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
沈志远连头都没抬,继续批阅着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说的不是要打掉他的孩子,而是扔掉一张废纸。
我捏着手里还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检查报告,上面的"妊娠阳性"四个字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志远,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但还是能听出颤抖。
他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曾经温柔地注视过我的眼睛现在冷得像冰块。
"林晚秋,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现在不是要孩子的时候。我的事业正在关键期,不能有任何分心的事情。"
"分心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血肉!"
沈志远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正因为是我的孩子,我才要为他负责。现在这个时代变化太快,我必须在这个位置上站稳脚跟,才能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可是如果现在打掉了,哪里还有什么未来?"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会有的,等我升到更高的位置,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我们再要孩子。"他的语气像是在安排工作,冷静得让人害怕。
我看着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变得如此陌生。曾经的沈志远不是这样的,那个在大雪纷飞的夜晚抱着我说永远不会让我受委屈的男人去哪里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擦掉眼泪,直视着他的背影。
沈志远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晚秋,你要明白,我们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你的工作,我们的房子,包括你父亲在医院的治疗费,都离不开我现在的位置。你不会为了一个还没成形的胚胎,毁掉这一切吧?"
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心上。是的,我父亲的病需要钱,我在文化局的工作也是通过他的关系得到的。可是,这些就能成为剥夺一个孩子生命的理由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勉强挤出这句话。
"晚秋,这种事情拖不得,越早处理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小。我已经联系了军区医院最好的医生,明天下午就可以安排手术。"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像安排一次例行的军事演习。我在他心里,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晚秋,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东西可以妥协,但有些东西绝对不能让步。"
我当时不明白母亲的意思,现在我懂了。
"沈志远,如果你坚持要我打掉这个孩子,那我们就离婚。"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志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然后他笑了,那种不屑的笑容让我的心彻底凉了。
"晚秋,你在开玩笑吗?为了一个孩子离婚?你想过后果吗?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这四个字像雷鸣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响。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依附于他的影子,除了他给我的身份,我一无所有。
"也许吧。"我平静地说,"但至少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坚定。
"林晚秋!你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身后传来沈志远愤怒的吼声。
我没有回头,手握着门把手的时候,我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的我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在县里的小学教书。沈志远作为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一眼就注意到了在操场上陪孩子们做游戏的我。
他说我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说我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
我们的恋爱轰轰烈烈,他会在深夜开着吉普车来接我,会在月圆的夜晚带我到山顶看星星,会承诺给我一个幸福的家。
结婚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晚秋,跟着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深爱我的男人,却要我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就像是关上了我三年的婚姻生活。
走廊里很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经过传达室的时候,老李头关心地问:"首长夫人,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出去走走。"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老李头看了看我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那您小心点,晚上风大。"
走出军区大院的大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我抚摸着还平坦的腹部,轻声说:"宝宝,妈妈会保护你的。"
月亮很圆,星星很亮,就像三年前沈志远带我看过的那样。只是那时身边有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没有了沈志远的保护,我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但我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不能后悔。
我要为我的孩子,也为我自己,走出一条全新的路。