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刚过，地下二层，太平间。空气里那股子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味儿，浓得化不开，
像块湿冷的裹尸布糊在脸上。唯一的亮光来自头顶那根灯管，接触不良似的嗡嗡作响，
把四周不锈钢停尸柜的寒光映得一闪一闪，活像某种巨大昆虫濒死的喘息。我，李默，
新来的守夜人，正对着一本摊开的交接日志发愣，纸页上“夜间巡查记录”那几个印刷字，
看得我眼皮直打架。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不，
比那还糟，是那种连声音都被吸走了的、坟墓般的死寂。每个柜门后面，
都躺着一具曾经鲜活的生命，现在只剩下冰冷的沉默。我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日志上。老张，我那不靠谱的前任，只干了一周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连最后一礼拜工资都没要，日志上除了日期，屁都没写一个。
就在我试图从老张那狗爬似的签名里找出点线索时，“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响动，针一样刺破了死寂。我浑身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
一点点转向声音来源——房间最里侧，那排标着“临时储藏，待检”的柜子。其中一个，
编号B-07的柜门，似乎……动了一下？幻觉，一定是太紧张了。我咽了口唾沫，
喉咙干得发疼。这地方待久了，看什么都疑神疑鬼。“哐当——！”一声巨响猛地炸开！
B-07的柜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撞开，重重拍在相邻的柜子上，
震得整个停尸房都仿佛抖了三抖。冷气像白色的瀑布一样从里面倾泻而出，翻滚着弥漫开来。
我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心脏像个被攥紧的破风箱，疯狂抽搐，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一只手，苍白、浮肿，
指甲缝里嵌着黑红色的东西，猛地扒住了柜门的边缘。接着，是另一只。然后，一个身影，
扭曲着，挣扎着，从那片冰冷的白雾里坐了起来。僵尸？诈尸？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就是跑，可两条腿像是焊在了地上，软得跟面条一样。
那“东西”动作僵硬地爬出停尸柜，噗通一声摔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他穿着沾满污渍和暗红血迹的白大褂，看款式，是法医的。他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
嘴唇冻得发紫，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急切。
我认出了这张脸。是王勇！那个据说一周前在解剖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名女尸时，
突发急性心肌梗死，当场死亡的法医！他的遗体……他的遗体不是应该早就送去火化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王勇，或者说，这个顶着王勇皮囊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用手肘撑着地，朝我这边爬。地上拖出一道黏糊糊的、混杂着冰水和血污的痕迹。
“救……命……”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像砂纸摩擦着骨头。我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脊背猛地撞上了身后冰冷的停尸柜，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王勇爬到我脚边，
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我的裤脚。那只手冷得像冰坨子，激得我一阵哆嗦。他抬起头，
眼睛死死盯着我，瞳孔缩得像针尖：“跑……快跑……这间停尸房……是活的！”活的？
我懵了。“它……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食……我们……我们都是被圈养的食物！
”他说完这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脑袋一歪，抓着我裤脚的手也松开了，
整个人瘫软下去，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活的？进食？圈养？这他妈是什么疯话？！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王勇，
看着他身上真实的、尚未干涸的血迹，看着他眼里那绝非伪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我那点可怜的理性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头顶那根一直在苟延残喘的灯管，“啪”地一声，
彻底熄灭了。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黑暗中，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
开始隐隐响起。紧接着，我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
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有节奏的搏动。噗通……噗通……像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
正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王勇没有骗我！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摸到墙边，凭着记忆，哆嗦着按下了几个开关。
备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亮起，虽然昏暗，但总算驱散了部分黑暗。我冲到王勇身边，
试图把他架起来。“王法医！王法医！醒醒！”他没有任何回应，像一摊烂泥。
我不能丢下他！我咬紧牙关，半拖半抱地把他往门口挪。短短十几米的距离，
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周围的墙壁，在应急灯的光线下，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隐约浮现出一些难以言喻的、类似血管网络的细微纹路，而且，
触手之处，不再是冰冷的坚硬，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弱的弹性温热。
那扇厚重的、本该是出口的金属大门，此刻紧闭着。我用力去推，去拉，甚至用肩膀去撞，
它纹丝不动，像焊死在了门框里。门上的电子锁屏幕一片漆黑，彻底失灵了。我们被关住了。
关在了一个正在“活”过来的怪物肚子里。“没用的……”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王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眼神涣散，但意识清醒了一些。
“它……已经醒了……门……不会开的……除非……吃饱……”“吃饱？吃什么？
”我声音发颤地问。王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恐惧地扫过那一排排冰冷的停尸柜。
“时间……不多了……听着……年轻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一些带血的沫子，
能量为食……停尸柜……是它的……牙齿……通风管道……是它的……血管……”我扶着他，
靠墙坐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噼里啪啦地碎裂。“怎么才能出去？怎么干掉它？
”王勇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乃至绝望的扭曲。“干掉？
我们……是虫子……怎么干掉……一头大象？”他喘着粗气，
’……核心……它的控制核心……在……总控室……下面的……检修层……”他断断续续地，
描述着一个疯狂的计划：找到停尸房的中枢神经，那个所谓的“控制核心”，
然后用强电流或者高浓度的化学抑制剂冲击它，或许能造成短暂的机能紊乱，强行打开出口。
他还提到，停尸房有自己的“防御机制”——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惰性气体，
况下会变成致命的神经毒素；某些通风口会突然喷出腐蚀性液体；甚至地面会突然变得粘稠，
如同捕蝇纸。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地面的搏动感越来越明显，
墙壁上的“血管”纹路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微微蠕动。
空气中开始飘荡起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腥气，像某种生物消化液的味道。王勇挣扎着站起来，
他的状态很糟，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
需要工具……解剖室……有高压电击器……和……浓缩消毒剂……”解剖室在走廊的另一头。
我们必须穿越这片已经成为猎场的区域。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灯光忽明忽灭，
阴影扭曲蠕动，仿佛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经过一排停尸柜时，
我发誓听到了里面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沙沙”声。通风管道里，不再是单调的风声，
而是夹杂着某种湿滑的、什么东西在爬行的粘腻声响。王勇对这里很熟悉，
他指引着我避开一些他认为是“敏感区域”的地方。他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涣散，
嘴里偶尔会喃喃一些听不懂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又像是……在与什么东西交流？
有几次，危机突然降临。
一次是头顶的消防喷头毫无征兆地喷出淡黄色的、带有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
幸亏王勇猛地拉了我一把，液体溅落在地面上，立刻冒起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另一次，
我们前方的一段地板突然变得像橡胶一样柔软下陷，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绕过去。每一次化险为夷，
都让我对王勇的依赖和信任增加一分。他虽然虚弱，
但他的知识和经验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开始觉得，这个“死而复生”的前辈，
或许是命运派来拯救我的。终于，有惊无险地摸进了解剖室。里面同样一片狼藉，
器械散落一地。王勇目标明确，
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找出了一把造型奇特、像是工业用的高压电击枪，
还有几瓶标签模糊、装着墨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就是……这些……”王勇把电击枪递给我，
自己紧紧攥住那几瓶化学剂，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激动。
按照王勇的指示，我们需要前往位于太平间最深处、平时很少有人去的总控室。
那里有一个通往地下检修层的暗格。返回的路更加艰难。停尸房的“活性化”似乎在加速。
墙壁的蠕动变得肉眼可见，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被注视的寒意。那种低沉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震得人耳膜发疼，心慌意乱。有那么一瞬间，在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时，
我无意中瞥见旁边不锈钢柜门上模糊的倒影——王勇跟在我身后，
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转瞬即逝的笑容？等我猛地回头，
看到的却只有他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苍白脸庞。是错觉吗？压力太大了，一定是错觉。
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抵达了总控室。里面堆满了废弃的设备和积满灰尘的线路板。
王勇挪开一个沉重的档案柜，
地板上果然有一个几乎与地面平齐的、需要特殊钥匙才能打开的金属盖板。
“钥匙……在老张……不，
消化’老张之前……我偷偷……复刻了一把……”王勇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铜钥匙，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盖板被掀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有机质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下面是一段几乎垂直向下的铁梯，深不见底，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更加强烈的心脏搏动声。噗通……噗通……噗通……声音的来源，
就在下面。“核心……就在下面……”王勇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亢奋，
“我……我先下……你……准备好电击器……”他不由分说，率先爬了下去。
我握紧冰冷的电击枪，深吸一口气，跟了下去。梯子很长，仿佛直通地狱。越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