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披上婚纱的那一刻,世界会为她安静。
而此刻她,赤着脚,穿着洁白的婚纱裙,裙摆被泥泞和尘土染上斑驳的印记,像一只离群的白天鹅,在傍晚车流汹涌的滨江大道上跌跌撞撞地狂奔。
路人惊愕的目光,聚焦在她狼狈不堪的身影上。脚底的刺痛尖锐地提醒着她——那双价值不菲的水晶婚鞋,被她遗弃在酒店那铺满玫瑰花瓣的化妆间门口,这时却像一个荒诞的讽刺。原来,在巨大的变故面前,连精心挑选、磨合了无数次、象征着承诺的鞋子,也会变得如此不合时宜。
三个月前,季屿琛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那枚璀璨的钻戒,深情款款地说:“薇薇,我们的未来,从这双鞋开始。”那双鞋,是意大利手工定制,镶嵌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承载着她对婚姻的全部幻想。
也是那双鞋,在她得知真相、冲出化妆间的瞬间,成了她奔向自由的第一个障碍。
林薇,季氏集团未来的少奶奶,在婚礼前半小时,无意间撞破未婚夫与伴娘在休息室的私情,以及他们私下转移她父亲公司核心技术的证据。
婚礼进行曲仿佛还在耳边轰鸣,林薇拖着沉重的裙摆,穿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三年没回国,城市的天际线拔高了许多,连江边的步道都拓宽了。她只有一个念头:在父亲签署那份致命的股权转让协议前,赶到公司总部!
赤脚踩过粗糙的地砖、冰凉的金属井盖、甚至尖锐的小石子。婚纱的下摆被撕裂,昂贵的蕾丝勾在护栏上,她用力一扯,发出一声脆响。顾不上疼痛,她只想再快一点。
你有见过一个穿着华丽婚纱却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在晚高峰街头狂奔的女人吗?那样的女人,她的世界刚刚崩塌。
林薇绕过巨大的江景雕塑,抄近路冲向通往中央商务区的大桥。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冰冷的江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脑中一片混乱:如何面对父亲震惊的脸?如何揭穿季屿琛伪善的面具?公司里那些元老会相信她吗?
就在这时,脚下一个不稳,踩到了不知谁丢弃的易拉罐。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趔趄,整个人扑倒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跑车引擎盖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冒金星,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婚纱渗入皮肤。更糟糕的是,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时,手腕上价值连城的钻石手链猛地刮过引擎盖光滑的漆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啦——”一声,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白色长痕。
车门瞬间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跨步而出。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他紧抿着唇,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目光先是扫过引擎盖上那道狰狞的刮痕,然后才落在狼狈不堪的林薇身上。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顾不上膝盖和手肘的擦伤,手忙脚乱地从引擎盖上滑下来,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灰尘。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赶时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因剧烈奔跑而喘息不止,语无伦次。
男人没有立刻发作。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从她凌乱盘发间散落的发丝,到沾满污迹的昂贵婚纱,再到她光着、甚至渗出血丝的脚。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赶时间,就可以毁掉别人的车?”他的声音低沉,冰冷的可怕。
林薇羞愧得无地自容,看着那道醒目的刮痕,知道这绝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她下意识地摸向空空如也的手腕——刚才摔倒时,那串惹祸的手链也已经崩断了,钻石散落一地,在路灯下微弱地反着光。
“我…我会赔的!我一定会赔的!”她急切地保证,声音却虚弱无力。此刻的她,身无分文,连手机都落在了化妆间。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承诺,目光反而落在她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他抬眼看了看前方拥堵得纹丝不动的车流,又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紧迫。
“上车。”他忽然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什么?”林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上车。”他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你打算穿着这身行头,光着脚跑到哪里去?看在你‘赶时间’的份上,我送你一程。至于赔偿…”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惨不忍睹的婚纱上停留了一瞬,“稍后再说。”
林薇愣住了,巨大的意外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回头望了望漫长拥堵的车龙和遥远的公司大楼。
时间,是她此刻最奢侈也最匮乏的东西。她咬咬牙,顾不上思考这个陌生男人是善是恶,也顾不上那件价值百万却已破损的婚纱会不会弄脏他的真皮座椅。
“去…去林氏集团总部!”她哑声说出目的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弯腰钻进了那辆散发着皮革和冷冽木质香气的跑车。
车门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男人转动方向盘,车子灵巧地驶离路边,汇入缓慢移动的车流。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和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流光溢彩却冰冷异常的都市夜景。
林薇紧紧攥着破碎的裙摆,指甲掐进掌心。她不知道这个从天而降或者说是被她撞上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风暴。她只知道,这辆意外搭载她的冰冷跑车,正载着她驶向一个必须独自面对的战场,而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成了她崩塌世界里唯一、也最不确定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