调离空间站。”我看着屏幕。气得浑身发抖。
林舟不仅要偷我的成果。还要反咬我一口。连科研部主任都帮着他。这群人。真是坏透了。
我把消息也截图保存。然后退出系统。把权限卡还给张叔。“谢谢您。”我说。
“等这事了了。”“我请您喝酒。”张叔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离开。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打开航道管理局的邮箱。
把真数据和林舟的所有罪证打包。点击发送。进度条慢慢爬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