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渊薮低吼·骨血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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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叶的酸臭混着凝血藤的甜腥，这是万兽渊清晨的味道——死亡正在林间散步的味道。
浓得化不开的墨绿从头顶压下来，千年古木虬结的枝干扭曲盘绕，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天光。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无声，每一步都陷在死亡温床的怀抱里。湿冷黏腻的空气，裹着瘴疠的微毒，钻进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寂静是这里唯一的法则，偶尔被枯枝断裂的脆响打破，或是远处沼泽沉闷的咕嘟声，那是巨兽在泥潭下翻身。
一道影子，贴着巨大的板状树根无声滑过。那是一个人形，却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四肢着地，肌肉在古铜色的皮肤下如钢丝般绞紧、滚动。破烂得仅能蔽体的兽皮紧贴在精悍的躯体上，边缘被磨砺得如同锯齿。他——或者说它——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完美融入这片蛮荒的节奏，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潜行，都精准地卡在风掠过藤蔓的间隙，卡在阴影最深沉的角落。那双眼睛，是唯一不属于这片死寂深渊的光源，是熔融的黄金，在幽暗中燃烧着纯粹、冰冷、属于掠食者的野性光芒。
前方，一丛茂盛的、散发着奇异甜香的“醉梦草”在微风中摇曳。草叶肥厚，是铁背山猪最爱的零嘴。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湿热的腥气，从醉梦草后方传来。猎物，近了。
熔金的瞳孔骤然收缩，光芒锐利如针。他伏得更低，几乎与腐叶融为一体。那头铁背山猪，如同一座覆盖着岩石苔藓的小山，正惬意地拱食着醉梦草。粗糙如砂纸的皮肤呈现出岩石般的灰褐色，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板结的泥垢和树脂，形成天然的甲胄。两根粗壮弯曲的獠牙从下颚刺出，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每一次拱动都带起泥土的碎屑。
耐心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像一块亘古的岩石，一动不动。直到那山猪彻底沉浸在醉梦草的迷离香气里，拱食的动作变得迟缓，粗壮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稀疏的光斑下。
就是此刻！
没有咆哮，没有警告。一道黑影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最原始的杀戮风暴。快！纯粹的、撕裂一切的快！锈迹斑斑的沉重骨棒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精准无比地砸向山猪相对脆弱的颈椎！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林间炸开，清脆得如同折断一根枯枝。山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声酝酿在喉咙里的痛苦咆哮被彻底扼断。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小山般的身躯轰然侧翻，压倒了一片低矮的灌木。
但万兽渊的霸主，临死的反击同样恐怖！剧痛彻底激发了凶性，铁背山猪濒死的头颅猛地甩动，那根沾着泥土和口涎的粗壮獠牙，裹挟着千斤巨力，如攻城锤般狠狠扫向袭击者的腰腹！空气被挤压出尖锐的嘶鸣！
熔金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惊惧，只有近乎漠然的专注。腰肢在不可能的角度猛地一拧，身体硬生生在空中横移了半尺！獠牙的尖端带着死亡的凉意，堪堪擦过腰侧坚韧的兽皮，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痛。
没有丝毫停顿！落地瞬间，他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再次爆发。整个身体合身扑上，不是武器，而是他自己，化作最凶残的武器！沉重的骨棒被他弃如敝履，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如龙，铁钳般死死勒住山猪粗壮的脖颈。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粗大如铜锤，对着山猪因剧痛而疯狂扭动的头颅，一下！两下！三下！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擂在朽木上。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倾泻而出的、源自骨髓深处的蛮横力量！拳头上很快沾满了黏腻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山猪口鼻喷出的白沫。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骨骼在皮肉下哀鸣碎裂的细微声响。山猪的挣扎从狂暴到抽搐，再到无力地痉挛，最终彻底瘫软在那片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醉梦草丛中。
死寂重新笼罩这片小小的杀戮场。
他松开手臂，胸膛剧烈起伏，口鼻间喷出灼热的白气。滚烫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脸颊、胸膛和手臂，沿着肌肉的沟壑缓缓流淌，如同披上了一层猩红的战纹。他毫不在意，甚至伸出同样沾满血污的舌头，舔舐了一下溅到唇边的温热液体——咸腥，带着一丝铁锈的味道，是生命的味道，也是力量的味道。
饥饿的火焰在熔金的眼底熊熊燃烧。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满足的咕噜声，俯下身，尖锐的指甲轻易划开了山猪厚韧的皮毛，露出下面还在微微抽搐的、鲜红的肌肉。他低下头，像一头真正的野兽，撕咬下大块还带着体温的肉，咀嚼声粗粝而充满力量。
就在这茹毛饮血的原始盛宴中，一个冰冷、尖锐的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
*襁褓……柔软的布料……冰冷刺骨的触感……一只手，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骨节分明却异常冰冷的手，粗暴地将他从襁褓中扯出……视野颠倒，急速下坠……一张模糊扭曲的脸孔，悬在上方黑暗的边缘，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和嘲弄的狞笑……那笑容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旋转……*
“呃啊——！”
一声痛苦而茫然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不属于野兽的、被遗忘的惊悸。撕咬的动作猛地顿住，沾满鲜血的肉块从指间滑落。熔金的瞳孔剧烈收缩，那纯粹的野性光芒被一种瞬间的、深不见底的迷茫和痛苦撕裂。
他甩了甩头，像要驱散那恼人的蚊蚋。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熔金般的野性重新占据主导。那狞笑的面孔如同被投入深渊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沉入了意识最黑暗的底层，被更迫切的饥饿感覆盖。
他重新低下头，专注于眼前的血肉，撕咬得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瞬间浮现的冰冷和坠落感，连同这鲜美的肉块一起，狠狠嚼碎，吞咽下去。万兽渊沉重的呼吸，重新成为他唯一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