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时间错乱
丑时,城郊乱葬岗。
月色冰凉,透过薄云,照在林间坟地,一道单薄的身影推开压住自己的尸体,从万人坑里爬了上来,他站在万人坑边上,环视了一圈,嗓音清冷平静。
“没有灵魂。”
南鸢在须弥空间内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你都昏多久了,早就被鬼差抓走了。”
“而且你仔细看看坑底的尸体,大多身体溃烂、骨瘦如柴,眼底乌青一片,可不是正常死亡的。”
陈今安闻言,重新跳到坑里,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有身着补丁的穷人,也有身穿绸缎的富人,要说除了死因还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头上都留着一根辫子,而且穿的衣服是都是清装马褂。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病死的,死这么多人,一定是具有传染性的病毒,是疫病?”
陈今安说着翻身出了坑底,用手捂住口鼻。
见到陈今安的反应,南鸢沉默且无语:“你捂个什么劲,鹤顶红都弄不死你,疫病就能弄死你了?”
“哦~,对了,我们的时间线乱了,不知道到什么鬼地方了,你自求多福吧。”
陈今安闻言后知后觉的放下手,他没有念过书,所有的知识储备都来自于母亲,母亲叫教他识字、明理、辩是非,教他生活必备技能,所以在判断这里有病毒后本能反应的捂住口鼻……沉默着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借着朦胧的月光,抬脚往一条泥泞小道走去,伴随着虫蛙鸣叫的哀戚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夜树影之间。
——次日清晨。
一头戴差帽身穿黑色差服的汉子打着哈欠,推开城门,在城门口目视了一遍后,不耐的抬脚往墙根走去。
汉子用脚尖轻踢了踢靠在墙根睡觉的脏污少年,语气带着还未清醒的倦意:“喂!
小子干嘛呢?!
这不能歇脚,赶紧起来!
小心等会挨板子!”
被踢的少年悠悠转醒,抬头望了一眼居高临下的差役,他目光平静,满脸的污垢让人看不出神色,只嗓音淡淡:“我要进城。”
差役倨傲的扫视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与自己平视的少年,撇嘴挥手道:“去去去!
赶紧走,最近讨饭的不让进城,脏兮兮的冲撞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陈今安没有挪步,从容不迫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用手擦拭掉昨晚在乱葬岗沾上的污渍回应道:“我不是讨饭的。”
“不是要饭的?”
差役眯起眼睛再次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语气狐疑,“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进府城做什么?
腰牌给我看看。”
“陈今安,华夏人,进城找灵魂,我没有腰牌。”
陈今安一一做答,差役一脸吃翔的表情。
现下虽时辰尚早,但城门口也有了不少进进出出的平民百姓,领头的差役朱寿见两人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跨步走近皱眉询问道:“顺子,什么情况?”
被唤顺子的差役凑近朱寿,指了指自己脑袋。
“姐夫,这人这儿好像有问题,说话文绉绉的,尽讲些疯话!
身上没有腰牌,还说要进城找鬼!”
说着顺子压低了声音,一边斜视着陈今安一边神秘兮兮道,“姐夫你再往他手上看,那戒指绿油油的看着就不便宜,你说这档口来这么奇怪一人莫不是上头提前派过来摸底的?”
朱寿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陈今安。
少年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浑身脏污,但衣物上没有补丁,模样看着不像是吃不上饭的乡野村人,倒像是哪家府上的落难公子。
且如今正值仲夏,正是一年里最炎热的时候,而面前的人却穿着长衣长裤,要说奇怪自然是奇怪的。
但最为醒目的还是陈今安的头发,利落的短发,没有辫子,在当下是极少留洋少爷才有的发型。
心底有了较量,他说话带上了几分客气:“这位小哥,这里是广府府城,没有腰牌一律不许入城,小哥要是想入城,还是先回家中取了腰牌再过来吧。”
说完,朱寿对顺子仰了仰下巴,转身就往回走。
顺子一愣,抬脚追了上去:“唉!
姐夫——咳!”
“…不是!
头儿!
你这啥意思啊?!”
另外一边。
南鸢乐得首不起腰,笑声肆意的回荡在陈今安耳畔:“哈哈哈哈,陈今安真有你的!
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
陈今安面露不解,却也没有过多纠缠,他走到离城门数百数开外的小道边上,观察着进出城的男女老少,他们手里确实都拿着一个木头牌子,把木头牌子递给差役,差役看过后在纸上写字记录,然后才放人进出城门。
他盯着那些人手里木头牌子,目不转睛。
“想要啊?
想要我抢一个给你啊~”少女语调欠欠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等看够了,少年起身往旁边的羊肠小道走去,他微微甩了甩手,声音平静:“你太吵了。”
“我可是你长姐,长幼尊卑懂不懂。
阿姐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腰牌上都有官府的官印,可不是你随便找一块木头,刻两个字就能应付过去的。”
陈今安没有回应,只沿路一首走。
路经一块空地,空地旁有一棵大树,树荫底下有几块光滑的石头,边上还靠着一条小溪,几个穿着补衣短衫的庄稼人正在树底下歇脚纳凉。
其中三男两女,年龄稍大一点的妇人怀里抱了一个孩子低声啜泣着什么,她旁边的汉子脸上满是烦闷之色,许是被妇人吵得烦了,皱眉对妇人大吼道:“哭哭哭!
哭他娘的一路了还哭!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老子就该掐死他!”
“之前他犯了什么事你都惯着他!
现在好了!
惯出个要了命的大烟鬼!
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畜生是要拖着咱们全家去死啊!”
汉子的话音传到南鸢耳朵,她敏锐的抓到了汉子话语里的关键词——“大烟鬼”。
之前乱葬岗的死尸就让她觉得眼熟,那些尸体上的溃烂跟当年的吸食五石散的人太像了,要说不同,那就是这些尸体的溃烂比当年吸食五石散的人更为严重。
“陈今安过去看看。”
南鸢语气带了两分严肃。
岁大饥,人相食,拜佛服五石,快快饮汤早脱离……若真是与五石散相似,那这里也与吃人的年代无异,便是真来错地方了!
这里没有一人无辜,无一人可渡。
陈今安到小河边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现在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赶路的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满头大汗,让人难受的紧。
树下另外两个男人也走河边韬水泼在身上降温,一边洗着身上的汗渍,一边摇头低声道:“老王家那儿子当真是做孽,一大家子省吃俭用送他去念书,他到好在城里学那些个贵公子抽大烟,把家里那点子家底都骗空了。”
“谁说不是,在府城念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那玩意贵就不说了,我听我在府城做工的亲戚说,吸过大烟的只要一日不吸就跟有虫子在心上咬一样,难受得满地滚,瘾大着呢。”
“那这事是咋传回村里的?”
“你前几天陪你媳妇回娘家了没碰上,府城里福寿楼的打手拿着老王儿子的耳朵到村里要钱去了,一万钱呢!
就是把老王卖了也没有啊!”
“这不,让他们凑了钱送去,三天要是没把钱要送到,就要把老王儿子打死!”
南鸢啧了啧舌,一万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了,要知道一文钱可以到茶摊喝一碗茶,两文钱可以买到一升米。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但从府城差役的态度跟这几个壮实的汉子来看,应当也不是什么灾荒年,那钱币的价值就应该与她从前知道的大差不差。
至于不是灾年却吸食什么大烟,那便是另有蹊跷了,具体的情况还是得进城,只有进城才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